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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1973怀特:人树-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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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我有点激动,”她说,“可现在还是没想起那桩该死的事情!”
  “你要是想不起来,”艾米·帕克最后说,“我就走了。”
  “好吧,”她的朋友说。“你不会出去说我们的坏话吧。”
  “我能说什么呢?”艾米·帕克问道。
  “我怎么能知道呢?”欧达乌德太太说。她尽其所能,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帕克太太。“你是个古怪的女孩儿,艾米,从来就是。”
  帕克太太走下台阶。
  “这事我可没办法,”这个重新恢复了活力的女人笑道。她的脸那样滑润,胳膊那样结实。
  欧达乌德太太将信将疑,看着她的朋友;看见她又回过头瞥了她一眼。她满脸鲜红,或者是被倒挂金钟映红的。艾米·帕克还是浑身热烘烘的,她身上似乎不时放出光来,在她那顶大帽子的帽檐下面闪耀着。
  她赶着车走了,留下欧达乌德站在妻子身边。他因为失掉了机会和那个朦朦胧胧的愿望而变得萎靡不振。妻子也许想起了她一直搜寻着要和艾米·帕克诉说的苦闷。欧达乌德夫妇没有挥手告别,他们太心事重重了。
  艾米·帕克赶着马车继续向前走。那匹油光水滑的马沿着小路跑得特别欢,因为这是回家的路。马车颠簸着,给赶马车的女人带来的是对事物无所谓的态度。她像一束光,像拂动着的树一样轻松自在地、平平稳稳地流动着。去欧达乌德家路上的那种焦躁不安现在烟消云散了。如果有一个难题摆在她的面前,出于本能,她也可以把握它、理解它。
  不过,当然没有这样的难题摆在面前,也不会有。因此,她那双紧握缰绳的手中的力量最终还是使她感到烦恼。她从那一闪而过的光滑的树干中间漫不经心地望过去。她怀着一种厌恶,又想起欧达乌德那呆滞的、汗毛很重的躯体。最后,所有那些能引以自豪的行动自由,以及恢复了的青春,都被这种厌恶的感情淹没了,也变成一种恐惧。她从来没有从任何车辆里面颇出来过,但是她意识到,这种事情完全可能发生——只要车轴的轴头撞到一根门柱上面,或者一个轮子从甚至算不上粗的圆木上碾过去。
  把车赶进后院的时候,艾米·帕克已经浑身冒汗,心怦怦怦地跳着。丈夫正把奶桶归拢到一起,从一个窗口望出去,皱着眉头。
  “天晚了,”他说,“我要开始挤奶了。”
  他提着闪闪发光的奶桶走了出来。
  “不消一分钟,我就准备好了,”她说。她从马车上爬下来,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动作已经够快的了。不过她那么莽撞,样子很难看。
  她一定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她脸红了,而且垂下了眼睑。
  “我到欧达乌德两口子那儿去了,”她说。“浪费了好多时间。他们都喝多了。那两个胜鬼,大白天里胡闹。”
  她走进她的房子,穿过井然有序的厨房,走进卧室,脱掉她出门时穿的那套衣服,一边把刚才经历过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讲给丈夫听。那些事情简直叫人无法相信。
  可是她的丈夫却善意地笑着,心满意足地继续向牛栏走去。他有时候喜欢听人讲别人的罪孽,思索一番,笑一笑。因为他毫无邪恶之心,宽容也许反倒成了他的缺陷。
  艾米·帕克脚丫扁平,又穿上她挤牛奶时穿的那件旧羊毛外套。她现在看到,她有时候是多么地没有身段。匆忙或者兴奋都使她显出几分污秽,显出她是一个粗俗的女人。她又想起欧达乌德夫妇,想起她用来描写他们的字眼。
  胡闹,她又沮丧地对自己说。
  这不是她的语言,但是她已经说过了,现在又被这话的声音迷住了。那是一种凶狠而又颇具感染力的丑陋。她在她那件旧衣服里舒展了一下身于,仍然穿着袜于站在地上。她很觉心烦意乱。
  是挤奶的时候了,她在心里说,伸开手掌,贴在脸上。于是这张脸被她的手掌和镜子框住了。
  然后,一种巨大的悲哀占领了这幢房子。也许只是她那两只扁平的脚从地毯上走过去穿鞋的时候,谛听着的寂静。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她不敢去想——她会表现得很斯文,还是表现出那种不时威胁她的凶狠?她向屋子外面望去。也许会来封信——她的一审判”可以采取这种更为仁慈宽厚的形式——告诉她雷要回来。那时,她就会把一切都收拾得好好的,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这兴奋从她的血管里进发出来。她会跑出去,在他站在面前的时候,把他的头抱在怀里。那重新回到身边的儿子是属于她的。
  然而,她正提着鞋后跟穿鞋。
  斯坦在等我,这位显得很有点笨拙的女人心里说,他要不高兴了。
  然后,她走出去,没有再想别的事情或者再做什么蠢事。尽管向四周张望着,生怕有人过来,向她问路,或者告诉她什么消息。




第 十八 章

  斯坦·帕克到了这个岁数,有时候确实感到纳闷,自己还有什么所求呢?他受人尊敬,他和这个地区已经没法分开了。他的名字已经变成一个地方的名称。他的牛群不算大,但是对于一个小规模经营者来说,那群牛的质量蛮好。他算不上富裕,也没有什么野心。不过是个小康之家。他家的奶罐总是一分不差,准时送到奶油厂,从没有不送的时候。他也去教堂,唱曲调高亢的圣歌,也唱比较柔和的赞美诗,歌颂那显然是不存在的上帝。别人很久以前告诉过斯坦·帕克,说他是个信徒。他当然相信。他坚持唱那些赞美诗,用你可以想见的、他会有的那种声音——很忠实地跟着音乐的节拍,一点儿也不加修饰。他站在靠背长椅中间唱着,脖颈后面这时已经皱巴巴,筋肉在肌肤下很明显。但他还是个膀大腰圆,腰板挺直的男子汉。
  那么,是什么出毛病了?当然没有什么你可用逻辑加以解释的。只有薄暮中的一片落叶,才会毫无道理地搅动那个理由。斯坦·帕克在他生活着的这块土地上四处走动着,这块土地真把他消耗尽了。这就是我的生活。如果他要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除了用身体的各种动作之外,他光会这样说。但是,也有只剩下庄稼茬子和枯草的季节。那时候,他又变得疑虑重重。他不愿意到自己农场的某些角落去看看。就好像会在那儿发现他不希 望看见的什么东西。那儿好好的,他在心里劝说自己,没有什么会改变心目中已经确立了的那些东西。
  有一次,他一直看着一块长得非常好、几乎可以开始收割的玉米地,突然想起年轻时候清理出来的另一块同样大小的土地。他用斧子从树上劈砍下来的白色的木片还堆在那儿,有些树木和小树还仁立在那儿,熠熠闪光,等待斧子的劈砍。于是他忘记了眼前这片庄稼地,变得心烦意乱,思虑重重地走了。
  有时候,他沉迷于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中,事实上超过了他这样年纪的人所能承受的限度,也许是为了偿还正侵袭着他的衰弱。他也祈祷,说那些他已经学会了的祈祷词,竭力避免临时凑合成的祈祷词。因为他不再相信自己有这种本领了。他竭力将这些严肃的、相当死板的祈祷词适合于自己那不安的、难以捉摸的灵魂。他充满希望地祈祷着。有时候甚至是竭尽全力地祈祷,而且总是神情呆板,心里奇怪,妻子是否知道这一切。
  他在心里说,我也许应该跟她讲讲这事。可是该怎样开口,该说些什么?因此,还是没能跟她说点什么。他意识到,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倾心交谈了。除了问问日常的家务事,说说发生过的事情之外,他们一直没有真正进入对方的心灵。他看到,她的心向他关闭着。当她垂着眼睑,或走或站,宛若在梦中一样的时候,他便只能永远看着她的眼睑了。
  如果他们的生活以及爱情不是这样牢固地植根于习惯之上,他也要被这情形搞得忧虑重重了。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不安。他把妻子那张脸当作他们终于到达的那个不宁静的梦境的一个证明而接受了。通过这个梦境,他们将充满焦虑地漂向必然到达的任何地方。
  有一天晚上,因为要找什么,这位妇人翻出一柜子破烂——她先前扔进去的一些旧的装饰品,心里清楚,这些玩意儿大概永远不会再拼凑到一起了。一团正在变黄的绣饰,大百货店寄来的商品目录册,装在一个瓶子里面的孩子们掉的牙。许多不值钱的、没有保存价值的破烂被她的固执和贪婪无形之中抬举成永久的、有价值的东西。双膝跪在地上,怀着一种讥消和无可奈何的心情,翻她的这笔“财产”时,她看见一个小笔记本。
  在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着,或者只是翻着的时候,男人——她的丈夫一直瞧着她,等待她的某个行动、某种剖白或许可以说明眼前的以及许多别的情形。他坐在那儿,向前探着身子,充满了希望,问道:“你拿的是什么,艾米?”
  “哦,”她抽了拍鼻子,或者嘟哝了一声。这天晚上,她穿着拖鞋,头发松散着。“我记得是埃尔贝太太——尤罗加那位牧师的妻子给我的小笔记本。我想给雷,让他记日记。我觉得这挺好,可他不喜欢这个主意。”
  然后,她又补充道:“这也许是个愚蠢的主意。想让男孩子们记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我想,男孩子们是不愿意回过头来看他们做过的事情的。他们只是一个劲地做事儿。”
  “给我吧,”丈夫说着走了过来。“我倒可以用它记点事,或者画画表格。”
  她倒挺高兴给他这个没用的本子。她把那个本子递到他的手里,仍旧专心干自己的事情,连头也没抬。
  男人又坐回到放在屋子旁边的他那张椅子里,看着那个没有写字的小本子,想着要在里面记些什么。那一页页白纸倒也素雅、完美。可是,必须有些他能掌握的简单的文字,才能使它“锦上添花”。他挺想在这个没写字的本子里抄些诗或者祈祷词。想起小时候趴在床上读过的那些莎士比亚的剧本,有时候确也认真地考虑这个主意。但是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话,都是些和他没有关系的、忘得丢三拉四的、死板的文学语言。
  因此,那个本子还是空空如也。他四处忙碌着,耕地、劈木头、挤奶、收割、把桶倒空、再挤满。所有这些事情他都做得蛮好。但是没有一件像某些言语、像闪电一样可以解释他脑海中幻梦般的生活。有时候,他被自己这种愚蠢吓了一跳,便抬起头瞥妻子一眼,看她是不是有所怀疑。
  她没有怀疑。
  “斯坦,”她说,“你说会下雨吗?南面有一小块云彩。”
  她舔了舔嘴唇,怀着负疚,从沉思中漂浮起来。因为她意识到他正在看她。
  这几年天旱,他们经常一边说这样的话,一边从屋顶下面的闷热走进天空下面那更为深邃和辽阔的炎热之中,张望着。他们总是用舌尖润一润唇上于裂的皮,说出种种预言。有时候那预言是充满希望的,他们以此相互鼓励。他们这样站着,那几头瘦弱的奶牛看着他们,希望从人们身上发现某种新的迹象,就好像人们希望从天空发现什么新迹象一样。
  渐渐地,人们习惯了干旱那枯黄的颜色。他们眼巴巴地望着这干旱,相互间却不再那么频繁地顾盼了。他们甚至发现干旱也有一种超然的美。
  斯坦抓到一只蜻蜒,有他手指那么长。他带回去给妻子看,蜻蜒在一片黄色的桑叶上颤动着。
  “哦,真漂亮,斯坦!”她说。
  她很快活,但又做出一副超然的样子,就像他是个小男孩似地顺着他说。那时,她正在揉面。
  “把它放到窗台上,”她说,“也许它还会飞。”
  把那只蜻蜒从手里放开之后,他便出去了。为了抓它,他还碰破了手,手上结了痴。后来,再想起这桩事情,他总觉得不够完美。
  如果他们要依靠这双脆弱的翅膀一起飞起来,这位妇人眼下还不能给它们注入力量。她心里想,最后我一定要告诉他。就好像,她不能让自己做爱与屈从的最后允诺一样。眼下不能,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与此同时,她揉着那四面。她只能揉面,或者从月份牌上一张一张地撕日历,或者望着窗外挂在枯死的树枝上的黄叶。
  这年秋天不比夏天更枯黄。夏天,她四处走动,用洗碗水池里贮存的一点水,救活一两个灌木丛。尘土伸出饥饿的舌头,或者卷起一个个旋涡,从杜瑞尔盖的大路上刮过来,嬉戏着,直到获得疯狂的力量。干旱发生的最初阶段,对于干旱的抵御与自尊联系在一起。那时,这幢房子的窗户一直紧闭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显然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真正阻挡住正在发生的事情。尘土要刮进来,地毯上落了一层易碎的树叶和丝丝缕缕的枯草。于是,窗户干脆敞开了。有时候,窗帘在风的裹挟之下,毫无希望地飘动着。尘土落到抽屉里面,又开始落进一个小瓷花插。妇人把这个花插放在壁炉炉台上,用它插紫罗兰,或者经常变换不定地插一束束小花。现在当然是空空如也。
  这难道真是我的家吗?妇人心里想。她手里拿着一只空罐子,目光穿过落满灰尘的夹竹桃,落在从这所房屋的外壳向外飘动着的窗帘上。
  有时候,她的丈夫——他也沉迷于自己的心事之中——一下决心要对她说,对于这个家她太放任自流了,她应该清理一下。可他还是把这个打算的付诸实施推迟了。因为这是你确实要推迟的那种事情,出于一种微妙的感情,甚至是出于怜悯。
  现在他外出了,去乌龙雅参加那儿举办的一个农业机械销售会。妇人还记着她站在干旱的花园里他给她的那个吻。他的这种控爱之情——那是亲切而又习以为常的——她一想起来便烦躁不安。然后,她开始无声地啜泣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是因为触摸到她那干燥的、并且正在干燥下去的皮肤。这皮肤由于尘土飞扬的缘故,也变得像砂砾般粗糙。她抚摸着,而且继续抚摸着,摩挲着自己的两条胳膊。她碰翻的那个罐子,落在坚硬的地上,发出空洞的铿镪声。
  最后,她冷冷地说,这太可笑了。
  她渐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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