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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葵花走失在1890-第6部分

小说: 葵花走失在1890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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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舞,艾姐姐说如果我们在11月份回家,就赶不上下次受洗了。你向往还是害怕做一个受了洗的信徒?我喜欢艾姐姐所描述的浸水礼。我觉得那是三种洗礼方式中最郑重的。从容地倒在水里。像一朵茎秆柔韧的水仙。再起来的时候,迎来的是它炽烈的花期。小舞,我觉得我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候可能会被明亮刺伤眼睛。我是多么地干净埃我一定会很茫然,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一直有一颗带着阴暗的恶毒的心,一直用它做着一些兜兜转转的狡猾的事情。当再度站起来的时候那些统统一笔勾销了。
    小舞,艾姐姐总是给我们讲她的朋友Lee的故事,那个她教会里热情的Bass手。她说Lee原来是个杀人放火的混蛋。她说她是多么厌恶Lee这样的人埃可是后来Lee皈依于上帝。他整个人都变了。艾姐姐说她记得那天Lee长久地站在教堂里,一个半明半暗的地方。她站在Lee的身后,看到Lee在黑暗中的影子就这样一点一点明亮起来。她看不见Lee的脸,可是她知道Lee已经以泪洗面。艾姐姐说Lee现在是个笑容炫目的Bass手。艾姐姐没有再说,可是小舞,我想你看得出,艾姐姐现在是多么喜欢Lee埃小舞,我甚至猜想他们之间的故事来着。猜测Lee是因为艾姐姐才改变。那该是一个多么俗套的香港警匪片出现过的故事埃小舞,艾姐姐过着我喜欢的生活。我多么向往埃这个在教会乐队吹黑管的柔弱女生。每个星期她都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之间来来回回。我在努力地想象她家的样子。马来西亚的乡村。她说没有吉隆坡繁华,但那是一个无比温存的地方。她在周末的时候回那里。她说她从前的中学校友都会回去。那是一个年岁很大的乐队了。尽管成员仍旧还年轻。那时他们又将快乐地在一起了。
    她为她的教会做了很多事情。她来到我们这些个陌生的女孩子面前,说,你们是刚刚来到耶稣面前的孩子是吗,我是来给你们上课的。这样你们可以了解自己的信仰。她就这样走近了我们。非亲非故。甚至根本没有认识的必要。可是她拿着厚厚的讲义重重的圣经来到我们面前。带着我们作祷告。每个星期,从不间断。
    小舞,我们也可以变成她这么好的人吗。
    七月的雨水很充沛。我和小舞在很多场大雨里搬了家。我的头发贴在脸上,糊住了眼睛。空空的房间,高高的楼梯,沉重的行李。它们高高在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成为一些物件的奴隶。当觉得那只沉重的箱子超过了我的能力,我默默地祈求它轻些再轻些。我祈求了一只箱子,我多么卑微埃可是我宁可和它暗暗地交涉,也不会祈求一个人来帮助。
    我曾经企望一个男孩子来着。帮我,甚至只是看着我。我的“曾经”现在会在哪个角落里休息呢。
    我和小舞买了桃红色和天蓝色相间的床单。买了音箱和台布。买了煮咖啡的机器。第二天我们在墙壁上喷画,喷我们的名字,和天蓝色的鱼骨头。我们把整个房间喷得令人惊骇。然后我们睡在中间,很安详很安详。我们是信仰基督的好孩子,我们不怕任何鬼怪。
    住的是大学的Hall。房子好看极了。盖在高高的地方,楼梯狭窄,相遇的人必然会打招呼。我们刚刚住进来的日子,常常有舞会。在一个Hall的大厅里。大家穿得很光鲜。站在中央。我下来得总是很迟。几次都是一个澳洲的男孩子好心地来叫我。他说你应该去的。
    我知道每个人都期待,就换了件衣服下楼去。仍旧是黑衣服。脸很白。拿着一串钥匙在手里摇来摇去。不屑,却看来还算友好。长方的餐桌,大家一起吃饭。和小舞在靠窗帘的角落坐下。侧面的舞台上有表演。热情高涨的人群,各种花样的整人活动。他们有那么多的能量跳动。我用我所有的力气抬起一只汤匙,吃下一汤匙辣椒调料。我没有怎么学会在那个促狭的舞池中央摇摆。没有学会那种挑衅的喝彩。我看着他们的高兴很迷惘。
    这个潮湿的夏天我是如此疲倦。
    午夜到来前我们会像灰姑娘一样逃走。没有什么遗失。因为我们根本没有邂逅过什么王子,也没有好心肠的仙女为我们打造一双水晶鞋。还好我们是两个,所以没有恶毒的继母来欺负。我们回去。回到我们墙壁骇人的房间里,安详地进入梦乡。我们共用一个枕头。或者还共享了一个美梦。
    我的20岁来临前,我拥有了一个叫小舞的小朋友、一间花哨的房间、一个像云朵一样温存飘忽的家。
    再没有了。
    这些那些 (5)
    小舞,我们住在一间房子里的那天,我跑去买了向日葵和草莓的种子。我把它们种在了我们楼下的空地上。你没有看到。你当时在和你的男孩讲电话。那个仍旧在你离开的城市里的男孩。那个给你写长长的信,甚至细致地附上图,来描述一只街对面的狗的男孩。那个因为太爱你而变得恍恍惚惚的男孩。
    你们讲了什么,你有一点焦急。他生气了埃他问你是否忘记了他。你觉得他不讲道理。
    我轻轻地推门出去你没有察觉。我就去买了葵花和草莓的种子。我知道葵花和草莓,你和那个男孩曾经一起种过的。在你离开之前。在他家门前。然后他留在那里,继续照顾它们。他天天写信或电邮告诉你,那些小苗的成长。
    他说,小舞,是向日葵先发芽的。草莓还没有动静。
    他说,小舞,下了雨。我盖了一张塑胶布给它们,不会淋湿。
    他说,小舞,对面住的那只狗今天跑来了,靠近我们的草莓叶子。它好像吃了一些叶子。真可恶!我不会放过它。
    我知道小舞你看信的时候很难过。你觉得他是怎么了,像发着高烧。总是混乱地念念不忘这一些。其实小舞你没有意识到你不也是念念不忘的吗。你觉得那些草莓藤捆绑了你吗。你说你厌恶了它们。
    可是我知道你喜欢它们。你说草莓有着心脏的形状、颜色和鲜亮。像是一种从胸腔里栽种出来的果实。多么由衷。
    所以小舞,我想种草莓和葵花在我们的门前。要你看到那些由衷的果实。要你回到他的爱里。
    我已经种下好几天了。只长出一棵小小的绿色的小东西。听那个给我们打扫房间的婆婆说,草莓在热带是不能活的。真可惜。所以长出来的应该是葵花的叶子。我们在楼下经过的时候,我很想暗示你侧目。在你的右手边,有一小株葵花的枝叶。我等待着你看到它。
    我等待着你和那个男孩好好相爱。他继续种草莓和葵花,你天天读信,总是笑。
    你还是没有看到,我忍不住告诉了你。
    小舞,你的爱情和我的不一样。你的爱情是个由衷的草莓果实,它即使没有办法在热带生根,也仍旧活在原来的地方。好好的。仍旧在成长。
    小舞,我的爱情是那年冬天在我的北方城市冷掉的那碗汤。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去,不会有人愿意再把它喝下。
    很多的夜晚是一个样子。我和小舞坐在我们的写字桌前。我们背对背。面对着电脑。很多的功课。后来我写了些乱七八糟的文字,跟几个网上遇到的人讲了几句你好再见。其间和小舞一起出去散步。
    那时候是凌晨三点。可是楼下仍很热闹。有人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东西。
    我们去叫做7…Eleven的超市买冰冻咖啡。我带一跟跳绳下去。一路上我蹦蹦跳跳。那是一根紫色的异常柔软的跳绳。比我国内从前的那根要轻许多。
    她笑我这样肆无忌惮地在马路中央跳绳。
    路边的小吃店仍旧灯火通明。有啤酒花的香味,但奇怪的是,从来没有见到喝醉的人。这个干净的城市好像没有酒鬼。
    我们越来越喜欢夜晚的这一段时间。我们开始把越来越多的事情放在这一段时间做。我在超级市场买了小张的卡片,我们绕路到邮局。邮局像一个小型花园,我一直迷恋那只光滑的邮筒。我想有个方向可以值得我写一张卡片,然后再绕路来这里寄掉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我寄卡片,我们去自动的机器身边,投币,听它喀啦喀啦地印刷出一张崭新的邮票。
    或者我们用这机器查询账单,交付电话费。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在深夜里合伙欺负一台机器,让它昏天暗地地工作不止。
    和小舞在周末的时候去买衣服。买了蓝色扎染布的裙子,碎拼牛仔布的娃娃鞋,黑色蕾丝上衣,好看,可是没有任何约会。试了很多香水,却仍旧死守着自己原来心爱的牌子。中秋节买了花朵形状的月饼,放在冰箱里,忘记吃,烂掉,扔掉,却留下布包的盒子舍不得扔掉。吃章鱼烧和饭团,然后彼此诉说对妈妈做的粥的怀念。去乌节路看每一个铜铸的不同花色的下水井盖子,也看行人。他们的衣服和身上都有很多洞,他们的头发使我懒得到动物园去探望孔雀。去听Cranberries的演唱会。坐在糟糕的位置,可是呼喊得很疯狂。在大学图书馆借了蒙克的画册,再也舍不得还,不停不停地续借下去。
    9月小舞过生日。前一个夜晚我把一只若干珠子盘在一起的手镯装在绣花的布袋子里,放在她的枕头下面。写甜言蜜语的卡片。她睡着了,我看见她透过梦给予我的微笑。
    兜兜转转我悄悄去看楼下的葵花。
    暗夜里金灿灿的那一片。
    我踢翻了一只刚刚喝干净的啤酒罐。想在这里做第一个惊世骇俗的醉汉。
    玩那根紫色跳绳。缠住了,醉汉摇摇摆摆。
    鞋子把脚磨破了。很沮丧。回去换了小舞的鞋子再下来继续跳。忽然想到了什么,再上楼,把小舞枕头下面的卡片拿出来,添了一句话。
    我说:小舞,你什么都好,我爱你的穿过梦透出来的微笑,乱蓬蓬的红色头发,还有还有你这38号的脚丫。
    霓路 (1)
    他在巷子口等我。表情相当严肃。他的背包很大球鞋是新的。
    他说,走吧。
    我跟在他的后面。我的裙子很长,牵牵绊绊。他的步伐很快,我几乎不能跟上。我的碎珠子的手链断掉了,珠珠撒了一地。我来不及捡了。我记得那是我外婆送的。我看到外婆柔软的深陷的脸在我的面前一闪而过。我连忙在心里向她道歉,我说对不起。可是外婆,我的幸福在前方等着我。
    外婆,这个夏天我们是这样决定了的,我们要去远方。
    我听见我的外婆在天堂里轻轻叹息。
    二
    我就这样跟着这个男孩子走掉了。是一个夏日的晴天——也许阴天,我没有抬头看。我发现自从我爱上这个男孩子之后,我四周的气温一直没有变过。
    是那种有云朵的黄昏才有的气温。红彤彤的云彩,微微的冷。
    华灯初上的道路,我看到很多荧荧的眼睛在前方笑。我们从此刻起上了彩虹。笔直的彩虹。
    我们牵着手,表情严肃。我觉得我的表情是过于严肃了,像参加自己的婚礼一样严肃。一草一木甚至一丝丝空气都在引领着我走向幸福。我对着我前方的幸福肃然起敬。我牵着一只手,我是多么信任我牵着的这只手啊,它给了我从小到大所有憧憬过的事物,城堡,壁炉,种满草莓和向日葵的小园子,或者还有一只不会打呼噜只会撒娇的猫。
    我来说说未来的生活吧,属于我们的,小野。
    小野在前面走路,没有听到,可是我已经开始在不断不断地说埃每天睡觉前他会给我讲一个故事,我可能因为对结果不满意而不肯睡去,也可能因为他不肯更改结尾而生闷气。背对着他不理睬,在天明前才慢慢睡去。手还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放。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在院子里给我的草莓浇水,猫已经被喂饱了。
    在一个有河流的小镇居祝每个月固定的一天他会带我去城市的游乐园坐摩天轮,买香草味道的蛋筒冰淇淋给我。并且拍照留念。我喜欢那种举着火炬的胜利表情,喜欢那样的微笑。胜利啊,胜利地获取甜的味道。胜利的香草味也环绕在他的身边。这些都多便宜呀,是他只要能挣一点钱就可以实现的幸福。
    ……我和男孩小野在一个夏日黄昏离开。我们很快很快地去向远方。我们那珊瑚色香草味的远方。我们那蜜糖一样黏稠,湖泊一样清澈的远方。我们刚跳上火车,就听到了火车的哽咽。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哭。我想酝酿一点眼泪是很有必要的。我应该哭的,告个完整的别给我的城市,我们的城市,我和小野的城市。
    我的妈妈她还不知道。她可能今天路过门口的奶茶店仍旧会给我买我喜欢的红豆冰。她会急急地赶回家,叫我出来吃。这一次没有那个睡衣扣子都懒得认真系好的、带着猫一样散漫表情的女孩出来应她,用满足的表情吃下整份刨冰。其间她们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女孩说话的时候汤匙翘在嘴里,含混不清。她通常是很被动地回答一些问题。她的答案很简短,表情冷漠。她往往因为衣衫不整、把音乐开得声音太大或者把房子搞得很乱而被数落。她有时候会还嘴,有时很安静,这要由她的心情来决定。等到妈妈开始做饭的时候,她就已经穿好衣服了,把头探到厨房里,说我不在家里吃晚饭了,我和小野去散步啦。然后她转身就走了。她不知道妈妈这时候会不会很失望。她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她带上门,一蹦一跳地想着小野向着小野出发了。她看到街上所有的霓虹灯都亮起来,她的盛装的夜晚到来。
    我很后悔我没有向我的妈妈致谢。她成全了我和小野的这么多约会,直到最后导致我的逃离,我竟然没有想要感恩。致谢之外或者我还应该致歉。生我养我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毁容。她的皱纹总是像春天的草一样繁茂生长。可是她仍旧有一种我无法靠近的尊贵与美丽。但我逃走的时候居然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带。
    我妈妈没有同意我和小野在一起也没有反对。她不认为这个问题需要思考。她觉得那个男孩是我的同学,笑容软软的,头发竖竖的,安静得没有任何破坏能力。是小野的样子太具有蛊惑力了,我的妈妈以为他和我们家门前的一棵植物一样普通。所以我妈妈经常看到他却未曾给予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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