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寒 第一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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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从侍卫里抽人,您的不是就危险了吗?”
“照朕说的去做!快去!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城门被攻破吗?”子寰威严地喝了一句,转身继续向永静宫走。
他离去的背脊仍然骄傲地挺立,紧锁的眉头解不开心事重重。
今夜,不知道他是否能有幸安然入睡?
九
战争对生活安逸的大郦百姓来说有如天方夜谭,向来平静的生活没有太多的波涛,于是也会有些人对战争有着莫名的冲动,但当真的站在了战场上,才知道生与死的界限是如此模糊。
不过这次叛乱算不上什么战争,顶多是小规模冲突,但足以唤起百姓们对平静的渴望。城内人缩在家中不敢出来,生怕一上街就被飞驰的马蹄踩成肉泥,散居在城外人如惊惶的鸟兽四处逃散,怕不长眼的刀枪捅到自己身上。
宸星走在郊道上,看着一波一波人拖家带口地往外赶,有点茫然地站在路旁。是要跟着人流,还是逆流而行?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子寰要告诫自己离开京城,不禁有些担心他。
很清楚他是个没有把握不会行动的人,可眼前的形势明显如容乐观?去帮他?又觉得实在是自不量力,区区一人之力,在万人战场上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说不定刚往哪里一站,两方人都当自己是敌人,瞬间被砍成尸骨无存。
算了,还是安分一点,莫要妄图逆天。回想起华陨曾多次若有所思得念着:“这个皇帝……”连华陨都觉得他是适合这个皇位的吧,既然是他欣赏的人,那一定不会技止于此吧?
宸星没有跟着流民的队伍,而是钻入了路旁树林,尽挑小路走。
好久都没有去看陨哥哥了,不如去他家走一趟吧,不知道他家小孩有没有被他们折磨死。
正想着,生性敏锐的他察觉到林中有丝混乱的呼吸,是夹杂着紧张和杀意的气息。
宸星神经一紧,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只有树枝在轻轻摇晃。行走江湖时间并不长,不至于会有人设埋伏要自己的命吧。
他左脚踏前一步,右脚紧跟着一踩,身子闪入几块石头的缝隙中,以戒备的姿态观察四周。树枝又是无风自动,但还是没有人出现。
宸星挑了挑眉毛,敌不动我不动,于是闭上眼睛,倚在石上假寐。
大约过了一柱香,一骑马由远及近奔驰而来,马鞭急如雨点,催着马匹前进。
埋伏在林里的人顿时崩紧了神经。
宸星环抱住自己,似乎有些明白眼前的状况了。他侧耳倾听,在那骑经过刚刚冲过他躲藏的时候,只听马儿一声长啸,马上的人一声惊呼,整个儿飞出马背,摔倒在地。紧接着又是咻咻两枝箭破空而出,穿刺了肉体,那人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死了?应该是死了吧?生命一向脆弱如此。宸星喉中哽了一下。
埋伏在林中的人走了出来,听脚步声应该是三个人。
一阵唏嗦之后,其中一人道:“你回去禀报太皇太后,又抓到一个。”
宸星忍不住探头一看,看到一个人朝马匹来的地方奔去,另两个站在尸体旁边,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封密函,应该是刚才发话的人。
他们到底帮谁的?宸星脑中浮出这样的疑问。刚才那人提到太皇太后,那应该是帮皇帝的,对吗?
也许是宸星这一动,发出了响声,那两人不约而同地朝他藏身的地方看来,明知道他们早有杀人灭口的动机,宸星还是对自己拙劣的躲藏技术懊恼了一番。
他们手握钢刀向逼来,宸星背靠在石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忽然明晃晃的钢刀插入了石缝中,宸星向右侧一闪,滚到了路旁,不等站稳,已经抓了一把泥土朝他们撒去。在他们抬手遮挡的瞬间,他箭步冲到跟前,空手夺过一人手中的钢刀,左右两刀就将他们砍倒,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叹了口气,随手把刀扔在地上,拾起地上的密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拆开看了。
“急!”上面只有大大的一个字。
如果说打埋伏的是皇帝的人,那截下的讯息怎么会是急呢?明明攻打的那一方占了优势啊?
宸星心下奇怪不已,于是在信使的身上搜索了一番,找到一块皇帝赐予的通行令牌,当下明白三分。
原来皇帝现在是内外夹击了,做到他这份上还真是够惨的。
那战马已折了脚不能奔跑,宸星无奈摇头,将令牌和密函一起塞入怀里,朝信使原先的方向奔去。能否及时找到并送抵,那都是天意。
当子寰从刘德方那里得知韩将军没能及时支援,而太皇太后又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便知道其中必定是她在搞鬼。
莫非是天要亡我吗?在跨进永静宫门槛时,他抬头望了下满天繁星。那其中必定有颗是秦狄,如果天要亡我,秦狄也必能能够阻止的。
子寰涩然一笑,迈进宫中,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她们面前露出丝毫怯意。
一走进内间,子寰不禁一愣,屋内除了两位国母,还有几个和李家亲近的老臣。
“皇孙囚禁李大人,到底所谓何意?”还不等子寰行礼,太皇太后竟已经开口责骂了。
“皇祖母息怒,国舅他年事已高,实在是需要好好修养,皇孙以为宫里一切设施齐全,而且没人敢打扰他,最适合他养病了。”子寰耐着性子道。
“可哀家明明听人说是你强行把他押进皇宫的!现在他的义子谢源正率军攻打城门,京城百姓人心惶惶!这种大逆不道的荒唐事情也会发生在我大郦,你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
子寰隐约察觉到她话中的含义:“谢源意图谋反,皇孙定会将他降服,按大郦律法处置。”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眼角扫向她身后几个老臣:“几位都是先皇倚重的老臣,对这件事情怎么看?皇孙可以处理不当的地方?”
子寰抬头,威严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将这些立场不忠的臣子的脸面一个个刻在心上。
几个老人被他这么一看,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没人吭声。
太皇太后气急,点名道:“庞大人,你三朝为官,你怎么看待?”
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人颤颤微微地上前一步:“臣……臣以为皇上的确有不当之处,只是皇上还年幼,性子冲动了些,难免会有些出格的事,只要加以时日……”
“臣对庞大人的看法不能苟同!”庞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插嘴进来,子寰看了他一眼,是和李家来往最密的陆大人,一直受李家诸多提携。“臣以为整件事情完全是因皇上的错误。李大人为我朝鞠躬精粹,呕心沥血,操劳一生,而皇上却因为他一次缺席早朝就大发雷霆,实在是有违尊长孝道。”
太皇太后听到陆大人的话,面色稍霁。对子寰道:“皇孙你身为一国之君都对老臣如此无礼,实在是天下百姓口中的笑柄,你可知错?”
子寰冷笑道:“皇祖母教训的是,等皇孙捉拿了谢源,自然会像国舅认错,朕会另外安排清幽之处,让国舅好好修养,颐养天年。”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轻易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你还真的认为你可以擒下谢源?”太皇太后怒道。
子寰双眼薄眯,言词顿然犀利:“皇祖母怎么知道皇孙擒不住谢源,莫非他有神人相助不成?”
“来人,将皇帝带回太极殿,没有哀家的吩咐,不许他出来!”她恼羞成怒,竟下令软禁子寰。
几十名守卫冲了进来,将子寰团团围住,可怜子寰身边只有区区六名侍卫。
“皇祖母对皇孙也想动刀动枪吗?”子寰也不禁恼怒。
“将他拿下!”一声令下,几名守卫试图冲上来,被子寰身边的人挡了回去,虽然人少,但毕竟是千里挑一的,是整个皇宫最好的。
他们围成一圈,将子寰护在中间,勉强退到殿外。却发现形势对他们更加不利,上百名守卫侯在门口,逼得他们寸步难行,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皇孙乖乖听皇祖母的安排,不要再一意孤行!”太皇太后也走了出来。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一整夜了,繁星已消失,东方露出鱼肚白。
虽是早春,可子寰已经汗透衣背,握成拳的手心里也均是汗水。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难道要功亏一篑?
难道韩将军至今还没有赶来?城门已经被攻破了吧?他们是否有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放火抢劫?
若不是有什么在支撑着他的精神,恐怕他早就崩溃了。
可是不行,他是帝王,是尊贵无比的君主。他有着他的骄傲,他的荣耀,他的自豪,可以失败但不能被消灭。即使认输,也要昂首挺胸。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沉静,眼里的每一张脸都是表情,侍卫的忠诚,太皇太后的无情,她身后臣子的或无奈,或得意。
他几乎想大喊一声:“够了!”
他看到太皇太后张嘴在说什么,可是听不到,像是失去了听觉般。
是不是应该向秦狄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遗留给我的东西。
在他绝望地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包围圈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许多人涌了进来。
子寰定睛一看,为首的是刘德方以及几个心腹,后面跟着文武百官们。
他们闯进包围圈,若无旁人的跪在子寰面前。
“回禀陛下,韩将军已经将谢源为首的一班乱党拿下了,现在正往皇宫赶来。韩将军大功一建,请陛下移驾去朱雀门迎接韩大将军!”刘德方朗声道。
“什么?”变化过快的形势,让子寰一时反映不过来。
“请陛下亲自迎接功臣!”众臣异口同声道,冲天的响声使人振奋。
“你是说韩将军已经将谢源擒下了?”子寰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怕是几个心腹怕他遭到威胁,而使出的权宜之计,但再看那么大的架势,也不像是骗人的。
再看太皇太后,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黑。
笑容慢慢绽放在子寰脸上,他信步走到太皇太后面前:“皇祖母,母后,皇孙已经为你们在西郦行宫准备妥当了,那里风景极佳,气温宜人,还请您们去那里安心修养。江山社稷之事,就交给皇孙吧。”
终于,到了最后,他还是胜利者,心中闷气一扫而光。
他笑,笑得骄傲自信,他永远都是这个世界的霸主。
他拨开众人,走在前头,目不斜视。这一步走出去,整个世界如同获得了新生。
无论是子寰还是宸星,对这次见面都是意外的。
令宸星怎么都想不到的是,离开皇宫还没超过一个月,他又回来了,而且仍然是被强行带来的,正当他跟韩将军吵着要走的时候,子寰来了。
“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子寰笑问。
宸星愣住了,从未见过心情如此好,笑得如此轻松的子寰,没想到几日不见,他虽然一脸憔悴,却依然神采飞扬。当然这是因为他没有见到先前他阴沉死灰的脸。
他刚要开口说话,韩将军已经先一步把他送信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子寰望着宸星,眼中的神情由惊讶慢慢转为感激,最后轻轻道:“谢谢!”
宸星傻了,他以为他会冷漠得给自己一大堆赏赐,他以为他会文绉绉得给他搬一套他听都听不懂的颂词,可原来,他只是微微地笑着说谢谢。
这声谢谢,来自内心深处最真诚的谢意,没有浮华的装饰,没有虚假的伪装,够简单,够纯真,所以最能打动人。
“呵呵,不用谢,应该的,呵呵,没什么……”反倒是宸星手足无措,只好傻笑着语无伦次,又是摆手,又是抓头。
“要不是你,朕的江上已经易主了。”子寰没有察觉到宸星的反常,低头笑着,眉宇间飘着淡淡的忧愁但很快被喜悦冲淡了。
这个笑容也不同,和遗忘意味深长的笑容截然不同,单纯得近乎透明,显得特别可爱。
可爱?当宸星想到这个形容词的时候,他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一只手掌伸到他面前,“干什么?”子寰莫名道。
宸星扬了扬手,又往前递了一点:“奖励啊,你总得给我奖励吧,不能让我白干啊!”
嘴角不经意地勾起,子寰笑问:“好啊,你想要什么?”
“呃……”宸星歪着脑袋道,“你陪我到南山去玩!”
“好!”子宸没有二话,欣然点头,脸上的笑容,依然源自内心。
十
南山位于京城西南,上有一座寺庙,由皇家供养着。在大郦开国之际,曾有神人说此地为大郦龙脉,山中那口泉眼即为龙眼,一旦泉水枯竭,大郦的气数也就尽了。由此,历代君王一直将南山封为圣山,除寺中神僧,任何人不得靠近泉水一步,整座山还因此被封了几十年,禁止寻常百姓出入,直到最近几年,才解除封令。
南山山高六百八十丈,覆压八百余里,山高水清,重峦叠嶂,尤其是半山腰那片枫林,闻名遐尔。但百姓们已对这座山畏若神明,轻易不敢踏足,因此显得格外幽静宜人。
宸星提出要去南山,这是华陨一直提起的一座山。据说他小时候和他师父偷偷溜进山玩过一次,在他的描绘中,这座山兼有泰山之雄伟,雁荡之瑰丽,峨嵋之清秀,是中原名山,他仰慕许久,却又不愿独自前去。
回想起一夜的奔波,也是既惊险又刺激。只要想起自己救大郦于水火,就难免自我得意一番。
陨哥哥,你杀人,我救人,我比你强吧?
一路上,宸星心里念着,心早已飘到南山,坐在马车里已是兴致盎然,不时得跟子寰问这问那。子寰起先还有问必答,后来人就慢慢焉了,当宸星久久没有听到子寰声音,侧目一看,他已经倚在窗口睡着了。
整整两天两夜没有睡,总于他支持不住了。其实何止是没有睡,更重要的是他经历了两天的精神折磨,磨得他心力憔悴,就好像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宸星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去不了南山了,立即下令调转马头回宫。
看着他的睡颜,如初生婴儿般恬静,没有了会骗人的表情,,也没有善于威胁的眼睛,平日里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的冷漠都没有了。
宸星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仔细观察,才发现他比印象中要来得纤细,靠在角落里竟萌生无助之感。无助么,当他去找独居老人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