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 卷二 忘 by卫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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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记得,是姓林。原来山上属我最小,是小师弟。而林更入门后,师傅特地给我送信,说虽然林更比我大一岁,可是入门晚于我,所以我终于有了一个师弟了!看到信那天,我高兴之极,吵得随风……不,是叫得任越,半晚没有睡着觉。
林更……
他真是好一张利口。
那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说。
还有,天松胶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续心脉的辅用药,倒是气味特别好闻,当年我因为迷上松子糖,所以老把天松胶当护手霜使……
也不到为它打破头的地步吧。
我这么一出神,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就没听清,等我回神的时候,却是于同那清嫩的,好象没变过的声音在说:“谁比谁心狠手辣?当年你师傅闯来救人,单救玉公子一个也就罢了,还把卫风身上的功力全数吸走给玉公子续命……说起来卫风死无葬身之地这事,大家都有份吧。林更,你说得山响,倒不觉得刘青风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心中猛地一痛。
脑子里嗡嗡的直响。
太,太讨厌了。
我一直都讨厌于同。不恨他,只是讨厌。
他总是,说我最不想听的话。
当年的断魂逍遥散,我和卫展宁一人被灌了半剂。
指使人灌药的于同,笑得十分恶毒,站在甬道的火把下面:“刘青风的人已经打到外头了,看看你们两个,他救哪一个?”
至今仍然记得,他临走时在我耳边说:“卫风,我说我照顾了玉公子许久,这倒不是骗你的。他睡梦中常常叫着……风,风……不过,你我都知道,他叫的,不是你。”
不是你。
不是我。
是的,不是我。
甚至是,我连名字,都这么可悲。
卫风。
卫展宁为什么给我取名卫风?
我心痛得好厉害,眼前一片红雾。
46 一滴何曾到九泉
林更沉默了下,出我意料之外,把一个瓶子抛了出去,于同接个正着。
林更说:“陈年宿怨,我也不想再做口舌之争。东西你们拿去吧。”
任越又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胸口一抽一抽的痛,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钻挤。
真是好痛。
为什么……
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遇见这些人,遇到这些事。
想了很久,一直郁郁不乐。
后来有一天我才想明白。就象林更说的,这全是我自己招的。
救傅远臣,救任越,救李彻,救卫展宁……
这些为我所救过的人,串成了线,连成了网,最后网死了我自己。
林更这些话,分明就是骂给我听的。
等我回过神来,魔教那一帮子人已经走了个没影儿。我被林更扶起来,坐在我的车上。
他坐在车辕处,淡淡地说:“远竹先生,已经去世了吧?”
我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师傅已经猜到了。这两年来,远竹先生的药总是按时的送,这一次却已经晚了半个月,想必是……所以派我前来探看。”
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什么人用药?用的又是什么药。”
林更顿了一顿,才道:“玉公子用的,忘忧散。”
我哦了一声。原来时时配出来的忘忧散,是给卫展宁服的么?在刘青风的身边,难道他还不快乐?
林更不再说话,我把小包袱打开来,也不避忌他。反正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值得他打劫。几个小瓶小罐的东西,小纸包,银票和碎银锭子,还有两吊钱铜钱。我把那小瓶里面拣出一个来递给林更:
“这是三个月的份量。”
他伸手接了过去,我偏过头想了想:“以后我不在步华山住,这样吧,到天亮,我找纸笔把配方给你写下来,不难配的,只要找齐药就行,以后让,嗯,”我顿了一下,虽然心里面已经跟他撇开了关系,还是没法子直呼其名,折衷说:“让你师傅配给他服用吧。”
林更没接话,过了会儿才说:“你没有死。”
废话哦,如果我死了,你现在是跟鬼说话吗?真是夜半无人鬼话连篇^^我OO你个XX起来的。
“你的武功?”他小声问。
“还武功?”我觉得好笑:“我现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你刚才抓着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摸出来?”
他不说话了。
我实在是又累又困。
蜷着身子卧倒。黑暗里我是看不清林更的,但我想他功夫这么好的人,一定把我看得清楚。算了,看就看吧,我也不能不睡觉的。
要不然明天还不痛死了。
外面有风声,林更悠然说:“从我一入师门,就常常听到人提起你。天纵奇才,聪慧无双,当时很不服气,又觉得可惜,可惜我入门晚了半年,没见到这个据说是举世无双的少年。”
我闭着眼,朦胧欲睡。
“玉公子与师傅并不亲近,昏睡时多,清醒时少……”他的声音很低,也或许是我太困了,听不清楚。
能不能不要再说了,我真的很需要睡觉。
我咕哝了一句话,他没有听清,俯过身来,我又说了一遍:“不要说。”
不要说什么,我想他明白。
他愣了一下才说:“为什么?师傅时时自责,傅大哥更是从无欢颜。”
我苦笑着,脸半埋在枕褥里:“过去了的,就算过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也不想听到这些事情。”
他似是不知道如何措词,没有说话。
我意识昏沉:“请你,不要说……”
其实我有手段让他说不了。
只是,懒得用。
我睡着了。
梦中我见到了随风。
恍然中回到那一天的早晨,迷乱的那个早晨。
一切剧变开始的早晨。
他两眼赤红,语气不稳,象是被人刺中要害的兽:“小风,你告诉我,你没杀我父亲!你说,你说你没杀,你说我就信你!”
我怔忡不能言,被人从卫展宁床上捉到的惊吓远远没有这句话来得猛烈!
我,竟然忘了。
竟然从来没想起来过,或者,我下意识的不去想。
随风他是任啸武的儿子。
现在看再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点儿也不愤恨。
就连于同,我心中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卫展宁他,现在过得好么?
我来不及再想起当时我说了什么。
我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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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又见+馄饨
不卸妆就睡觉的下场,可能会起色斑……
不摘掉面具睡觉……嗯,就象我现在这样。
我对着镜子,用湿棉花沾水慢慢擦掉第二重化妆。
那天在客栈的厨下和于同狭路相逢,他没认出我来。
就是因为我脸上的面具……不止一重。
慢慢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脸。被层层面具遮盖,因此有些太过于苍白,象是颜色褪尽的月季花。
我知道我没能甩脱得了林更,但我也知道他很爱面子不会突然冲进我屋里来。
趁这会儿让皮肤好好呼吸呼吸空气吧……
还好要了一大桶的热水进来。
我现在非常享受泡澡这种不太容易享受到的享受。
并不是随处都可以找到可以泡澡的客栈。
皮肤泡在水里,因为血色太淡,象是薄瓷的,半透明。
从外表来看,倒是一点看不出来,曾经受过那样重的,要死人的重伤。
撩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开心不起来。能睡个舒服的觉,洗个舒服的澡,可是心情就是这么平稳,不低落,但也绝不飞扬。
我不想跟林更去……我曾经拜师学艺,生活了两年的师门。
完全不想去。
但是,这个人却非常的难缠,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人。我说拒绝的时候,他并不激烈反对,但是要决定方向的时候,他一定先一步把车赶到我不想走的那方向的道路上。
我只能是很冷淡地告诉他,我并不想见到那些人,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他只当没有听到。
其实,我完全可以做点药,把他麻倒了走我自己的。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他说出去我还没有死的消息,那么再追缠过来的,应该就不止他一个人。
刘青风在白道的号召力,我是见过的。
那些话说到后来,我自己也说得厌烦了。
好吧,见就见吧。
做过亏心事的人,好象并不是我。
其实,我不应该害怕见到他们的吧。毕竟,他们已经不能再一次,伤害我。
可是……
我把头浸在了水里,水压一下子从四面迫了过来,让耳朵里的杂声一下子全部消失,只有水流暗暗激荡的,那种无声的动摇。
我其实知道,我心里还有一个念头。
我想见卫展宁。
我可以骗所有的人,唯独不能欺骗自己。
我不愿再见到刘青风,任越,傅远臣,于同……我也对自己说,我不想再见到卫展宁。
可是那声音在心底响起来的时候,一紧一紧的抽痛就跟着蔓延上来。
去吧。去看一眼。
我胸口已经闷得暗痛起来,因为窒息。
我把头抬起来,水珠从头发里流到额头,漫过整张脸,最后滴落在水里。
水总是向低处流的。
想通了一个问题,心情好象轻松了不少。
我把桶边的衣服拿起来穿上,用布巾擦拭头发。可能因为泡完热水的关系,镜子里的人脸上,有了淡淡的红晕。
其实远竹先生如果不隐居起来,开一家整形美容所,也一定客似云来财源广进的。
毕竟,这一张曾经惨不忍睹的脸,硬生生叫他给恢复了原貌。
只是,下巴裂开的地方,我没有再让他填补。
曾经是小巧的尖下巴,现在变成中间带一道微凹,略钝,多了些男子气。
老头儿问我缘故,我只是笑,说以前知道有人就是这样子的下巴,美得很,一直可惜自己怎么长不出来。老头儿又锲而不舍问那人是谁他认不认识,我十分逗乐的跟他说,那人名唤林青霞,绝世风华,相貌宜男宜女。
老头狐疑地搔头:“绝世风华……我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我捧腹大笑不已,你当然不可能见过。
这只是口头上说说的理由。
实际上是……
我不想再要,一张和卫展宁一模一样的脸。
有人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吃些东西吗?”林更的声音极是温柔。
我哦了一声,来不及再涂上一层易容药,把面具抓了覆在面上,站起身来去给他开门。林更捧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笑容在阳光下异常和煦。
他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目测应该也是一米八五向上啦……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九。眉眼都算很和谐好看。我的注意力却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
嗯!香喷喷的香菇鸡肉馄饨耶!
我的最爱!
好久没有吃到了!
我冲他匆匆一笑,把托盘接了过来,坐下就埋头开吃。嗯……能感觉到起盐味香味耶……
我有点疑惑地抬起头来,林更微微一笑:“前两天就看出来了,你现在口儿重是不是?叫人多放了些佐料。不过,吃这么的盐,回来多喝点茶水。”
我点点头,嘴里还塞着两个大馄饨,向他露出感激的眼神。
其实他的说法是比较不伤害我的自尊的说法。我哪里是口儿重,根本是味蕾退化反应迟钝。不过对于他对发现这点,而且,能照顾到这一点,我还是满感激的。
想不到刘青风以前教的徒弟都比较呆蠢,这一个却心思细腻八面玲珑。我一面呼噜噜的灌着汤,一边想起他和于同任越斗嘴时候的表现……嗯,补充一点,还有一条毒舌,不管谁是谁,他好象是禀着“打人一定要打脸,骂人一定要揭短”这条准则来行事的。
想来不觉有些好笑。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这样强悍的人。我本人是不太会和人吵架的,以前在……在现代的时候,被那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把我脾气磨得无限好,和他们生气可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至于梅子小璐她们,又个个比我强悍,走在街上被人擦到撞到,她们一定气势汹汹的要求对方道歉,我就说不出来……
满足的放下空碗,喝着他递过来的清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咦?你怎么晓得我爱吃这个馅儿的馄钝哎?我好象没有告诉过你呢!”
他把碗放在托盘里,顺手拿起一边的手巾给我擦擦下巴。这个动作他做来如此自然不唐突,好象已经做过几千几万遍似的。我愣了一下,嗯,我不是幼稚园小班,擦嘴巴这种事,还不用人代劳吧。
不过,刚才他擦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而提出反对。现在擦都擦完了,再说你不应该这么……不应该这么做,好象有点马后炮空鸣放的感觉了。
算了,人家可能只是出于照顾弱者的心理。
下回再跟他强调一下,我是弱可是不残的,至少擦嘴巴的事不用他来替我做。
“以前听人说过,某人在山上时,明明说是采药,却包了一大包袱的香菇回来,天天煮馄钝,煮得一山上的师兄都闻香菇而色变。”他轻松地说。
是么?原来这事儿他也听说了……
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那时候比较嘴馋啊。不过师兄他们确实是很感冒这个味道就是了。
49 路途
等我把茶也喝完,他收拾盘子杯子的时候,突然头也不抬地说:“老戴着面具也不舒服吧。给你买顶帷帽怎么样?”
我顿了一下,怎么想起来说这个?本来正在系袜带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现在搽的易容药粉也好,贴的面具也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