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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半生石-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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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为什么。。。。。。〃等了一会,低低的声音答道。
〃。。。。。。〃因为箭伤,所以有疤。
他想问的不会是这个罢。
〃。。。。。。不停、停下来?〃
〃呃?〃
〃那、那时。。。。。。你。。。。。。〃穆炎忽然失控吼了出来,嗓音嘶哑得不成,〃血、血。。。。。。血!〃
〃。。。。。。〃停下来去给梁长书陪葬?!
〃为、为什么。。。。。。为什么。。。。。。〃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开始落下来,噼里啪啦又急又快,〃为什么不、不停下来?!〃
〃停下来,你就赶上了。〃我尽量平和点,提醒他。
穆炎愣了愣,〃是、是啊。〃
〃然后呢?〃心里冰下去,当初的绝然一分分想起来,呼吸很快均匀,声音也冷静下来,〃然后带我回去见你主子?〃
〃。。。。。。〃穆炎僵硬,没有说话,默认了。
〃你到现在,居然还是宁愿我去给梁长书陪葬?!〃
你把自己的命看得轻贱还不够么?
推开他,坐起身,下床。
再呆这里,难保我不一刀捅了他。

一百一十二

赤身落地,束起的发垂拂在背上,及腰长,丝丝滑滑的,念里闪过穆炎刚才那般的小心笨拙,心里柔了柔。
只是身后一时没有动静,我此刻实在恼得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眼下还是先各自静静的好。
拿刀捅他其实也没什么,因为论武我是捅不到的。问题在于他会不架不招不闪不避,这才是麻烦的根本。
够了内衫草草套了,而后拎了外衫,便往外厅去。
刚刚迈出两三步,却被从后抱住了。
紧紧的,大力得骨头都好像吱吱嘎嘎叫唤了,痛。
可他整个人都在颤,我也就没法挣他。
还能怎么办?!
一、二、三、四、五,吸气吸气,吸气吸气吸气。
六、七、八、九、十,呼气呼气,呼气呼气呼气。
一二三四五,不气不气,不气不气不气。
六七八九十,不气不气,不气不气不气。
。。。。。。
。。。。。。
〃不。。。。。。〃站了良久,隔了层衣料,背贴着的胸口起起伏伏,他喉咙那里沙子磨砂子一样一声涩极了的吞咽,又顿了好一会,发出第一个音来,〃。。。。。。不、不走。。。。。。〃
〃好。〃对着屏风外半室月色,我闭闭眼,无声换了口气,答应他,〃不走。〃
胸口肋间肌根本全被箍得不能动,要不是我会腹式呼吸,早快被他闷死了,哪里还能说话。。。。。。
〃不、不是。。。。。。〃
〃。。。。。。〃原以为我答了不走他会说得顺畅些,可居然反而更艰涩几分。
只是,不是什么?不是不走?那你倒是放开阿。。。。。。
〃什么?〃
〃不、不是的。。。。。。〃
不是的和不是不是没什么不一样么。
〃不是,不是的,不、不是。。。。。。〃
怕我不信么。。。。。。
〃好,不是,不是的。〃
这话一出,穆炎骤然懈下来,膝盖一软,往前一撞,顶到了我腿弯。手却不松,整个人就那么挂我身上了。
却也抖得更厉害。
继而,肩头复被热热的东西滴落到,依旧没有呜咽,只是难免哽到了,换气也不稳。
心里一软。
我忽然想起,他刚才,好像中断了一会。
骇得连哭都忘记了么。
我哪里真能怎么着了他,奈何他却难免被我吓到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不是?
很多事,已经懒得再问了。
今晚这番折腾,也实在累心。
〃穆炎。〃我扣了他手,朝后转身,〃歇了吧,累了。〃
他却不松,不动。
于是我也就转不了身。
〃不是。。。。。。〃
〃。。。。。。〃又来了。
〃不、不是。。。。。。陪葬。。。。。。〃
我一愕。
梁长书那时候已然理智不再,直白而言,神志不清了。莫非临终还回光返照,请我回去喝杯茶不成。他虽有能,自恃身份,性子又嫌狭隘,成|人之美的可能,实在微末。
〃好,不是。〃觉出里头隐隐不对,胸口突漏了一跳,我反手身后,抱了他,〃慢点,别急。〃
〃汤、汤大人。。。。。。〃
〃汤大人?〃
〃嗯。汤大人。。。。。。吩咐,找。。。。。。〃
〃。。。。。。〃穆炎还另有主子?不是吧。。。。。。
〃穆炎,那汤大人你之前可认识?那时何处做事?什么身份?我可有见过?〃
〃是。梁府做事。大夫。诊过两次脉的便是。〃
〃我伤了你之后,给你开药的那个四十几岁的大夫?〃有些印象。医德不错。他姓汤?
〃是。〃
〃他叫你找我?〃
〃是。〃
穆炎越答越顺溜,我越问越受不了。
忍忍,过敏固然要紧,眼下问清楚更要紧。。。。。。
〃找我回去?〃
〃是。〃
〃回去做什么?〃
〃是。。。。。。看看梁长书。〃
〃送他归西?〃
〃不是。〃
〃。。。。。。那是?〃你倒是自己说阿,靠我瞎猜要猜到何年何月。
〃汤大人的意思,只有公子。。。。。。只有你,劝得了。〃
〃。。。。。。〃治一个疯子,把我当神仙不成,穆炎还真给信了,〃他令你出来找我,所以你出来找我了?〃死士不是一生奉一个主子的么。
〃。。。。。。没。〃
啊?
穆炎既然一心求死,那汤大夫也不可能打得过穆炎,不要告诉我那大夫有法子威胁得了他。
〃那你怎么会来找我?〃
〃汤大人吩咐。。。。。。〃
吩咐和令有不一样么?
越来越糊涂了。
〃。。。。。。吩咐我,请公子去看一趟。〃
称汤大人和用吩咐,似乎皆源于当时的身份之差。何况我和那大夫并无叫恶,穆炎没改口,也便是因为此了罢。像梁长书,也不知他怎么才改过来的。
最重要的,已经在了。
〃穆炎。〃我小心拍拍他手,叫他松一点,原地转过身,面对面抱了他,〃就是说,你没想叫我死了?〃
他身子一僵,〃。。。。。。死、死?〃
〃没事,我不是在这里么。〃手和手在他腰后交握,我扣紧他,〃你说。。。。。。大人请公子回府一叙。〃那句话,倒还记得清楚,〃那大人两字,是指汤大夫了?〃
〃没。〃
〃。。。。。。〃不是汤大夫吩咐的么,〃那,指的梁长书?〃
〃是。〃
〃。。。。。。〃这么着问不清楚,〃汤大人怎么吩咐的,原话大略上还记得么?〃
〃去请皇甫公子来,他能劝得了,快,快去,快去,就说大人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会不应的。〃他一口气说出来,没什么拖泥带水,又是那种平板语气。
穆炎好记性。
三面之缘而已,其中一次我还是昏着的。那汤大夫,看人好眼力,处事好通透。

的确,不会不应。
〃做什么不照原话传?你又叩又禀的,偏偏没说见最后一面。〃要是他说明白了,何至于后来那般多起落。
〃。。。。。。〃穆炎手上刚才松了些,这会又加了力,〃你走了。〃
一时有些不懂,想了会才明白。
你走了。
你不要我了。
所以他缩回去了。
〃你。。。。。。在里面看着我走的?〃心里,痛起来。
他那时,滋味不会比我好。
脑袋埋死在我肩上,他良久没答。
入目,床上被褥一片揉皱,正面纱帐,一侧斜斜垂外,一侧歪歪垂内,哪里一个乱字了得。如同往事纷纷杂杂,我实在也。。。。。。没法介意他答不答了。
而后耳后传来低低的颤声,穆炎道了三个字,〃听得的。〃

紫笋白毫

那日大朝,我随父君听议。
那日先生照例坐在一边,喝茶,神游方外。
那日先是司农的几位报了各地各项作物情况,又将新开的,间种药物和林木的山田呈述了一遍,结尾短短几句总结。
父君面色一直舒宽,寥寥数语,点拨一番。
而后是司工的几位报了蔡境内和司农协办的水利修建、通衢铺设、钱币重铸、度量衡统一等等诸事。
负责的魏老承事,也是我母后的二伯,花白胡子一翘一翘,早忘了刚刚自己还口口声声先生持香春祭不合祖例,特特把水利之便颇得民心之类话语念了重音,朝先生那边瞟了一眼又一眼。
这是在抛媚眼么。。。。。。
奈何先生捧茶端坐,兀自神游,浑然不觉。
我忍俊不禁,低头装作专心看奏事。父君面上无动静,手指忍不住却在案下敲敲坐垫,十分轻快。
听说臣子间有打赌谁奏事能不须主君重重的〃先生〃二字,而能将先生拉回神的。
老臣们当然不会参一把,却难免被人当作下注对象。
大概,他们自觉能打破头例,也是殊荣。
××× ×××
这日大朝快到末了,有四位年轻校尉入朝谒见。
父君特地召的。
他们黑铁锃锃,佩剑而入,一身肃杀,大厅内霎时冰寒。
父君本以为先生会警觉,毕竟先生习武数载,箭术卓越。
。。。。。。起码射靶子时十分不错。
奈何候了片刻,朝上已经落针可闻声,飞鸟入而折。一干年轻臣子,连带我自己,热血沸嚣,眼中神色被煞气所激而勃发,先生还是无知无觉。
父君无奈,只得出声示意。
而后四人自报姓名职务,简短谒见。
先生面色平常,仿佛见惯,一一回礼。
下一刻又神游去了。
。。。。。。叹。
接着议事,我抽空看了眼先生。
先生恰好举杯就茶。
一口抿入,唇角浮起浅浅淡淡一丝笑意。
不是礼仪周全的笑,而是怡然自得,舒心畅快的。
原来先生喜欢紫笋白毫。
说来这茶的名字还是先生起的呢。
那是高些的山头上,地势遮风朝阳的暖处,野生的茶树,早早抽出的新芽,细细制得的。
先生说,那般时节,正逢初笋冒头,笋头尖壳上尤带青紫,而茶芽带雾白微毫,故而唤了这茶紫笋白毫。
先生物欲极淡,无喜无不喜,事事走神,略略偏好这茶,虽说不嗜,也已经实在难得。
××× ×××
那日晚膳,我照例和父君同用,献宝说来给父君听。
父君果然面色舒展,笑道,今年新得的紫笋白毫不多,倒是尚有五两,勉强可作薄礼。
我年少,先生说不可多喝茶,否则会长不足身高。
我虽不信,却也。。。。。。
不敢多喝。
所以倒还有一斤有余。
那日父君留宿了先生宫中,想来必会带去,故而我急急吩咐人去取了来。
父君和母后早年坎坷,我记事早,印象里他们一直是患难与共的了。
父君忙与应事,和母后之间所得温存不多,待得登基,又安内攘外,尚有两次出征出巡,待到诸事初定,母后却不久便撒手人寰。
我起初年尚幼小,难免恨父君。后来知父君辛酸,却也责怪不得。
再后来渐通人情世故,才晓得父君母后之间,相扶相助,相知相惜之外,也有隔阂猜忌。这般种种,多为身份职责所限,注定不得圆满。
母后去得不放心,父君又何尝不是遗憾诸多。
母后魏家长女,貌美音轻,贤淑能干,手腕有力之外,自小得父母长辈宠爱,也当然有女子小心性,喜精致美食,好玲珑玩物。
早年两人患难之际,无暇顾忌不说,后来母后卧榻,父君一人独支内外,也不曾有机私下用心探究母后喜好,以为馈赠。
母后过世之后,父君两妃诸侍雨露均沾,按例封赏。之外,自也从不曾见父君挂心哪个妃子喜好。
直到先生入乾自荐。
父君钦佩先生学识,结私交。
不出一月,拜先生。
而后自当建先生府。
先生喜净,眼馋城北温泉。父君本意引流,先生却嫌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直接将府邸安到了城北角。
我只得一边暗叹。
先生心思玲珑,为何却不明白,父君只不过想他住得离宫中近些,来去方便。何况先生擅水利,引流一事,他若稍稍执笔为图,安能耗费几何。
此后两年,父君有留,先生必应。父君有赠,先生必谢赏。
却再无其他。
我小心试探,先生素来喜拍我脑袋,那次尤其大力,道什么。。。。。。
小小少年郎,自幼宫中长。莺语充耳侧,软玉满怀抱。
而后大笑而去。
竟是暗嘲我思春。。。。。。可他自己却不解风情尤甚!
××× ×××
次日晨起去礼父亲。
自然要好好看看父亲面色。
应该眉眼含笑罢?
不对。。。。。。应该面有倦色。
也不对。。。。。。
。。。。。。
父君独坐亭中饮茶。
那茶却是紫笋白毫。
我诧异。
先生从不曾推拒父君馈赠,倒是封赏之类大事,父君皆与先生合议妥当才颁旨。
父君招呼我同饮。
面色平静,眼里却萧条。
母后去世我和父君皆有准备,那时我伤心哭泣,却从不曾得见父君落泪。
那时父君面色平静,眼里落寞。
却也不曾如此萧条。
我想问,却问不得。
坐下与父君同饮。
良久无语。
末了,父君道了一句。
〃鐤儿,信人则用,不信则止,莫要图一时之便而为难于人,否则。。。。。。〃

否则如何却哑在口中,父君终是未说。
而后无声长长一叹,起身去理事。
此后,父君再未留先生宿于宫中。
××× ×××
后来接权掌事,才知先生身世凄楚。
那暗探的秘报封在秘阁最不起眼的盒中,只有父亲曾经得以一阅。
想来父君留了给我,正是为了说完当年那半句话。
故而我看过,便将它烧了。
密报日期是先生初入乾首年秋,九月一十一。
探报之人,不曾归乾,封了密报着人传回来,便于镀城郊外自刎。
那人本是死士中极得力的一个,当时距先生祭匕已近月,消息早早放出关外,天下俱已震惊。
他如此。。。。。。
只为这秘密,他自觉背负不起。
若是当年父君多等一季半年,得了暗探回报,再做打算。。。。。。
亦或得报之后早早知悔,赤诚相待,而非自以为先生应对坦然便是甘然。。。。。。
若是当年先生一心一天下之外,尚有一丝软肋不堪。。。。。。
亦或曾分上半点心思怜己艾己。。。。。。
明坎坷,晓曲折,再回头看父君当年所作所为,看先生应对间分寸把握,我终于晓得,原来,父君不曾说完的那半句,乃是
否则,天下尚未得,得的却已错过。
××× ×××
父君母后若是注定,与先生之间,却是自失。
我不知,父君当年若委身示诚,能否有机挽回。
我也不知父君是否想到过。
因为之后,再无良机。
紫笋白毫,年年依旧。
喝茶人却已不在。
每逢新茶来,几两一竹筒,搁于书房案前。
我少时被先生所吓,不喜茶已成习惯。
身高倒是长足,高于父君年轻时。看来先生未必欺我。不过他仗辈份之尊耍弄于我,却是事实。
所以,几两茶,一搁就是一年。
鲜少冲泡,新茶换下旧茶时,旧茶依旧满罐,碧绿微白,清香淡淡。
我只是,想醒己。
莫要如父君那般。
及手,错过。

一百一十三

一夜癫狂。
只想纵着他。
当年的事,两个固然都没有什么错,却又哪里不能说是都错了。
我心绪激悲起伏里,那般想也是难免。
他么,一直那样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这两年我虽寂寥淡漠了些,身在繁华,心里清明,所见所闻困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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