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 --第3部-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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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上街买东西的时间,他偷偷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对我说:“大哥,我现在就像做梦一样!”我听完这个好消息,对弟弟更是充满了信心。
考核完毕,他们马上就面临着下连队。大家都比较关心自己的去向,所有的人都希望留在城里,没有一个人想去边界和乡村。最好的单位是警卫连,能直接接触领导,最有前途;最差的部门是师部所辖的一个农场,在那里待两年,城市兵也会变成地道的老农。
弟弟也有些焦虑,但朱海涛和李强都觉得他是杞人忧天。李强甚至打保票道:“你,肯定是警卫连,现在你可是咱们新兵营里的头面人物,谁不知道你啊,神枪手。你去警卫连,领导也放心。”连李鹏班长也说:“林江的去向差不了,李强你可得小心了。就你那表现,铁定去农场了。”李强满不在乎,嘿嘿笑道:“去就去,熬完两年回家,全当体验生活了。”
很快结果出来了。朱海涛去了警卫连,李强去了防化连,最让人吃惊的是:弟弟竟然被分到了农场!
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极度意外。弟弟当时就傻在了哪儿。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对这个结果他没有一点儿准备!班长也连连摇头,最后对弟弟说:“这次分配新兵,重点考查的是文化程度。你方方面面都很出色,但是你的学历太低了。”
那一刻,弟弟几近绝望。中途失学是他一生最大的伤痛,没想到此时又成了他前进途中最大的拦路虎。那个晚上,弟弟彻夜未眠。他辗转反侧,心乱如麻。第二天醒来,两眼布满血丝。班长安慰他道:“到农场也一样有前途,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弟弟机械地点点头。班长又说:“我听说了,那里的场长也是唐山人,你到了哪儿机会可能更多!”弟弟还是点头,别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就像一个噩梦,弟弟挣扎着又过了两天,在一个清晨,坐上了下连队的汽车。
《孤儿寡母》第三部097 汽车出了市区,拐进一条笔直的公路,开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急驰。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就像一块儿巨大的质地优良的羊毛地毯,白得那么扎眼,那么鲜亮。太阳缓缓地向头顶移动,光线渐渐强烈起来,经过雪地的反射,强度增加数倍。弟弟坐车厢里,不敢向外张望,他稍一抬头,眼睛就会被白光所灼伤。
偌大的车厢里只坐着七个新兵,他们无一例外都低着头,满脸愁容。哎,被送到农场实际上就等于被宣布在新兵营的竞争中他们是被淘汰的,不用别人说,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劣等兵。通过几句闲聊,弟弟调查清楚了,这七个人全是农村兵,都只有初中学历,在部队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前程了。
有个新兵盯着弟弟看了半天。弟弟问:“你认识我?”他怯怯地说:“你是不是叫林江?”弟弟点点头。他吃惊地问:“实弹打靶中你不是得了嘉奖吗?怎么也被分来种地了?”弟弟万分尴尬,此时此刻他宁愿没得过那个嘉奖。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一阵傻笑。他想到三个月来自己在新兵营的种种努力,不禁感到阵阵悲哀。那一百个日日夜夜,自己过得非常勤勉。几乎每一天他都鼓励自己:好好干,生活会越来越好!他倾尽了全力,也做到了最好,他不仅赢得了荣誉,更赢得了尊严。可是最后,他还是落得了个种地的结局。刚来部队时他心里就燃烧着希望,而且那份希望日益膨胀。在他获得嘉奖时,那份希望膨胀到了极点。可是现在,希望突然破灭。当他知道自己下连队的结果时,真不亚于冷水泼头。此时,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也许当兵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家里非常困难,在部队这两年要是外出打工该能赚多少钱啊!他有些责怪自己,自己总是有那么多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一个农村孩子,又没有什么文化,他就应该安于现状,他的生活本就是命运规划好了的。
想到这里,弟弟的头垂得更低了。天很冷,弟弟蜷缩一团,手脚冰凉。他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好像已经死了。
四个小时的行程,他们没见到一户人家,没看到一个行人。空旷的世界让人倍感孤独。
中午,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镇子不大,有些破旧,但总算看到人的踪迹了。汽车在中心街道驶过,不用减速,因为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突然,从拐角里窜出两头大黑猪,它们撒着欢儿地往路中间跑。司机紧急刹车,在剧烈的颠簸中,弟弟定睛一看,旁边一个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某某县民政局。弟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地方竟然不是一个镇,而是一个县。
出了县城,又跑了四十分钟,这才来到他们要去的农场。
大门口,几个老兵裹着大衣,哆哆嗦嗦地四处张望。直到汽车停下后,他们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弟弟第一个跳下车,友好地对他们笑了笑。可那几个人就像木头一样,毫无表情。弟弟有些尴尬。一个老兵冷冰冰地说:“都跟我走。”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弟弟背着行李,跟在后面。他觉得脖颈发凉,大家都说下了连队就天天过年,再不像新兵营那么辛苦,可他现在却没有丝毫兴奋,看着老兵那冷若冰霜的脸,他觉得这农场之门简直就是地狱之门。
不过走着走着,弟弟眼睛一亮。他看路边堆着很多机器,有拖拉机,收割机,播种机,还有好多机器他都叫不上名字。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咦?即使不能留在部队,要是能学会用这些机器,学会机械化种田,将来回到家里岂不是大有所为?弟弟越想越兴奋,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了。想到这儿,他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老兵把他们领到一间大房子,指着几张布满灰尘的床铺说:“先整理内务,然后吃饭。”
刚吃过饭弟弟就想往外面跑,他是想去看看那些机器,刚才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头呢。结果两个老兵伸手把他拦住。弟弟不解地看看他们。一个又矮又胖的家伙说:“跑什么?一会儿司务长过来给你们分配工作。”弟弟只好留下来。
十分钟后,司务长来了。他是个大高个儿,尖脑袋,小眼睛,一笑起来两只小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线。他长得有些滑稽,却显得慈眉善目,非常带人缘儿。他第一个就点了弟弟的名字:“林江。”
“到!”弟弟马上立正。
司务长笑眯眯地看看弟弟:“你叫林江?”
“是!”弟弟铿锵有力地回答。
“你是唐山的?”
“是!”弟弟回答完这个问题,感到非常欣喜。他想到李鹏班长对他说的,农场的场长就是唐山人,对老乡肯定有点额外照顾吧。
弟弟万万没有想到,司务长说:“从今以后,你和刘新一起负责喂猪。”
弟弟有点发懵。司务长问:“怎么,不愿意?”
弟弟赶紧说:“不,不,愿意,我愿意。”
司务长点点头,说:“坐下。”
弟弟极度失落地坐下。几个老兵嘿嘿干笑,弟弟没看他们,他的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
司务长继续慢条斯理地分配任务。有点人去学机械,有的人去学修理,最差的去了炊事班。但给人做饭总比给猪做饭高级吧。所以虽然那个新兵有点不乐意,但看看弟弟,还是高兴地接受了任务。弟弟待在那儿,如坐针毡。他简直想骂人,他仔细地把所有的新兵都打量了一遍,他们哪儿比自己出色?为什么这个最烂的差使偏偏分给了自己?
司务长走了。那个又黑又矮的老兵对外面喊道:“老狗,老狗。”
一个高高大大的老兵快步跑到门口,把头探进来,操着浓浓的地方口音,问:“啥事儿?”
那个老兵道:“以后你解放了,给你分了个新兵蛋子。”说完他朝弟弟努努嘴道:“你,跟老狗走。新兵就得有个新兵样儿,少说话多办事儿,夹着尾巴做人。”
弟弟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听他说话那么不客气,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那老兵一见弟弟这么不老实,顿时火了。他叫道:“林江,你给我站住。”
弟弟止住脚步。那人充满挑衅地问:“你瞪谁呢?”
弟弟毫不示弱地继续瞪着他,没说话。那人蹦过来,扬手就要打人。被叫做老狗的刘新一个箭步窜进来,像厚厚的一堵墙,横在他们中间。那人不依不饶地叫道:“你闪开。”老狗忙陪笑脸道:“别和新兵蛋子一般见识,他刚来,不懂规矩。”说完,拉起弟弟跑了。
等来到猪圈旁站住,弟弟还有点不服不忿。老狗训斥他道:“你小子真狂啊,到部队第一天就想打老兵?往后和你在一起你还不欺负死我?”
弟弟听不出他是哪儿的口音,就像外国人说汉语那么生硬。弟弟说:“我不欺负人,别人也甭想欺负我。”
老狗特不屑地说:“过两天你就老实了。”
弟弟气呼呼地没说话。老狗问:“你真敢打老兵是怎么着?”
弟弟说:“他敢打我我就敢还手。”
老狗气得直摇头,道:“新兵蛋子就是新兵蛋子,你要是敢还手,一群老兵殴你。”
想想被一群人打,弟弟有点害怕,但还嘴硬道:“他们敢!”
老狗见劝不了弟弟,也就不说了。他领着弟弟来到饲料房,独自给猪配食。弟弟什么都不会,手忙脚乱地给他帮忙。老狗说:“你先歇会儿吧,明天我再教你干活儿。”弟弟固执地帮忙。老狗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道:“得了,还赶不上给我添乱的。”他手上力量很大,弟弟却觉得有些温暖。他发现,这个叫老狗的老兵和其他老兵完全不同。
《孤儿寡母》第三部099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呼啸的北风不知在哪个晚上不辞而别,连续数日都是艳阳高照。天是那么蓝,蓝得清新可人;云是那么白,白得赏心悦目。蓝天白云,相映成趣,让人看后不禁醉心其中。积雪在阳光的抚摸下悄然融化,地表湿乎乎的,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士兵们甩下厚重的棉衣,换上春装,周身上下迸发出无限活力。
一场春雨过后,军营里沸腾起来,到处是春耕的繁忙景象。
现在弟弟对自己的工作早已是驾轻就熟。其实这个活儿并不累,而且相对自由。你看老狗,每天忙完便躲到饲料房,悄不声地在那儿看书。开始弟弟以为他在看武侠,后来才发现都是些科学养猪方面的书。老狗劝他道:“你也看看,学点知识有好处,艺不压身啊。”弟弟摇摇头,走开了。他坐到猪圈墙上,看看那些傻头傻脑的家伙,索然无趣,再看看不远处堆放的机器,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此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上边。
每天,他都眼巴巴地看着播种机被开来开去。他真有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那就是去找场长,他想告诉他:“我连汽车都会开,更别说这小小的播种机了!”可他不敢,他知道,现在场长对他意见大着呢。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也算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吧。
有一天,弟弟正独自郁闷,老狗走过来。他坐弟弟身边,四处张望。
弟弟问:“你找什么呢?”
老狗诡笑道:“你想什么,我就在找什么。”
弟弟特不屑:“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老狗道:“你天天盯着播种机,傻子都知道你在想啥。”
弟弟不再说话。老狗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说:“林江,咱们认识也一个多月了,可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今天,咱们聊聊?”
弟弟看看他,那是一张很真诚的脸。弟弟点点头,他也想找人说说话,这段日子确实是太孤独了。
老狗细言慢语地问:“你也是农村的吧?”不等弟弟回答,他继续说:“我也是农村的。被分到这个地方来,不用问,你也没有多高的文化。像咱们这样的人,要想在军队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弟弟听着,越听越泄气。
老狗又说:“不管你当初抱着什么目的来的军队,现在都必须立足现状,脚踏实地。人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更不能贪慕虚荣。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咱们都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确实,开播种机比喂猪风光多了,可咱就只能喂猪啊。”
弟弟原本就很烦,现在听着老狗教科书式的说教,更烦躁了。他起身要走,老狗一把将他拉住。弟弟用力甩手,没想到老狗的手指竟然像铁钳一样将他牢牢扣住。老狗皱着眉头说:“听我说完。”弟弟无奈,只好又坐下来。
老狗说:“咱们都是穷人的孩子,凡事都要靠自己。趁着在部队多学门技术吧,等将来回家,哪有那么多书看啊?我也想学开车,但不是没那机会吗?学养猪也不错啊,将来回家,我自己养猪。现在猪要是有个小灾小病的,我都能看,将来没准儿呀,咱们就能靠这个致富呢!”
听着听着,弟弟觉得老狗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他盼着老狗接着说下去,但老狗却不说了。他紧紧抓住弟弟的手,抬头道:“你看,这天气多好?不冷不热的,吹着凉风,再怎么说,咱们都应该高高兴兴的,你说对不?”
弟弟点点头,他真是由衷地感谢这位兄长。别看他平日里窝窝囔囔的,开导起人来还真有一套。老狗朝着西方看了看,说:“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新疆,去伊犁,我们那里的天比这里还要蓝,还要高……”
弟弟兴奋地说:“好啊,一言为定。”此时,他的心胸就像这天空一样开阔起来。是啊,喂猪怎么了?就如老狗所说,没准喂猪也会大有作为呢。他对老狗说:“新哥,将来咱们一起养猪好不好?争取成为全国、全世界最大的养猪专业户!”老狗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他充满豪情地说:“好,咱们一起干!”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老狗补充道:“听说咱们全国最有钱的人就是生产猪饲料的!”
当心头点起希望,枯燥的工作也变得快乐起来。碰巧一头老母猪最近临产。弟弟既激动又紧张,甚至还有点儿难为情。但老狗早是行家里手,据他炫耀,他已经有四五次为猪接生的经验了。那几天,他们日夜守候,两眼熬得通红,终于在一个深夜,那头猪生下了一窝雪白的小猪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