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寒 (第一部完)by:北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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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寰似乎很熟悉房中的一切,他从角落里拖出一坛酒,用眼神询问他是否也要喝?
酒,是烈酒,喝到肚子里火烧似的,很适合在这寒夜里饮。
“你怎么不呆在宫里?跑这里做什么?”
子寰没有在意宸星并不恭敬的用词,昂头饮干一杯酒,视线落到窗外黑幕中:“这里埋了我爱的人。”
难道是秦狄?他的墓竟然在这里?他今晚趁着夜色独自离宫,只是为了祭扫?
我爱的人……
只这四个字,就能够包容全部。
只这四个字,就蕴涵了无限的孤寂和悲哀。
到底意味着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恐怕只有说的人才明白。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宸星轻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似乎是被这话惊醒了,子寰收回视线与宸星对视,久久地说了两个字:“谢谢。”便再无下文了。
山里忽然刮起了风,又如同冬天里的风那样刺骨,好像白天那风和日丽的景象都是虚假的。
小屋附近的树木都已经长满绿叶,唯独阶前的一棵树刚刚开始抽芽,分叉处冒出绿色的小绒花。寒风中,树枝拼命地摇晃,绒花被烈风碾碎,吹散在空中,好像雪花般随风飘落。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似的,再也没有任何语言与眼神的交流,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沉默的气流。
一人一杯,却不能称之为对饮,只是自己喝自己的。
一坛酒见底,两人清醒如初。
子寰长身而起,披上黑色斗篷,向屋外走去。
“你不在这里过夜?”
“不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子寰拢了拢领口,推开屋门,冷风顿时涌了进来。
门前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锦囊,子寰毫不犹豫的拾起来,展开里面的纸条。
宸星好奇的张望了一下,是独居老人放在那里的?尽管好奇,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子寰似乎低头看了很久才把纸条收起来,转身对宸星道:“这几天不要去京城,会有性命之忧。”
宸星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目送他黑色的身影没入深深的黑暗。
“他走了?”独居老人从里屋探出身,摸着脑袋,“白晒了那么多草,每次来了就走,也不慰问慰问我老人家。”
“他说他的爱人埋在这里?为什么是在这里?”宸星迟疑地问道。
老人眨着他那并没有因为年龄而浑浊的眼睛,歪着脑袋回忆:“有一天半夜他抱着那孩子的尸体,半死不活地冲到我家,求我救他。那身体哟,几乎被切成两半,还能称之为身体吗,都已经死透了,怎么可能还有救?最后只好就地安葬在这里,那时候他那张脸几乎已经跟死人没啥区别咯。”
宸星静静地听他讲,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故事,可又如此真切。
“其实认识他们是在很久以前,他们两个血淋淋地倒在我屋前,尤其是那个叫秦狄的,出气多进气少了。是我救了他们,所以他一直就以为我是神仙,可以起死回生。其实我哪里是什么神仙,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哟……”老人摇晃着脑袋,转入了里屋,留下宸星还站在那里。
望窗外,黑夜依然如墨洗。
那一晚的夜,也必定如同今晚般沉重吧?
七
“多事之秋。?
几天来,子寰不知道多少次展开这张纸条,默念上面的四个字?
多事之秋?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年将会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年呢?
他拨亮烛火,将纸条烧成灰,然后收起锦囊?
烧掉的是纸,沉淀下的是厚重的思念。每次去独居老人那里,他都会给自己一个锦囊,日积月累锦囊越来越多,心情却并未因此放松?
“陛下,您还没有用晚膳呢,喝点汤吧。”流桐忧心忡忡地把一碗银耳莲子汤捧到他面前?
子寰挥了挥手:“回太极殿。”太极殿是天子寝宫,凡被召至太极殿密谈的,均是商量机密大事?
他昂首阔步迈入大殿,几位心腹大臣已经等候许久了。在尊位坐定,他身如泰山心如磐石,威严地扫视一圈,凛然之气顿生?
“众爱卿平身。”他缓缓道,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明日之事,事关大郦生死存亡,众卿竭尽所能,效忠大郦。?
“臣誓死效忠吾皇陛下。”众臣同声道?
“李仪林乃当朝元老,一直受父皇景仰,大郦昌隆他功不可没,可如今他拥兵自重,倚老卖老,不把朕放在眼里,甚至在朝廷培植党羽,公开威胁朕。朕念他年迈且劳苦功高,但今权臣当道,已是大郦重患。此人不除,国将无一日安宁。?
二十八岁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太过年轻,但对子寰来说,二十八年的生命里已见过太多谋权谋利之事。当秦狄离去,这个苦苦支撑他在勾心斗角中煎熬的人离去,当顾盼四周已无一张真挚笑脸的时候,当彷徨和无助已麻木,孤寂和思念已沉淀,心的苍老又何止是二十八?
痛极的时候,会像个孩子似的跑到秦狄坟前,可短暂的安宁之后依旧要独自承受暴风。可他不后悔,秦狄的付出太多太重,他已无法回报,如果可以,就用一辈子的痛来偿还,只愿他泉下有知?
李仪林是朝中元老,手中握有兵权,并有一万他带过的亲兵,屯扎在京城附近,由他的义子谢源率领,据称谢源勇猛骁勇,战场上几乎无人能敌。更甚的是,太皇太后是他的姐姐,太后是他的侄女,两位国母出自李家。唯一能让子寰庆幸的是,当年极力要求迎娶蒋氏为太子妃,否则如今的皇后十之八九也是出自李家,这也是李仪林第一次感受到储君对他的反抗?
李氏一族在朝中势力庞大,说是李仪林培植党羽,其实向着他的大小官员早就在少数,致使许多行令受到阻碍,无法推行下去?
总之,子寰一直对他多方忌惮,不敢轻易动他。李氏已成外戚专权之势,巩固集权已是迫在眉睫?
“臣已照陛下吩咐,散布了李仪林企图谋害陛下的消息,恐怕连他自己都开始心虚了。”从暗杀到劫狱到增加守备,都是子寰一手编排的戏,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让大家把矛头指向他,而刚才说话的就是负责这一系列假戏的大臣?
“李仪林为示自己清白,已命谢源率军外调三百里。臣且已得到确认,李仪林已服下毒,今晚他必定抱病,不能上朝亲自为自己辩白。”另一人说道?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子寰点头道:“好,刘德方明日午时你带人去李府,说朕慰问他身子,请他来宫中一起用膳。李仪林性多疑,必定不愿意,你就强行把他带来,并向外传言李仪林口出狂言,违逆圣旨,将择日问斩。谢源救主心切,自会调头朝京城赶,朕要的就是李仪林手下的兵直逼京城的正剧。到时候孙将军你就率兵,堵住他们的去路。?
“陛下,万一他们按兵不动,该如何是好?”一个问道?
“不会的,你们照计划做就行。”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其实他早在谢源身边安插了他的密探,凭谢源火爆的性子再加有人挑唆,他必定会像计划中那样气势汹汹地杀来,其实在坐的虽都是皇帝的心腹,可哪一个身边没有他的眼线,只不过自以为深得皇上信任。身在朝中,子寰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来看清臣子是否真心忠于自己?
“大郦的将来就要看明日大家的表现了。”子寰感慨,因为这计划若有差池,就真的会上演一出逼宫夺权的惨剧?
众臣领命而去,子寰留下了刘德方?
“韩将军准备地怎么样了?”子寰问道?
“他已经在城外十里驻扎了,京城一旦遭袭,他就能立即赶来救驾。”刘德方答?
子寰最担心的就是孙将军挡住谢源手下装备精良的一万强兵,一旦被他攻至城下,就难说鹿死谁手,而韩将军是他最后的王牌?
他艰难得点了点头,疲倦地坐在龙椅上:“刘卿知道朕最不满意什么??
“是不能将延王一起铲除吗?”刘德方揣测道?
子寰冷笑:“竟然会在这挡时主动请缨南下,你说会不会太巧了点?”他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脑中飞快思索?
延王华子歉是先帝十七子,与李仪林来往亲密。李仪林一直不满子寰对他的反抗,于是心存另立延王为帝的念头。延王表面上憨厚老实,内心却阴险狡诈,恐怕是李仪林老眼昏花,才会以为找到了一个好傀儡。就如这次清楚权臣的行动,延王也不知是事先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真的起了玩心,早就远在南部了?
“呃……”刘德方皱着眉,“论行程,延王到了南部,正是阳春,也的确是鼓励耕种的时节,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哼,那这次就算他运气好。若能成功除去李仪林,他也同样元气大伤,你也退下吧。”子寰挥手?
坐在宽广的宫殿里,总会显出人的渺小,子寰缩在龙椅中,闭目养神?
明日一战,已让他整整三个月没能安心入睡,事完之后,他只想饱饱地睡上一觉?
这个皇位对他来说已不仅仅只有一张龙椅了,这是秦狄拼尽一生才争来的,是他遗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要是连皇位都保不住,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阿狄,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
宸星拜别独居老人之后,的确没有回京城,而在城外漫无目的的游荡。可是越在外面走动,他就越想去城里探个究竟?
“喂喂,你知道最近的大消息吗?朝中有个大臣,想要皇帝的脑袋,派了刺客要暗杀皇帝呢!”小茶馆里,宸星竖起耳朵听人议论?
“你早就落后了!听说杀手派了一波又一波,统统被抓起来了,大牢里人多得已经装不下了!”另一人用刻意压低,其实响得百步之外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
有人不屑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听说二十万大军已经将京城团团围住了,逼得皇帝退位!皇帝他在宫里可紧张了!?
吃了一半的花生米被宸星喷出来。二十万大军?若真有二十万大军,这里早就被踩平了,他们还能坐着喝茶八卦?
传言已闹得人心惶惶,无风不起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想那天他神情古怪地告诫自己不要回京,看得出来他的确很紧张,紧张到需要跑到爱人坟前缓解情绪。这恐怕也是八卦者唯一没有说错的话?
他也会哭?他是默默流泪?还是自言自语地叙述近况?或者是笑着说话,其实已经泪流满面?不知道,一切只是想象?
爱,是怎样一种力量?即使人已经不在了,可力量是永恒的,能支撑起一个人的信念?
宸星已无心再听人闲语,喝茶付钱悄然而走?
八
子寰睡不着。
从昨夜到现在,他就没有阖过眼,高坐朝堂,他的眼神从未迷惘过,永远精神奕奕地凝视远方。
消息每一次报来,均是惊心动魄,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借以平息紊乱的心跳。
李仪林已经被带到宫里来了,可事情进行地远没有想象中顺利。今早,他的确因为重病没能上早朝,可当刘德方带人抵达李府的时候,却传来李仪林因病重眼中,已经到别院修养的消息。
果然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刘德方好不容易套问出别院的位置,再把人强行带来,已经和预定时间差了许多。
可李仪林刚被软禁在皇宫,太皇太后已亲自出马,搬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要见弟弟。幸好子寰早已料到她会有这一招,先是派重重护卫将人挡在殿外,后是命几位德高望众的御医会诊,得出结论不易探望李大人。事端勉强摆平,但代价也是惨重的,几个护卫因为拦着太皇太后而血溅当场。
探子来报,谢源已经如预料中一般杀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还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对付的?子寰冷笑,负手而立,倨傲地满桌凌乱堆叠的奏折,均是今晨收到的,内容为弹劾李仪林。
火莲花在烛台里跳跃,照得大殿内一片晕黄。
“把它铺开,挂在墙上。”子寰命令两个宫人展开一副画卷。
这副画卷有两人长,一人半高,纸呈淡黄色,上面详细绘制了大郦疆土。好像一个顶天立地,雄纠纠气昂昂的好男儿,那巍峨绵延的山脉,是他铮铮铁骨,那奔腾不息的河流,是他沸腾的血液,那繁荣昌盛的城镇,是他精神力量所在。
站在画前,磅礴的气势如山般压来,略微怯懦的人,就会战栗于它的宏伟和霸气。
子寰伫立于前,昂首挺立,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兴奋。他伸出手掌,专注地摩挲画卷,手指触及的每一寸,都是他的疆土,他轻抚着,珍惜着。烛火照耀着他,他的剪影投在画卷,比那画卷还高大,还雄浑。
“看到没有,这是朕的江山!任何人都休想染指!”言语中,充满超越一切的威慑力,朗朗话音,在空阔的殿堂内回响。
他凝视着,那种一国之君才有的豪迈和傲气,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
“吾皇万岁万万岁!”里里外外,所有的人都跪拜在他脚下,恭敬地低下头。
手收回,按在心口,目光由凌厉转为柔和。他心中默默道:阿狄,你在我这里,你看着我,我会守护着这一片大好山河!
他傲然一笑,回到龙椅上,发现身边流桐已是泪流满面。
“哭什么?是害怕?”子寰不禁好笑道。
流桐拼命摇头,抹干了泪花,含笑道:“流桐再也没有见过谁能比陛下更适合这个位置,流桐不会说话,只想祝陛下江山稳固,千古流传!”
子寰骄横一笑,百年回首,他还当高居庙堂,指点江山。
“陛下——”一个探子冲进来,慌张道,“孙将军已经截住谢源的人马了,可是对方人数不是预料中的一万,而是一万五。”
子寰眉头一皱,孙将军原本只有八千兵,对付谢源一万兵本就是勉为其难,现在对方人数几乎是己方一倍,差距之悬殊让人震惊。
“李仪林这个老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朕!”子寰低骂一句,朗声道,“告诉孙茂坚,他要是挡不住谢源,让他提头来见!”
探子连滚带爬着奔出去,子寰咬了咬牙,袖底拳头握紧。只要还有韩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