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迷路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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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依然必须面对它、扛起它,度过悲伤的桥梁,继续往前行、勇敢地活下去。
家祭与公祭仪式结束,前来吊唁的宾客陆续散去后,夏寰一行人护送着灵柩前往火化场。
熊熊烈火很快地吞噬掉阿超这短暂一世的喜怒哀惧爱恶欲,带走臭皮囊,尘归尘、土归土,留下一盅供人悼念凭吊的骨灰小坛。
阿超,本名江运超,道上素有操盘手封号的‘全宇盟’核心成员,地位仅次于大哥的二号头头。性格幽默风趣,交友遍及三教九流、黑白两道。
在一场原本要取‘全宇盟’大哥夏寰性命的暗杀行动中,意外顶替身亡,得年二十有九岁。
☆ ☆ ☆ ☆
意识一恢复,英治的伤势亦随之好转,日有起色。过没两天,他已经转送到普通的单人病房,不再需要全天候的看护了。
受到枪伤的右手臂,由于子弹深入手骨,造成一小部分的神经损伤。虽然有些担心复健后能不能恢复过往的手指灵活度(毕竟这对外科医生而言是命根子),不过英治有信心自已一定能克服这些困难,重回医病救人的行列。
“哟,看你精神不错嘛!”董新彰探头,出声招呼。
“学长,进来啊!”正好以捏软球的方式在锻炼右手的英治,微笑地响应。
“那个帮你打点东、打点西的年轻小伙子,今天没看到人喔?”东张西望着,不知在找什么的董新彰,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内。
“你是问小汪吗?他今天会晚点到。怎么了?”直觉学长的脸色有蹊跷,英治知道董新彰大概不是来‘探望’这么简单。“你有事要和我谈吗?”
“啊?哈哈,没、没什么特别的啦!”一屁股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董新彰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已经在复健啦?你的手没问题吧?”
“还有点儿疼,但没什么大碍。”
“啧,普通人受了枪伤,可不会好得这么快呢!天才就是天才,连体质也胜过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嘿嘿!”
“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开口的?”不喜欢绕圈子讲话的英治,索性先提。“这里没有别人,有事不妨直讲。”
董新彰先是露出为难的表情,接着叹了口气。“唉,我是想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院方找去谈,直接遭受到严重的打击。我说,英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我想讲的事情吧?”
“。。。。。。跟我受的枪伤有关吗?”刹那间,英治的呼吸有点儿困难,他非常害怕,万一听到自已受的伤影响了未来行医的可能,也许再也无法重拾手术刀的话。。。。。。直接与死神面对面,都没有这般令人恐惧。
“矣!”董新彰干脆地点头。
自尊不许英治逃避,他冷静地开口。“我的伤,真的严重到不能再拿手术刀了吗?”
“哈啊?”董新彰一脸错愕,连忙摇头否认。“不是啦!你误会了,我要说的不是那方面的事,你的手所损伤的神经部位还不至于让你废了,这一点我和神经外科的人一起确认过了。”
心中重担放下。“那。。。。。。那究竟是?”
董新彰拉直嘴角,无奈地说:“你想不出来吗?就是这场枪击案造成的后果啊!”
英治不解地皱起了眉。
“你因为睡了一个礼拜所以不知道,但是这件案子在新闻媒体上可是热炒了好几天。你和那名不幸身亡的家伙,身家背景都被人巨细靡遗地挖出来了。大家都在问,为什么一名前途有望的外科医师,会被卷入黑道暗杀的风暴中?什么样绘声绘色的揣测都出炉了,有些离谱到让人哭笑不得,连你加入黑道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这些日子英治没看电视新闻,报纸似乎也被小汪刻意收起来了,直到学长提起,他才知道自已的粗心大意。
“你的为人,我是很清楚的,院方找过我去问你的交友状况时,我也再三跟院长、外科主任他们保证,说这次的事是意外中的意外、不幸中的不幸,你不是会私下和黑道挂勾的人,这回倒霉被波及。。。。。。但,有八卦杂志刊出你和那些‘全宇盟’的帮派份子住在一块儿的消息,这让医院方面不得不紧张起来。”
董新彰搔搔头。“唉呀,我就不瞒你了,直说喽!其实今天下午院方要召开董事会,讨论你的去留。据闻目前支持开除的董事不少,对你很不利。你最好先想想后路,与其被医院开除,或许早点找其它能让你发挥长才的地方,会保险一点儿。我看这节骨眼上,在台湾恐怕也不容易找,我认为你不妨考虑国外的,好比当初你去研习的那一间医院。”
同情地窥望了下英治的脸色,保持着沉默的他,并未显现出什么沮丧、痛苦的表情,倒像是早有觉悟。
一想到受了枪伤的学弟,灾难连连到工作不保,董新彰不由得心情沉重地继续说道:“台湾是个小地方,新闻热度也有限,等你在国外待个几年,大家忘记这件案子的时候,你再风光地回台湾就好了。呐,听我的建议,去联络一下美国的医院吧?”
“学长。。。。。。谢谢你的关心。”
董新彰摇手说:“别跟我讲这种话嘛!就算你以前在校内、院里都比我出色许多,我也从没把你当成我的敌人。我很羡慕你,虽然知道自已没本事做到像你这样,在短期间内锻炼出高超的技术,但我照样把你当成自已的努力目标。少了你在院内刺激我上进,我一定会很寂寞的。可是发生这种事,谁也没办法抵抗外界批评的声浪,你说是不是?你也不要太责怪院长他们断尾求生的做法。”
英治静默地一笑。
“呐,你和那个‘全宇盟’会扯上关系,是不是因为几年前帮他们的老大开过刀,所以才。。。。。。我记得那一回有惊动到警察进入院里调查吧?”
过了半晌,等不到学弟的回答,董新彰歪歪头说:“早知道那次我就该阻止你帮那种人开刀的,果然后续多了这么多麻烦。啊,你要和谁交朋友当然是你的自由,可是外界对医生都是用高道德标准看待的,身边有这种家伙在,多少会影响到你的工作。。。。。。这点是英治你太不谨慎了。”
从椅子上起身。“我劝你把这次的事当成教训,往后别再与那帮人有所牵连了。特别是外头对于这件枪击案有高度瞩目的关键时刻,你最好在还来得及脱身前,早点与他们划清界线,别让那些兄弟哥儿们的在院内出入、探病。不然哪天再被卷进他们那什么报复、火拼的,不要说是前途了,小心连命都不保咧!”
“等一下,学长!”英治突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报复?这是怎么回事?”
“不就‘全宇盟’的盟主对那名暗杀的枪手发出追杀令,还放话说:有哪个帮派在背后搞鬼的,他一样会揪出来、一个也不放过。这是几天前我看大**新闻,里面一名资深社会记者爆的料。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就莫宰羊了。”
董新彰前脚刚离去,英治就当机立断地作出决定。。。。。。
他要立刻返家。
能不能继续在院内工作的问题,和夏寰现在可能在进行的报复行动相较,孰轻孰重,根本不必问。
☆ ☆ ☆ ☆
以最快的速度办完出院手续后,英治自已拎着行李跳上出租车,直奔回夏寰与他同居的处所。
车子还没抵达家门,英治已注意到周遭不同于以往的气氛。过去总是口口声声地说不愿他人任意干扰他们甜蜜生活,所以除了少数的成员外,夏寰不准那帮弟兄任意进出他们的‘小窝’。
可是现在。。。。。。出租车一驶进巷弄里,便有为数不少、身着黑西装的家伙盯了过来。或站或蹲地聚在转弯处盯梢的男人们,不只对每辆进出的车仔细观察,一手还拿着无线对讲机,俨然是专业的‘看门犬’。
普通人一眼即知这群人‘非善类’。
“先生,那个。。。。。。”连出租车司机也不禁怯怯地说:“你还要再往里面去吗?可不可以到这边就好了?”
掏出车钱,英治不为难对方,在离家还有两、三百公尺的地方就下车了。
当他步行回家,同时有许多双眼睛都紧紧地跟随着,还有一些知道英治‘身分’的家伙,远远地朝英治行礼。这些英治都没予以理会,他拼命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加快步伐。
抵达家门,连掏钥匙出来都不必,门已经由一名面生的小弟开启。
“欢迎回来,欧阳医生。”
普通时候,英治会和这些弟兄们打招呼、微笑以对,但今天他实在是笑不出来。“夏寰在里头吧?”
“是,大哥在家里头。”
这就够了。英治大步跨进门坎,铁青着脸直往客厅而去,可是另一幕更教他吃惊的景象却在眼前展开。。。。。。
烟雾弥漫,呛人的烟草味笼罩住整间客厅。
那套专门用来闲话家常的真皮沙发椅上,今天坐满了他不认识的家伙,还有几名浓状艳抹、服装相当暴露的风尘女子陪坐在其中。那些陌生的家伙个个左搂右抱,手上拿着牌、烟或酒,不知在高谈阔论什么,其中还夹杂着莺莺燕燕的笑声,十分喧闹且吵杂。他们分明把这间屋子当成了‘酒家’,如鱼得水、相当自在。
英治轻易地就在人群里找出夏寰的身影。
置身何处都不改其醒目作风的男人,曾几何时削短了发?一张精悍的脸庞更加突出,再搭配从头到脚的黑色西装打扮、夹在指门的雪茄烟,大哥的派头全端出来了。英治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深刻地体认到夏寰异于普通小老百姓的身分。
冷峻黑瞳眯细,他正侧头与坐于自已膝盖上的美艳女子交换着窃窃私语,两道眸光不经意地流转到英治所站立的方位上时,微愕地一睁,可是很快地,惊讶被不悦取代,男人抿直了嘴。
“英治哥!”捧着一碟小菜由厨房中走出来的小汪,乍见到英治时,吓得脸发白,嘟囔着‘要命’,旋即把盘子交给别人,走向英治说:“你、你怎么跑回来了?不是说要到下周才出院的吗?”
没回小汪的话,英治凝视着夏寰,想找出他有没有半点被活逮的‘歉意’,可是男人不闪不躲、不慌不忙的态度,反而让英治觉得自已才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小汪,快带他上楼去!”狞眉一扬,移开视线的男人不耐烦地一吼。
衔命,迅速地拎过英治手上的行李,小汪一手催促着英治说:“夏哥在忙,我们先上楼去吧,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从脚趾蔓延开来的冰冷感触,麻痹到了头顶,自已却还能用这双脚跟着小汪上楼,像条训练精良的宠物狗呢?
可是气到极点的反面,有另一个不安的自已告诉着英治,这一切的‘不寻常’意味着许多事正在急遽地改变,或即将要改变。所以此刻的他更需要‘冷静’,好面对一切!
跟着小汪回到楼上的寝室,英治看着这个唯一没被‘他人入侵’的地方,走到衣柜处想放下自已的行李,却赫然发现里头早被搬空了。
“英治哥,你不要误会夏哥,他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这些事的。我是指刚刚楼下的。。。。。。要是按照计划,你也不会看到啦!因为夏哥早就为你安排了别的住所,只要你一出院,我就会接你到那间公寓去。”
小汪在他身后忙着解释道:“夏哥全是为了你着想,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这房子已经在媒体上曝光了,毫无安全性可言,因此换个地方会比较妥当。还有,夏哥是故意在那些家伙面前对你表现出冷淡模样的,因为里头有的是其它帮派的人,他们不见得每个人都对夏哥很友善,搞不好一有机会就想捅夏哥一刀。夏哥是不想徒增你的困扰,所以才煞费苦心地掩饰你们俩的关系。”
被人自作主张地安排到这种程度,哭笑不得的英治干脆一屁股坐进床边的单人沙发,揉着残余着些许青紫瘀痕的额头。莫非夏寰始终把他当成脆弱的温室花朵,需要人保护不成?他以为他们会是无时无地都能共赴苦难、分享悲伤喜悦,世界上无可取代的、独一无二的‘伴侣’。
原来,这么想的只有我?
一遇到事情,夏寰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隔开他,这就是最强而有力的证据。
“小汪,你不必替他解释了。”疲惫地回道。
“英治哥,我就知道你能谅解。”
谅解?英治不由得想苦笑。要他谅解什么呢?是谅解夏寰擅自作主地决定了他的去路,抑或是要自已谅解夏寰支配他是为了他好?
我在你眼中,算是什么?
英治连揭开答案的勇气都没有,怕的是真相令人难以下咽。
一旁误以为英治不生气的小汪,高兴地径自往下说:“那我去安排一辆车子,送你到那间新公寓。很快、马上好!等我喔,英治哥。”
打开门要离开的小汪差点和夏寰撞上,他知会小汪道:“你准备好车子就行了,我会自已送他过去。”
“咦?可是下头的。。。。。。”
“我不在,阿莉说不定更容易从那些家伙口中套出些什么。她手下的小姐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你不必去管他们。倒是。。。。。。”
刻意压小的音量,几不可闻的耳语过后。。。。。。
“嗯,我懂,我会处理的。夏哥,那我就先下去喽!”
门一关上,屋内沉寂到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没有,英治垂落在地面上的视线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腿,然后头顶被轻轻地抚摸着。
“你的身体还好吧?怎么不多住院几天,把伤都养好了再出院也不晚啊!”男人温柔的语调和方才的不耐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英治悍然挥开了那只手。
手在半空中悬荡了一会儿,接着若无其事地放下。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气我没去探病啊?小治治~~嘻嘻,最近有点儿忙,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再好好弥补你。”
假如夏寰没用这种粉饰太平、虚伪空洞的笑脸说话的话,也许英治还能忍耐个几分钟,听他鬼扯。
倏地扬眸,英治开门见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