孤儿寡母 --第3部-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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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不下去书,便跑到教室后面,专注地欣赏起外面的雪景来。
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般的落下来。如此恢弘的气势也只有在东北才能看得到。外面的光线太暗了,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如果是在白天,那么这个景观一定比现在还要气派好多倍。我目不转睛地向外看着,就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外面竟然漫步着一对情侣。他们紧紧地偎依着,彼此用体温给对方驱赶着冬日的严寒。小女孩儿把头埋在男孩儿的羽绒服里,时不时地探出来,看看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然后又飞快地钻回去。男孩儿便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失神地注视着他们,觉得温馨而浪漫。
他们驻足雪地,偌大的雪景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美丽。
正在我看得动情之际,突然,有人在后面使劲儿拍了我一下。我回头,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刘月。我张大嘴巴,呆在那里。
她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我这才没叫出来。
我小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含笑不答,而是用受伤的右手在左手掌上写了三个字:想你了。
因为手指不灵活,那三个字写的歪歪扭扭,但我看了,却觉得灵魂深处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我接过笔,在她手上写道:我也想你了。
我刚写完,刘月居然看得目瞪口呆。
她是不习惯于一向含蓄的我表达的如此直白吧。
在她的注视之下,我满面通红。可是我却并不后悔,因为我所写的正是我想说的。
我们便不再说话,一起凝视着外面的雪景。
雪越下越大,那道风景也越发壮观起来。
刘月在我旁边,我好像都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看着看着,我们都入了神。不知什么时候,刘月把头垂在我的肩头。我像木雕泥塑一样站立着,她那淡淡的发香钻入我的鼻孔,我却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渐渐的,我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好像面前那堵墙已经消失了,我们跑到了雪地里。大雪漫过我们的鞋子,可是我们却并不觉得冷。相反,我们的心里都暖烘烘的。我们就那样相互依靠着,任凭时光慢慢地流淌。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
我正想得如醉如痴。突然,教室的门被撞开了。我们都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我扭回头,吴宇正在门口紧张地四处张望。
他也看到了我,刘月急忙和我保持距离。
吴宇使劲儿向我挥手,叫道:“快出来。”
他声音特大,正在看书的同学都用厌烦的眼光看着我们。我赶紧跑出去,责怪道:“什么事你慢慢说,这么多人都上自习呢。”
到了近前,我才发现吴宇跑的满头大汗,张着大嘴,呼呼直喘。他拼命地咽了口唾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出事了……”
我的头就嗡的一声,忙问:“怎么了?”
他看看我,断断续续地说:“弟弟,江江,被警察带走了……”
我当时就傻了。
刘月也跟了过来,她问:“因为什么?”
吴宇喘着粗气说:“刚才,江江往宿舍打电话,说他在派出所。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也说不清。我听得糊里糊涂,好像说他偷了自行车。”
刘月当即说:“不可能,江江不是那种人。”
吴宇也说:“我也觉得不可能。”
我渐渐清醒过来。不过,我可没他们那么乐观。这段日子,我们的生活异常清苦,天天连饭都吃不饱,谁能保证弟弟就一定不会误入歧途?如果弟弟真在学校做了贼,那可太让我失望了。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都别说了,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说完,我拔腿便走。
刘月和吴宇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路小跑来到校园派出所。
刘月皱着眉头说:“你们两个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吴宇嘿嘿笑着说:“他是流氓,我们是侠客。”
刘月笑了。她问我们:“你们没事吧?”
吴宇说:“我没事儿。”他跑过来看看我,说:“你还真不禁揍,一拳就把你鼻子打出血了。”
我摸了摸鼻子,果然有点干枯的血迹。
弟弟一直没敢说话。他就站在我旁边。我看看弟弟,真想再揍他一顿。放着好好的书不看,你跑出来攒什么自行车啊。现在冰天雪地的,你有什么机会骑车呢?我把巴掌扬起来,晃了两晃,终归还是没忍心落下来。但弟弟吓得脸都白了。
刘月把我的胳膊扳下来,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这件事就过去了。
后来,我在学校里见到几次那矮个子。他看到我便会鼓起蛤蟆眼,一副挑衅的样子。我不再搭理他,但他也再没敢来找穷我。
我最没想到的是,过没几天,弟弟竟然给了我一个传呼。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吃面条。
吃着吃着,我就发现弟弟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不时地抬头,看着我。等我也看他时,他便把头飞快地垂下去。
我问:“你怎么了?”
弟弟欲言又止,神情越发的紧张起来。
我更加奇怪了。
等我们吃完饭,弟弟跑到外面刷饭盆。他竟然一下去了十多分钟,最后慢吞吞地走回来。
我准知道他有事瞒着我。我便也不着急去上自习,装作很随意的样子,翻着书架上的书。
弟弟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最后又看着我。
我说:“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是不是要和王微一起出去玩儿?”
弟弟脸一红,说:“不是。”
我便不再问他。
憋了挺长时间,弟弟终于忍不住了。他吞吞吐吐地对我说:“大哥,我送你一样东西。”
我想,这小子总算开口了。真不知是什么话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我说:“什么东西?”
弟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塑料盒。他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向我炫耀道:“大哥,你看。”
我最初以为那是块儿电子表,但接到手里一看就知道不是。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
弟弟兴奋地说:“大哥,这是传呼!”
弟弟一定以为我会和他一样兴奋吧。但我的心却一沉。我盯着弟弟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弟弟看我一脸严肃的样子,有点发傻,说:“买的啊。”
我问:“买的?你哪儿来的钱?”
弟弟先是吃惊,但很快便笑着说:“大哥,你放心,这钱是我赚来的。”
说实话,我第一感觉便是这钱是不是弟弟偷来的。自从出了攒车那件事后,我就经常疑神疑鬼,生怕弟弟出点意外。
我问弟弟道:“你赚的钱?你能赚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吗?”
弟弟见我着急了,忙解释道:“大哥,这些钱是我攒自行车赚来的,都是清白的。”
我听得有些糊涂,经过弟弟一番解释,我总算明白了。
原来,弟弟惦着这个传呼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以前说过,有没有传呼,对我来说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我知道,像这类昂贵的东西,对我们这些贫困生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但弟弟却容不得我哪怕一点地方比别人差。因为没有传呼,导致我在学生会里终日无所事事。学生会干活的时候找不到我,聚会的时候也找不到我,到最后,就像我不是学生里的人一样。这种硬件的缺失使得我们有再大的能力也没有机会发挥出来。
我曾这样想过:以前没有传呼,难道学生会就不干事了吗?
我一位朋友告诉我:没有传呼时有当时的干法,但有了传呼就有了现在的干法。不适应现在地条件就必然会被淘汰。
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也许,在学生会里,我注定就要被淘汰。
总之,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个传呼。
可弟弟却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可是说是为此绞尽脑汁。
他一个人,一直默默地在车棚里攒自行车。那里堆满了报废的破车,弟弟仔细地端详着每一辆车子,在上面找着尚且能用的零件。他把它们都卸下来,一些实在找不到的他就跑到外面自己买回来。在东北的冬天,他乘我不注意的时候就躲在车棚里,赤裸着双手,握着冰冷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攒着车子。他以前只会修车,所以,第一次攒车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人面对着散落的零件有些发呆。但弟弟足够聪明,他也有着足够的耐心,最为重要的是,一种对哥哥深深的情谊使他在冰天雪地里忘记了冬日的严寒。他慢慢摸索着,当第一辆车在他手里诞生时,他兴奋的差点叫出来。弟弟在冰冷的空气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但他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我觉得我形容不出来弟弟当时有多么辛苦,而且那也已经不是简单的辛苦了。
车棚外面狂风大作,地上的积雪被吹得漫天飞舞。同学们去食堂吃饭都连窜带跳,在外面停留十分钟都会让人大脑凝滞。可是我的弟弟,他竟然长时间呆在车棚里。
我早就知道他的手被冻破了,严重的时候,伤口里会往外渗着殷红的血水。我一直以为他是刚来东北对气候不适应,所以,嘱咐他几句注意带手套也就过去了。到现在我才知道,所有这一切都因我而生。
无论是谁的手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下裸露几个小时也会被冻坏啊。
弟弟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他生怕我知道,生怕我对他有一点点担心。因为攒车,他不仅挨过别人打,还被带到了派出所,甚至连我都狠心地抽过他一个嘴巴。此时此刻,想到弟弟被我打后,嘴角流血,他那委屈难过的样子已经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只要稍微想想就会让我心如刀绞。
弟弟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很快乐。因为现在他已经把钱赚到手了。而且,他把传呼都买了回来,他已经完全实现了他的目标。
可是我却特别难过。
我抓过弟弟的手,上面布满了伤口。有的冻伤已经很深了,即使以后好了,也肯定会留下深深的疤痕。
我说:“你一共攒了几辆车子?”
弟弟说:“一共六辆,都是六十块钱一辆卖出去的。”
我说不出话来,这六辆自行车要耗费弟弟多少时间啊。
弟弟却兴奋地说:“还有和我订购呢,我怕再有人找咱们麻烦就不敢再做了。”
我连声说:“别做了,别做了。”
弟弟催我道:“大哥,你看这个传呼好看吗?”
我看着手中的传呼,眼睛却阵阵发潮。我对弟弟说:“怎么能花钱买这个东西呢?”
弟弟说:“怎么不能买?你用的着,买了又不浪费。”
我没说话。
弟弟接着说:“大哥,无论是什么地方我都让你比别人差。只要别人有的,你就一定要有。”
我听了,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抬头看看弟弟,他眼神里闪烁着坚定的神情。那一刻,我就会觉得特有主心骨。弟弟好像不再是弟弟,就如同我的靠山一样。
我端详着这个传呼,小巧玲珑,非常秀气。
弟弟凑过来说:“这个号码是80816。”
我哦了一声,并没注意这个号码有什么特殊性。
弟弟有些失望,不得不提醒我道:“大哥,号码是80816啊。”
我看看他,说:“我知道了。”其实,我还是没明白。
弟弟瞪大眼睛说:“大哥,那是你的生日啊。”
我恍然大悟,是啊,0816果然是我的生日号码。
弟弟眉飞色舞地说:“今天上午,那个传呼公司专门来给学生办号的。我大清早就跑了过去,一眼就盯上了这个号码。”
我看看弟弟,他正美的不得了。哎,这个孩子,心细如丝,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但还是让人觉得怜爱。
弟弟又说:“我的位置比较靠前,但我还是担心别人把这个号码选走。当我前面的人选号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弟弟说着,手还有点哆嗦,可想而知,当时他是多么紧张。想想大清早,弟弟衣着单薄,跑到外面去排队,目的就是给我选个他认为不错的号码,我就会觉得心里暖融融的。虽然这些事情无比细小,但如果你不是铁石心肠,又怎能不为之感动呢?
但弟弟很快又高兴地说:“不过,我运气好,居然没人和我抢。”
我心疼地笑了,说:“也就你看这个号码好,是因为对咱们来讲有特殊含义啊。”
弟弟也笑了,说:“也是。不过,等我选完了号,后面就冲出来一个人。他非要买我这个号不可,最后都要给我下跪了。”
弟弟说着,嘿嘿地笑个不停。
我说:“没那么夸张吧。”
弟弟解释道:“大哥,你不知道,他女朋友竟然和你一天生日。而且他女朋友是80年的,和这个号码完全重合啊。”
我说:“是吗?”
弟弟说:“是啊。后来,他拿80818这个号码和我换我都没换给他。”
我说:“那个号码也不错。”
弟弟说:“可那不是你的生日啊。”
说到这儿,我看着弟弟,真是特别的感动。
弟弟忽闪着大眼睛,突然问我:“大哥,你知道我的生日吗?”
我抬头,看看天花板,半天没说话。
显然,弟弟很失望。
我禁不住笑了,说:“你的生日,8月13,这我还能不记得吗?”
弟弟听我说出他的生日,顿时又手舞足蹈起来。
弟弟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从来不会向亲人索取什么,只要你能记得他的生日,他便会如此的满足。
我看着弟弟,有些难过。
弟弟催我道:“大哥,你该去上自习了。”
我说:“是啊。”
于是起身,向外走去。我知道,这时,弟弟早就把我的座位给占好了。
我走出去老远,再回头。弟弟果然还在门口。我大声对他说:“你也要好好看书。”
弟弟使劲儿点着头。
我大步流星向楼上走去,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我们小书店的门已经关好了。我却觉得阵阵难过。我放慢脚步,把传呼掏出来。我看着它,觉得鼻子酸酸的。不是我多愁善感,而是这个东西里面凝聚着弟弟血汗啊。
到了教室里,刘月早就来了。
我刚坐下,刘月便把她的笔记本推过来。
我一看,上面写着:怎么来这么晚?
我写道:和弟弟聊天了。
刘月眨着眼睛看着我,有些不可理解。可能她在想:天天和弟弟在一起,两个人有什么好聊的呢?她不知道发生在我和弟弟之间的事情,她又怎么能理解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呢?
我没进一步解释,埋头看书。
看着看着,突然,我们这里传来一阵嘀嘀声。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刘月赶紧把传呼翻出来。一看,居然不是它在叫。
嘀嘀声一直在继续。周围的同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