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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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才微亮,城门开启,大批等候入城作买卖的商旅,与赶早市的农民鱼贯入城。
戴着面具的跋锋寒和徐子陵混在人群里,大摇大摆的从容由南门入城。
洛阳的规模果是非比一般小城,只南城门便开有三门,中间的城门名建国门,左为白虎门,右为长夏门,型制恢宏。
此时两人身上穿的再不是瓦岗军的劲服,而是向两个农民购来的朴旧布衣,每人肩上各负一大捆新鲜割下来的菜蔬,随便报出顺口诌来的身份名字,守门的兵卫便毫不留难地放他们进城。
甫进城门,初抵贵境的徐子陵顿然眼界大开。
只见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天街,在眼前笔直延伸开去,怕不有七、八里之长。
街旁遍植樱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中为供帝皇出巡的御道,际此春夏之交,桃红柳绿,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十街交错,井然有序。
跋锋寒笑道:洛阳有两大特色,不可不知。
徐子陵兴趣盎然的向他请教。
跋锋寒道:首先就是以南北为中轴,让洛水横贯全城,把洛阳分为南北两区,以四座大桥接连,而城内洛水又与其它伊、瀍、涧三水联接城内,使城内河道萦绕,把山水之秀移至城内,予人天造地设的浑成感觉。
此时前方忽现奇景,一艘帆船在隐蔽于房舍下方的洛水驶过,从他们的角度瞧去,只是帆顶移动,宛若陆地行舟。
徐子陵欣然道:我见惯江南的水乡城镇,多引江湖之水贯城而过,本没甚稀奇,但却少有如洛水般宽深笔直,使洛阳别具严整调谐的气象,而此城的规模,当然亦非水乡城市可比。另一特色又是什么呢?
此时天色大白,街上人车渐多。
御道上不时有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兵卫操过,作晨早的操练,使这美丽的皇城添上刁斗深严的气势。
跋锋寒续道:另一特色就是在外郭城的西墙外,因其天然环境设置西苑,西至新安,北抵邙山,南达伊阙诸山,周围二百余里,比得上古时汉武帝的上林苑,外郭城与西苑连在一起,令洛阳更具规模。
两人沿街而行,抵达洛水南岸。
跋锋寒指着横跨洛水,连接南北的大桥道:这座叫新中桥,只看此桥的规模,便具体而微地说明了杨广当年如何劳民伤财。据说为了使洛**都城之实,那昏君从全国各地迁来了数万户富商巨贾,又将河南三千多家工艺户安置到郭城东南隅的洛河南岸十二坊居住,所以眼前才有此气象。
又压低声音道:这叫坏心肠作好事,异日不论谁人得到天下,将会享受到杨广的建设成果,只要管治上稍为得法,盛世可期。
徐子陵听得肃然起敬。跋锋寒虽专志武道,但对时局的看法却极有见地,且与众不同,际此人人都在编派杨广不是的时刻,他却能指出杨广的建都筑河,实对后世有很大的裨益。
跋锋寒笑道:我们好应找个地方医医肚子了。
徐子陵欣然应是。
※※※
偃师城位于洛水北岸,大河之南,嵩高、少室等诸山之北,上游是洛阳,下游百里处为虎牢,乃翼护洛阳的战略要塞,亦是东拒李密的前线基地。
若偃师失陷,会直接动摇洛阳的安稳。
偃师之于洛阳,等若虎牢之于荥阳。
现今王世充率兵至偃师,立即直接威胁到虎牢的存亡,故李密必须作出反应,或守或攻,绝不能不小心筹度。
在十多名忠心可靠的统军将领与名家高手簇拥下,换上一身武官便服的寇仲与王世充、董淑妮登上泊在城外码头的战船,同行的尚有二千近卫军,坐满多艘战船。
踏上甲板后,寇仲心中一动,把王世充拉到船尾处,指着洛水道:我们必须作出些假像,才可令李密确信我们有出兵虎牢的决心。
王世充皱眉道:我驻重兵于偃师,难道还不足够吗?
寇仲道:那也可视作加强防守,且又不能予敌人放火烧粮的机会。我刚才研究过尚书给我的地理形势图,虎牢、荥阳皆位于洛水和大河之南,不若尚书着人在此城之东洛水两岸的适合河段设立浮桥,建立两、三座也不嫌多,然后在南岸设粮仓建军营,这种高姿态比任何军队调动更有显示力,亦免了李密要大动干戈攻城之苦。哈!此计如何?
王世充怔怔的瞧了他一会后,叹道:如此妙计,教我怎能拒绝呢?
※※※
徐子陵和跋锋寒挤进了一间闹哄哄的茶楼,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靠角的空桌子,要了糕饼点心,放怀大吃。
徐子陵随口问道:锋寒兄似乎对洛阳份外欣赏,对吗?
跋锋寒点头道:中土的城市里,我对洛阳和长安特别有印象,皆因两城均有王者之气,非一般城市可比拟。
徐子陵问道:江都又如何呢?
跋锋寒道:我尚未到过江都,那是子陵你出身的地方,自然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就像我对草原和大漠。
又微笑道:不过相比之下,我都是比较欢喜北方的城市和山水,那种险峻雄奇,和南方的绮丽明媚,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且较合我的脾胃。
徐子陵点头道:跋兄就像北方的大河峻岭,经得起风霜岁月的考验,不怕面对艰苦恶劣的环境。我和仲少毕竟是南方人,很易生出好逸恶劳之心,纵使练武,也没有什么严格规律,嘻!
跋锋寒笑道:我看寇仲比较近似我,而你亦非好逸恶劳,只是本性不喜与人争斗,但假若有人惹得你动了真火,我也要为那人担心!
徐子陵微笑道:我是那么可怕吗?
跋锋寒正容道:我少有欣赏一个人,但你却是例外。平时你看来温文尔雅,好象事事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每到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你总能显出坚毅不拨之意志,并有却敌脱身之妙计,否则我们今早就不能在洛阳这里吃点心了。
徐子陵苦笑道:我倒没想过自己这方面的事,是了!我们是否应设法与仲少取得联络呢?
跋锋寒沉吟道:仲少和王世充的交易如何,现今该已成定局,我们实不宜介入闻问。最好由寇仲来找我们。而我们只须照原先的约定留下标志,使他知道我们在那里就成了。
徐子陵点头表示同意,却皱起了眉头道:那我们眼前干什么好呢?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子陵你太不习惯没有寇仲的日子了,告诉我,以前你和寇仲一起时,有没有想过要干什么或不干什么的心境?
徐子陵尴尬道:真的似乎有点不习惯,不过凡事都有开始的,唉!待会……嘿!
跋锋寒捧腹狂笑,惹得附近几台的茶客都为之侧目。
笑罢,跋锋寒淡淡道:我们先去见一位我们都认识的美人儿,看看会否有你瑜姨的消息,顺便探听和氏璧的最新情况,子陵意下如何呢?
徐子陵愕然道:我们都认识的美人儿?
跋锋寒现出个古怪的表情,微笑道:东溟公主单琬晶大概可算其中之一吧。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
王世充和寇仲立在战船的看台处,凝望洛阳的方向。
寇仲道:尚书可知李密曾私访襄阳的钱独关,说动他供应人力粮草予他从南方攻打洛阳的部队吗?
王世充一震道:钱独关难道不怕死?竟如此斗胆。
寇仲道:李密一向以智计闻名,他故意策动四大寇与江淮军合作,攻陷竟陵,胁迫北方诸城,实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使杜伏威无暇兼顾南方,亦使洛阳以南数城因畏惧江淮军而投向他。所以尚书若不及早击破瓦岗军,早晚会给他团团围困,那就悔之已晚。
王世充大讶道:寇小兄为何能对南北形势如此清楚?
寇仲微笑道:当然是为了对付李密,这老贼颁下的';蒲山公令';,累得我两兄弟屡陷险境,几次险死还生,此獠岂能不灭。
王世充默然片晌后,忽道:假若今仗胜不了李密,我是否应西联李渊?
寇仲本想答此仗必胜,但念头一转,反问道:李渊、李密两者,尚书以为谁更可怕点呢?
王世充苦笑道:我本来从不把李渊放在眼内,甚至他起兵太原,渡龙门进关中,先后击溃宋老生和屈突通,我也以为只是一时之势。可是当李渊次子世民大败薛举、薛仁果父子的西秦军于扶风,并乘胜追击之直抵陇城,便不得不改变看法。因为关中再无西面之忧,便可全力东进,经略中原,构成对洛阳除李密外最大的威胁。
寇仲道:尚书已很清楚李阀的形势,也该知李世民乃胸怀平定中原大志的人。所以除非尚书肯俯首称臣,否则如让李世民在关中再多取得几处立足据点,洛阳早晚要落到他手上去。
王世充叹道:洛阳固是天下漕运交通的枢纽,但也因而陷于四面受敌的环境中,即使去掉李密,还要应付四方八面而来的攻击,非像李阀般进可攻退可守。寇仲道:
所以去李密之胁后,尚书必须用兵关中,至不济也要制得李阀半步都踏不出潼关,而尚书则可挟胜李密的余威利用运河之便,逐步蚕食附近城镇,增加实力,舍此外再无他法。
王世充苦笑道:我有点累了!想到舱内歇歇。
寇仲却是心中暗叹。
王世充始终不是争天下的料子,绝比不上杜伏威,亦不及萧铣,当然更难与雄材大略如李世民、李密者争一日之短长。
※※※
津桥东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诗思迷;
眉月晚生神女浦,脸波春傍窈娘堤;
柳丝袅袅风缲出,草缕茸茸雨剪齐;
报道前驱少呼喝,恐惊黄鸟不成啼;
两人步上横跨洛水的天津桥时,跋锋寒油然道:天津晓月乃洛阳八景之首,最迷人是夜阑人静,明月挂空之时,掳美来此把臂同游,个中况味,当是一言难述。
徐子陵停了下来,道:我忽然想起一事,恐怕难陪锋寒兄去见公主了!
跋锋寒笑道:不知子陵兄有什么急事呢?
徐子陵苦笑道:锋寒兄勿要以为我在找借口避见公主,而是心挂失散了的兄弟,所以想去试试寻找他们。
跋锋寒道:你是指段玉成他们四人吗?
徐子陵道:正是他们。
跋锋寒洒然道:如此便不阻子陵了!
两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后,就在闹市中分道扬镳。
第十二章路遇故人
徐子陵步下天津桥,回到城南区域,整个人轻松起来。
他真的不想见单琬晶。
此时洛阳城像苏醒过来般,车轿川流不息,热闹非常。行人中不少身穿胡服,显是来自西域的商旅。
只看眼前的繁荣,谁都感受不到城外的世界战争连绵,生灵涂炭。
更想不到洛阳正陷于内外交煎的地步,成为各大势力倾轧角力的轴心。
他离开了人潮涌涌的天街,沿着洛水西行,宽达十多丈的河面,巨舟并列,以大缆维舟,铁锁钩连,蔚成奇景。
回头朝天津桥望过去,跋锋寒已走得影踪不见。
而天津桥南北对起四座高楼,更添桥梁的气势,极为壮观。
离开了桥南的肆市后,道上行人疏落多了。
徐子陵沿洛堤漫步,堤边杂植槐柳,树绿成荫,风景迷人。
徐子陵收摄心神,不由想起跋锋寒和单琬晶间的关系。
当日单琬晶和跋锋寒约定在九江相会,恐怕不是只关男女私情那么单纯。
要知单琬晶乃东溟派新一代的领袖,在派内早选了那尚明作她的夫婿,所以她虽对李世民倾心,亦是有缘无份。
以单琬晶刚烈的性格和行事的作风,既能克制自己对李世民的感情而不出乱子,照道理也不该情不自禁至要与跋锋寒来个秘密偷情。
所以她与跋锋寒间,定有一些彼此合作的事情。
徐子陵本不会想及这方面的事,可是因跋锋寒不但知悉单琬晶既身在洛阳,更清楚她落脚的地方,事情便大不简单。
若两人只是男女之情,以跋锋寒不以儿女私情为重的作风,凭那趟单琬晶下不了手杀自己一事,已足可令跋锋寒对单琬晶永不回头。
徐子陵苦笑摇头。
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就在此时,前面一人匆匆而至,徐子陵定睛一看,登时呆了起来,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寇仲凭窗外望,心内思潮起伏。
争霸之路绝非一条康庄大道。
不但前途渺茫难测,崎岖难行,随时有粉身碎骨之祸。最教人头痛的是歧路甚多,一个不小心,便错失直抵目标的机会。
时机实具最关键的重要性。
李世民便是最懂掌握时机的人,觑准机会,迫得他老子作反,起兵太原,趁关中精兵西出应付李密之际,渡河入关,夺得西都长安这坚强的固点,只须去了薛举父子这西面之患,便可遥看关中群雄逐鹿,乘鹬蚌相争,坐享渔人之利。
而他现在才是刚起步。
搞垮了李密,固然可使宋阀与瓦岗军结盟一事胎死腹中,但最得益的却是李世民而非他寇仲。
所以现在仍未是杀李密的时刻,纵使李密引颈待割,他也不会杀害李密。
唉!
有小陵在就好了!至少有人可以谈谈心事。
假若徐子陵遇害,他将会不顾一切的为他报仇,什么霸业鸿图都要摆到一旁去。
咯!咯!
寇仲愕然道:进来!
一个小婢推门恭身施礼道:小姐请寇公子到舱厅见面。
※※※
徐子陵犹豫了片刻,才在那人擦身而过前把他拦着,沉声道:李大哥!
竟是久违了的李靖。
他之所以犹豫,皆因始终不能对素素之事释然,若非李靖薄情,素素就不会受王伯当之辱,更不会嫁给香玉山。
李靖身穿便服,但仍是轩昴爽朗,眼神变得更锐利,显是在这几年间武功大有长进。
他愕然止步,脸露疑惑之色,皱眉道:这位兄台是否认错人哩?
徐子陵这才省起自己是以疤脸大侠的容貌示人,低声道:我是徐子陵,现在只是戴上面具。
李靖先是虎躯一震,然后露出惊喜神色,挽着他穿过路旁的槐树,到了堤坡边沿处,大喜道:我也风闻到你们会来洛阳的消息,想不到就这么遇上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