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 by 曲水老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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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你妈都跟你说什么?”我笑着问他。
“还能有什么,就问我在崖北是怎么过的。我看我爸不是一直没好脸色么,就全按照实话说,说我跟你住一块儿呢,你还天天送我上下班。”白椴嘿嘿直乐,“你没看见我爸那表情,一眼一眼瞪我。”
“诶诶你别太过火,”我边笑边说他,“你爸肯让你回家已经不容易了,你再这么闹,回头又把你爸高血压给气出来。”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来着。”白椴收敛了一下,“我知道他不是真生气,他要是真气了一般都直接操家伙,哪儿会跟我来这么温柔的。”他叹了口气,“我估计他也知道,他儿子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哪样?你跟了我还不好?”我一本正经地说,“鲜花儿都愿意了,牛粪还跟那儿嘀咕什么呢?”
“你才是牛粪呢。”他恶狠狠地骂我一句。
我跟他调笑了一阵,听他笑语晏晏,知道他这次回家没受委屈,心里也跟着安生了不少。我本来想跟他说说张源的事儿,想了半天开始没有开口。我不想让他再牵扯进这事儿,白椴是意气风发的麻醉科副主任,是我的爱人;不管过去如何将来怎样,在当下他就该被我呵护着没心没肺地快乐,这样就够了。
我到浴室去洗了把脸,想趁着脑袋清醒给张源打电话,这时候大舅舅的电话又插进来,嘱咐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注意事项,最后不忘提醒我去看望何局长。我被这套事儿弄得一阵心烦意乱,脑海中骤然浮现小西厢那个混乱的夜晚,记忆如丝般无限缠绕。我小资兮兮地坐在阳台上吹夜风,一手烟一手酒,苦大仇深荡气回肠;夜至深沉时我终于给了自己一记爆栗,收拾好心情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是年三十,白椴继续窝在军区院子里尽孝;我按照大舅舅的指示,拎了烟酒年货上何局长家去拜年。
何局长家人潮如织,拜年的不少,客厅一隅还有几个亲朋好友围成一圈儿搓麻将。我跟他在书房聊了几句,说的全是场面话,并不十分投机;临别时我终归是放不下那个心结,克制情绪地看他一眼:“何局长,我还想问问,就是那天的事儿……”
何局长了然地看我一眼:“你是想问郭一臣死的那天?”
我讪笑:“我就是问问,您要是不方便讲……”
他笑笑:“核心内容是不方便,不过抓捕过程还是可以讲一下的。”他闲闲坐在书房的老板椅上,“这案子跨省跨国,上面有专案组,我们市一级的警力系统根本就吃不下来。武警那边有专门的人在盯张源,那天我们局里是下午接到的行动命令,说张源在凫大附院外面被人直接拖上车绑走了,我们这边一路跟踪到小西厢去抓捕。”他慢慢注视着我,“这中间我们一直在寻找最合适的时间平衡点,既想找到郭一臣的落脚点又想营救人质。其实本来应该在张源被带进屋子以前就动手,但那会儿警力没跟上,失去了活捉的机会,最后只能选择包围喊话,然后击毙。”
我心里一悸:“张源被郭一臣的人绑架去小西厢?”
何局长一点头:“是这样没错。”
“他是警方的内线,还是他……”
“这我不能说,你最好不要知道。”何局长淡淡看我一眼,“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已经比新闻详细多了。”
我不由愣在沙发上沉思起来,像是有块冰正顺着我的胃慢慢下滑。何局长缓缓起身,有些慈祥地拍拍我脑袋:“行了,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别老去想,人得向前看。”
我带着些焦躁走出何局长的家,日光懒散,照得人心神不宁。我把车开到琵琶河边上,见到河堤上有四五个十多岁的小孩儿围在一起踢一个破瓶盖儿,眼神明亮笑容放肆,童稚的脸上布满灰尘和汗水。我想起我跟张源、郭一臣三个人也曾经很多次并排着蹲在这河堤上,逃学打架学抽烟,吹牛聊天晒太阳。
我把车窗放下了一半,对着微润的河风抽烟,视野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模糊起来。我对着河堤上那几个青春年少的剪影费力地又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信笺纸,纸的边缘已经被我揉得有些发卷;我飞快地抽完最后几口烟,摸出手机来照着张源留下的手机号拨了出去。
34
我大年初二到凤凰山去拜祭了我妈,余下的几天里则三天两头往唐睿家跑,理清了要卖要典当的不动产和股份,授权委托书统统签好,只等放完春假出手融资。我双手抱着茶杯看唐睿在电脑面前帮我打律师函,才突然发现这人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像是我的左膀右臂,心下忽而有点舍不得;于是我半开玩笑地跟他调笑:“唐睿,要不你过了年跟我一块儿搬到崖北去?我让你当洲邦的首席法务。”
他笑着看我一眼:“怎么可能,我在凫州有家有业的;再说你也不能靠着我一辈子。”
我对着袅袅升腾的水雾自言自语:“我以前是没觉得,直到这会儿手上的东西要一样一样卖出去了,才知道我这是真要走了;这么一想就老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唐睿一本正经地看看我:“你这是对独自承担责任的一种恐惧,典型的。我也没想到你会想去倒腾民营医院。”
“嗐,我估计我这人就是闲不下来,非得弄点儿什么事儿心里才舒坦。”我呵呵一乐,“等我控了股,我就把附院那爷几个统统挖到洲邦去。钟垣就不说了,必须的;肖雁平我牺牲色相能努力一下;李学右到时候肯定退休了,我就给他提供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
“得,你就穷折腾吧。”唐睿嗤之以鼻,“凫州跟崖北隔着多远哪,你这挖人得费多大劲儿;办医院又不是卖菜,够你操心一辈子的。”
“人活着到哪儿不是操心啊,”我笑着叹了口气,“诶,总比洗钱好。”
唐睿跟着笑了一下,知道这话题有点儿触到我的逆鳞,没再多说什么。我出神地跟着他看了一会儿律师函,不由傻愣愣开口:“唐睿,你相信张源是真失忆么?”
唐睿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事到如今,其实他没必要再骗你。”
“要搁以前,他说什么我都信。可是到现在,一想到他什么忘了,我……”我蹙了一下眉头,“我告诉你,我真的……你不知道,他曾经亲口在我面前……他亲口跟我说他喜欢郭一臣,他不能忘……他怎么能……”我鼻头有点儿发酸,恍惚中觉得现实和过往一个劲儿在我眼前交替。张源在电话里的声音沉静冷寂,回忆着一些仿佛来自于别人身上的故事。郭一臣在小西厢把我们从小到大的事情全跟他说了,却独独隐瞒了张源喜欢他的事儿。
没了回忆的张源让我觉得一阵可怖,他平凡认真碌碌无为,甚至让人分不清真假。郭一臣至死憎恨着这个或许曾经深爱过他的人,我十分讨厌接受这个事实。
“你要是不信他,你也不会给他打电话。”唐睿缓缓看我一眼。
“我宁愿他跟我说他其实什么都没忘,”我讪讪低眉,“我宁愿他说是他让警察包围的小西厢,我……”我像是有些难过,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要是什么都还记得,他就是亲自开枪毙了郭一臣他还是张源……我就是不爱看他现在这个窝囊样子,我就是不爱听他在电话里跟我扯什么国税局的破事儿。他还跟我说有空上南益去玩儿呢,谁他妈想去玩儿?”我哽了哽,“他们俩一个死了,一个把什么都给忘干净了……留下我一个,真他 妈 的难受。”
初五,我专门花了半天时间开车到凫州一个市辖县郊区的监狱去,想看看谢锦和;临到探视了却被狱警通知说犯人不见。我讪讪在监狱门口立了一会儿,正要走时被一个狱警叫住,说犯人想跟你通电话。我跟老谢隔着电话线问候了一阵,谁都没有提到钱庄账簿的事儿,可双方都觉得尴尬。老谢的声音变得有点儿哀凉,似乎连笑声中都带着几分刻薄;他说现在的监狱管理不错,他在那儿血压还降下去了,就当是来养老。我跟他客套一阵,终究是觉得没有滋味,讪讪道了别;临收线前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话语中带着点奇特的笑意说,小夏,最后跟你说一句,人得活得踏实。
我突然全身都抖了一下,说知道了,然后仓皇地挂了电话。
初六,钟垣从崖北过完年回凫州准备上班;我背着白椴跟他约出来吃了顿饭,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一段时间不见,钟垣的抬头纹又深刻不少;而他在医学院也已经快升为教授,叫人深深地不忿。
“跟你说个事儿,你在凫大当教授也就再当一年。”我皱着眉划拉刀叉,“我在崖北已经快有自己的民营医院了。”
“你这是挖人的态度?”钟垣抬头看我一眼。
“你爱来不来。”我白他一眼,“反正你爸妈在崖北老了没人管,别指望我会去照顾。”
他一只手伸过来捏我的脸颊:“你这小孩儿就是在这种时候忒不可爱。”
我不耐烦格开他的手,哼哼唧唧:“……你要是来,就是大外科主任。”
钟垣呵呵一笑,手收了回去,脉脉盯着我。
“别跟那儿傻笑。”我又一皱眉,“本来就够老了,还老给我看你脸上的褶子。”
钟垣会心一笑,低头继续切肉。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那什么,回了崖北你给我离白椴远点儿啊我告诉你。”
钟垣猛地一抬头,神色间带着点儿诧异:“怎么,你……”
“得得得,”我抬抬下巴,“我就跟你提个醒,你要是真缺人我把夏岩送给你,少打别人媳妇儿的主意。”
钟垣哭笑不得:“哪儿是我……再说我也不要夏岩。”
“爱谁谁,反正我们家白椴是瞧不上你的啊,”我有点儿幸灾乐祸地对着他笑笑,“诶我告诉你,人家当年还给你写了张断交卡片呢,后来人是觉得太伤你面子了没好意思送出去,那天我还翻出来看呢。”
钟垣继续哭笑不得地看我一眼:“行行行,你管好你自己的人。”
初七,白椴鬼鬼祟祟地跑出军区来接我,跟我站在大门口叽叽咕咕了半天,连旁边的小兵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这是……?”
“我带他进去,这就进去。”白椴回头一笑,拽着我三下两下拐进了军区大院。进了大院我们依然没敢乱走,缩在院子中央毛主席汉白玉像后面继续叽叽咕咕。
“跟你说了我爸不抽烟。”白椴皱着眉把一条烟抽出来,“你又乱带!”说完继续抽出一个腌猪头,“你说你拎这个来干什么?”
“这不过年么,我不拿这个来拿什么?”我怏怏垂着眉,“我也想送江诗丹顿啊,可是你爸收么?”
白椴想了想:“你要是送我妈她说不定还能要。”
我作势要走:“得,那我买江诗丹顿送你妈去。”
“回来回来。”白椴拉住我,“我们家又不是图你东西。一会儿你进门就装傻,别跟我爸起冲突就行。我爸是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你就让他出出气,让他觉得你心里头憋屈就行了。”
“什么毛病,你爸真变态。”我一边翻白眼儿一边跟着他往将军楼走。
“小声点儿你!”白椴回头掐了我一下,“想死了?这儿指不定哪儿就是我爸的警务兵。”
我偷瞄了将军院子门口单独的哨岗一眼,乖乖闭了嘴,跟着白椴进去。
我之前没见过白椴他妈,这下见了面两边都很好奇。女人家到底是心肠软,对我的态度不见得亲切,可也称得上有礼有节。反倒是白骏卿,自我一进门儿起就一个人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张参考消息看了足足有半小时,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吃饭的时候白骏卿坐在我正对面,只要白椴一给我夹菜就飞过来一个狠眼神儿。我坐立不安,悄悄给白椴送了个气声过去:“你也给你爸弄点儿菜过去。”白骏卿一听暴跳如雷:“食不言寝不语,你这什么家教!”
我讪讪住嘴,偷偷瞄了白椴一眼,见他弄了块鸡腿放进白骏卿碗里。白骏卿重重哼了一声,磨磨唧唧地啃鸡腿去了。
吃了饭白椴跟着他妈去厨房收碗,我跟白骏卿正襟危坐地并排在沙发上看电视。白骏卿趁着广告的空挡,轻轻向我这边哼了一声:“听说……你在崖北自己有家医院?”
“没有,我就是在白椴他们医院里持股。”我小心地看过去,“现在占的份额还不多,不过以后是打算控股的。”
“这样。”白骏卿缓缓把头转了过去,半晌说出三个字,“那很好。”
我不由笑了一下,见白骏卿仍然面无表情,沉着冷静地看着电视。这时候白椴跟他妈一起从厨房里忙完了出来,白椴跑来我身边坐下;我突然恶作剧地偷偷捏了捏他的手,他回头瞪我一眼,见我一脸痴笑,不由露出挺迷惑的表情。
我笑得春风得意,没工夫跟他解释个中原委,继续偷偷扣着他的十指,在白家的大客厅里傻乐起来。
初八,我在凫州两套常住房里的大小家什都已经打包完毕,交给一家异地搬家公司用车皮从凫州运往崖北。我自己只背了个旅行包,打着车到白椴他们家院子门口等他一块儿去机场。
军区旁边就是金光闪闪的新协和购物广场,这个多灾多难的SHOPPING MALL在转手了不知道几任主人之后依然屹立不倒,并最终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广场前人潮涌动,衣香鬓影,有白鸽和彩旗在天空掠过,不带一丝阴霾。
白椴大包小包地从院子里出来,一个劲儿把行李往我身上挂。我看他眼睛有点儿湿润,就像是刚刚哭过,不由揉了揉他脑袋:“怎么着,你还来哭嫁这一招?”
“你才哭嫁呢。”他剜我一眼,在司机的帮忙下把行李放进出租车后备箱。
我笑吟吟看着他,跟他一块儿钻进出租车后座,向着机场进发。
“诶,今年回家都忘了上新协和里逛逛。”白椴忽然有些留恋地朝着车后方看了一眼。
“有什么逛头,到处的购物广场不都一样。”我漫不经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