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人 by:诡丽八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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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悲痛而停止,一切只能成为过去。笑停、程今两个人,就仿佛商量好了一样,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又到了年底,经过了一年的劳碌,笑停疲惫而无力,只有些欣喜地发现,他存下来的钱,终于可以支付一套有模有样的房子的首付,甚至可以再分期付款买辆别克。当他程今说他可能有些事要回国,也可能会住一阵子的时候,笑停突然觉得,北京灰色的天空是那么的纯净,连汽车尾气,都那么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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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迎接程今回来,笑停专门向陈扬告假三天,他们公司就两个人,一个总经理,一个总裁,总经理要听总裁的,所以笑停要向陈杨汇报。
然后笑停特地理了个发,从里到外换了干净的衣裳,赶到首都国际机场。接机口,程今穿着咖啡色薄呢子大衣,围着灰色暗格子的围巾,似乎比两年前更加清癯,看见他赶紧挥了挥手,笑意在眼睛里绽开,蔓延到脸上、全身和周遭的空气中。
有些东西仿佛在心里熔化了,笑停赶紧奔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直到程今踩他脚,说我们挡住了别人的路。
“准备待多久?”笑停一边接过他沉沉的行李箱,一边挽起他的臂膀。
“可能很久,”程今沉吟着,“看情况。”
“工作上的事?”
“不算……”程今沉吟着。
“那个……”笑停迟疑着,还是问道,“老K的葬礼,你怎么没回来,我以为能看到你。”
笑停感觉他挽着的手臂突然僵住了,程今停下来,以一种颤抖的语气发问,“你说……谁的葬礼?”
“峦修啊,今年五月份的时候,难道……”那瞬,笑停从程今震惊的眼神中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程今他根本不知道。
“峦修?!怎么回事?”程今急促地问。
“今年5月7号,大连空难。”笑停硬着头皮答道。
“峦修……峦修……”
程今默默地重复了两遍,缓缓蹲了下去。
笑停暗道不好,俯身过去,问程今你还好吧?你想哭就哭吧!却见程今用双手捂着嘴,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笑停大惊失色,“程今,你你你,你没事吧?”
程今缓缓站起来,恍恍惚惚地盯着笑停,目光几乎没有聚焦,“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笑停默默拿出纸巾给程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擦了擦手,“你别激动,怎么搞的,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程今只重复着那句,“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笑停暗暗后悔,真没想到会这样,难怪程今没提过老K的事,原来他压根都不知道,这下子刺激可受大发了,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
出了机场拦了辆车,笑停把程今按进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程今,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瞧瞧?”
程今只在那里摇头,“笑停,你没骗我吧?老K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笑停看他这样子也心疼,却觉得这不是办法,心一横向他吼道,“程今,我告诉你十几遍了!曾峦修他死了,他再不会回来了,你-听-到-了-么!”
程今仿佛被他吓住了,过了好一会,才道,“是,是啊。他埋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还有峦青、碧瑶,她们还好吧?”
“数你最不好,”笑停叹了口气,“难怪峦青她们瞒着你,你没事吧?想开点,身体重要。”
“没事……”程今靠在后座上吸了一口气,“就是太突然了,我心理承受力差,没事,真的没事!”
程今说这无非急火攻心,又不是大事,死活不去医院,还说他在燕莎的别墅还没卖,要笑停陪他一起住过去。
程今休息了几天,精神好了点,也能吃得下东西,却老和笑停说起峦修从前的事,说峦修其实不算聪明,能够成材完全是勤奋;说峦修看上去开朗实际上很害羞,做那事完全不在行;说峦修本来父母早逝,却这么短命上天真不公平;说峦修也许知道自己短命,因为他手上的生命线很短;说其实自己很幸运,是不是把峦修的福气沾去了;说峦修如果能不死的话,他情愿少活20年……
话题就这样每晚继续着,笑停觉得,这个男人与其说执著不如说钻牛角尖,连回忆起和笑停的相识,都像是在缅怀自己过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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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停曾算过卦,说自己今年福星高照,财运兴隆,果不假,网站运营情况良好,影响力渐渐有了些,也有了些常驻站内的写手,运用这些资源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搞个专题骂骂人,比如给厂商写枪搞,临近年底又接了个二十万的广告大单,一高兴,分期付款买了辆别克,还在和平里订了套房子,成为有房有车一族。
倒是程今的事弄得他心烦。程今前阵子工作忙,身体不算好,有些过劳,回国本来是约了个中医想好好调养,结果赶上了这档子事儿,身体好不了,倒也不至于太坏。
笑停每天晚上过去陪程今,算是照应。周末的时候,带程今给老K扫墓,开车去温泉墓地的路上,程今一言不发,只盯着窗外发呆,到了墓地,下了车,程今才问,“墓地是谁选的?”
“……”
“太冷清了,峦修一定不喜欢。”
笑停心里有些恼火,看程今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忍发作,只默默地拥住他,“别想那么多了,这里还有好多人陪着他呢!”说完自己打了个冷战,这里还真不是好玩的地方。
程今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两个人并肩向前走,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老K的石碑。
程今给峦修带了一束百合,将它放在石碑前。
12月底,天气冷得要命,笑停刚站了一会就直打冷战,却听程今半跪在碑前喃喃自语起来,
“峦修,里面很冷吧?你从小是最怕冷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雪仗吗?也就是这个时候,你穿得像个棉球,还跑不过我,你是故意让着我吧?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我说过我喜欢你,不知说过多少次了,每次都以为我在开玩笑,每一次我也是开着玩笑说的……这次回国,我想通了,你喜欢你的女孩儿吧,我找我的男孩儿,可你却死了,你让我该怎么办?”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哪天还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回来吧,就《珍珠港》里一样……我不太喜欢看这类片子,昨天白天却看了3遍……我总在想,你还能回来吧?你一定还能回来,只要你还能活着,怎样我都开心了……不管怎样,你没躺在这石窟下面吧,那下面太冷了……还有蜥蜴、有蛇、有蜈蚣,其实峦修,你比我还胆小……”
“说自己不幸,可能又要遭天谴了,可是……真的不幸福……我心里很清楚……不过,生活,就那么回事吧!只要没死,就要好好活着,是不是?”
……
笑停冻得浑身发抖,有些不耐烦,故意咳嗽了一声,程今仿佛没听见一样,轻轻地自语着,“峦修,无论你在哪,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对吗?我一直都喜欢一首小诗:
约翰安德森我的心肝,约翰,
我俩一同爬上山去,
很多快乐的日子,
我们一起度过;
如今我们必须蹒跚的下去,约翰,
我们要手拉着手走下山去,
在山脚下长眠在一起,
约翰安德森我的心肝!
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吧?峦修,你说呢?”程今站起身来,轻轻吻了吻冰冷的石碑,“峦修,我知道你不在这里的,我知道……”
笑停看他终于站起来,抱怨道,“该走啦程今,你在这待了一个多小时了,小心着凉。”
程今回头看了看他,歉然道,“我就是想和峦修说说话,这儿实在太冷清了……走吧,这就走!”
笑停心里不高兴,边走边道,“你不是说他不在这儿吗?”
程今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啊!如果能有奇迹该多好……峦青说,空难没找到峦修的尸体,这只是个衣冠冢吧?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笑停心里颇有些不对劲儿,想着程今你丫这又是何必呢?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这么磨磨几几(?)的吗,却只是笑了笑,“是啊,希望能有奇迹。”
32
扫墓回来,程今着了凉、发了烧,笑停弄了些药给他,让程今有些难为情,连连说着抱歉。
“事情早就过去了,别胡思乱想了,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笑停一边看着他将药吃下,一边道。
“我也不想,但我这里不允许……”程今指了指心口,“有些事情,忘不了,睹物思人,就更忘不了……”
程今清瘦的样子让他有些心酸,将他安顿到床上,想着这样也不是办法,程今看着一草一木总能想起老K来,别的不说,身体该拖挎了,于是迟疑了半晌,下决心道,“真的忘不了,我送你回美国吧,换个环境,好好的干吗回来呢?”
程今呆了呆,然后笑了,“干吗撵我走?我就这么讨厌?”
无论何时,程今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柔软很好看,笑停俯身吻了吻他,故意道,“你想着别人的样子讨厌极了!”
程今微微笑道,“我还真不能走。一直总有濒死的错觉,可能太累了,到处出状况,医院说是过度劳累加轻度抑郁,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咨询行业经常有人过劳死,就是因为这样。这儿有个中医很牛,说是可以好好调理一下,疗程至少一年半,我这还不到一周呢,也不能这快就回去。”
笑停捏了捏他鼻子,嗔怪道,“你还知道是来疗养的,分明是在自虐,让人看着难受。”
程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了好了,我饿了,你去叫外卖。”
年底笑停公司经营状况不错,于是招了个大学生做兼职,笑停空闲时间多了起来,每天跑到程今那里,给他煎药,顺便做饭。
程今很少再在笑停面前提老K的事,却经常在发呆,一样的失魂落魄,让笑停有些揪心。
一次程今吃完饭,看着笑停系着的围裙,皱眉道,“这个样子真不适合你!”
笑停想着自己容易么,整天家庭妇男般,却得来了这样的评语,于是佯怒道,“我不这样子谁给你做饭?谁给你煎药?你以为饭会自己做好,药会自己煎好吗?”
程今思索了一下,道,“我请个小时工吧?笑停你……以后不必这样。”
笑停感叹着自己这么不计劳苦,居然和小时工划上了等号,对程今这种人是软也不是,硬也不是,只阴沉着脸不说话。
程今见他脸色难看,慢慢解释道,“笑停,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觉得,我的男孩,不应该每天出入厨房,会把锐气磨没的。”
我的男孩?笑停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也不好意思出口求证,有些沾沾自喜,故意问,“那我应该做什么啊?”
程今有些好笑地盯着他,“别把公司弄倒闭了,最后把我押进去就行了。”
笑停缠到程今身上,不满道,“我怎么会?我们公司现在怎么也年入几十万,很了不起啊!”
程今没嘲笑他,拍了拍他的头,“是很了不起,我为你骄傲!”
这么一夸,笑停来了劲头,不住地说着公司的长远规划,说要让D网站成为互联网最大的IT评论区,说互联网是中国人的天下,是他实现梦想的地方。
程今听着,不时发表些评语,然后谈到了自己,说他其实喜欢咨询业,也喜欢解决问题带来的快感,不过这是个透支生命的行业,以后应该考虑转行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做董事,什么也不管,年底收银子。
笑停说,你投些银子给我们公司吧?不多,二百万人民币,实在不行就一百万,给你做董事长。
程今说看情况吧,给我看看你们的报表,还有长远规划,不明白你要那么多钱怎么烧啊!
笑停说盈利模式还在摸索,长远规划还没定哪,好好想想,再说,心里想着这家伙动辄花好几万买部手机,这时候还真吝啬。
新年那天,笑停决定回石家庄的老家去过,又觉得把程今一个人丢在北京不够意思,问程今要不要一起到他家转转。
本以为他会一口回绝,程今却说也好也好,反正在北京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我还是住旅店吧,很多生活习惯估计你家人受不了。笑停想着也是啊,说成吧,到时候到我家吃个饭就行,然后我陪你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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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停好歹也成了有车一族,可以开车回家挺有面子。程今还真跟他到石家庄去玩,虽然那里空气第一污染,其他方面也不怎么样。
笑停推想是因为程今以前在国内有峦修、峦青一干朋友,加上Bonnie,节假日一起聚聚还挺热闹。现在峦修死了,峦青嫁了人,Bonnie远在美国,其他朋友多是业务上的,也都没怎么往来,新年如果一个人在北京,还真怕孤单。
据程今讲,他父母都挺喜欢Bonnie,于是认了她作干女儿,然后觉得他们自己的儿子比较混帐,怕毁了Bonnie一生的幸福,不如给她找个更好的人家,于是他们两个有点要告吹的意思。
快到石家庄的家中,笑停突然有些忐忑,自己怎么快二十五岁了,父母光催他结婚就几乎每月一次,这两年朋友也谈过,没有一个能挺过两个月的,这次又带了个男人回家,不知道两位老人家会不会怀疑些什么。
笑停在门口迟疑着敲了敲门,老妈开门看见程今的时候诧异了一下,说这位是?
笑停说是个朋友,很好的那种,来咱家玩的。
程今穿着厚厚的棉服,系着桔黄色的围巾,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张脸来,向他老妈笑了笑。老妈有些迟疑地将他让进屋内。
江家的房子很老,有个十来年,买的时候还算大,现在却感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