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世界只剩下你的声音-第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一刻,我无声的落下泪来。
原来。
能活着听见所爱的人说爱我,竟是如此奢侈的幸福。
当我的世界只剩下你的声音
上
在我39岁的时候,我几乎做完了这辈子我想做的每一件事情。从全国最好的医学院校毕业,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工作,出国学习了两年,回国后致力于人工耳蜗的研究,在全国最好的人工耳蜗中心工作并作为技术骨干――名、利,于我如浮云。
另一方面,我的丈夫,当年的大学学长,同一医院的同事,亦完成了他功成名就的使命,现在是基本外科的青年骨干――据说,是将来科主任的培养对象。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地位,我知道我不应该再有什么要求了。我应该满足了。很奇怪,当我一天一天攀上事业的高峰,我也一天一天的发现,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真正让我感动了。
或者更低的要求――能够真正让我激动。
我坐在桌子的后面,职业习惯使我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女王。只有我自己知道,冰冷金属镜架后面的目光,原本也是冰冷的。
直到那一天。
一天,我的众多的小患者中间,出现了一个成年的“客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长得很普通,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他小心翼翼的坐在我的面前,脸上露出患者特有的谦卑的笑容。
韩远。22岁。有一天他走进了我的生活。
以下是我们的手语对话。
“你好,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我想做人工耳蜗的手术。”
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我能够了解他的心情,不过,这个里面,确实有很多的不可抗力。
“你是先天失聪吗?”
“是的。”
“你能发声吗?”
“可以,小时候做过测试,我是因聋致哑。”
我大概了解他的想法了――一个,我无法实现的梦想。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我看上去更耐心一些。我尽量“和颜悦色”的告诉他:
“你很想听见声音是吧?”
他很肯定的点点头。
“同时,也希望能说话,能表达自己的感想是吗?”
他有些呆呆的看着我,然后,缓缓的,慎重的点点头。
“我们的技术可能让你恢复听力,虽然不是100%,但我们会尽力去做。”我有意的停顿了一下,好加深我后面的话的力度,“但是,你来的时候可能已经看见我们的宣传说明了,我们的治疗对象主要是小孩,越小越好。为什么?因为小孩的接受能力比较强,也有一个相对可靠的学习环境让他们学会理解声音的意义,学着去说话。但对于你来说,你已经失去了这个最佳的时期,你很可能获得听力以后,还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学会说话就更困难了。我们希望你在坚持手术前能够了解这一切。”
远远认真的点点头。旋即,他脸上又露出一个笑容来。
让我怦然心动。
“谢谢你医生。你说的这些,我之前就了解过了。”
“我仍然希望能接受这个手术。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能听见罢了。”
“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远远依然温和的笑着,脸上有淡淡的幸福。柔软的睫毛包裹着一双温柔的眼睛,风淡云轻得像早晨树叶尖上的露珠一滴。莫名我的心里就是软软的,觉得他的面孔因幸福的光芒越发的生动起来。
我知道我在犯一个错误,他的理由过于简单,但我很可能达不到他的期望值。
越是简单的愿望,如果不能实现就将带来更多的失望。
我仍然想努力一下:“你要知道,我们很少做成年人的手术,一个是成功率比较小,另一个原因是它带来的满足感过于小,你了解了这些仍然希望完成这个手术吗?”
远远依然柔和的笑着,点点头。
没有愁苦的表情,没有纤细的神经,这个名叫韩远的男孩,一个天生的聋哑人,没有我习惯看见的压抑的人格,他微笑着,因为感觉到一个人的爱而小小的快乐着,而且他把这种快乐传给了我,让我决定去帮助他。
至少,我希望能让他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这段时间我的生活更加忙碌了。一方面要求作人工耳蜗手术的患者越来越多(大概名气出去了),一方面我也正在积极准备着进聘职称。上面有消息传来,丈夫作为基本外科下一任副主任的人选,现在已经进入了考察期,他也是忙的昏天黑地的。奇怪,明明是一个家的人,我们彼此的交谈,除了工作,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的了。
照例是一个晚上,我在灯下K书。老公推开门走了进来。
“又这么晚?”我拉拉身上的衣服,看看墙上的表已经9点了。
“晚饭还在微波炉里,如果饿了就热着吃吧。”我的眼睛回到了书上,努力把那些难懂的专业术语的解释再记清楚一点。
“你做的?”老公希望的看着我。
“怎么可能?”我诧异的抬头,“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回来的时候都7点了。菜都是食堂买的。”
“好了好了。”老公疲倦的挥挥手,“我知道了,我不想吃。”
“随便。”我扶了一下眼镜,继续低下头看我的书。
过了很久,我才发现老公在对面的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
“亦君,亦君,你没事吧?”我轻声的喊他。
阴影中的他微微动了一下,简单的说:“没事,就是太疲倦了,不想动。”
“累了就去睡吧。我周六考试,可能会睡的很晚。”
他轻轻的应了一声,但没有动。
“夙榕,你有空吗?突然想和你聊聊。”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周六我职称考试,有什么话我考完了再说好不好?”我莫名的有点烦躁,看看时钟不知不觉指到了10点了。
亦君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身体也没有动。
他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周六之前,我突然发生意外死了,你会再没有机会和我说话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慢慢的,脸上扯出一片冰冷来。
“陈亦君,你想的太多了,你不会发生意外,你不会出事。这种极小概率事件,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只是,我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他把头往后扬,双手掩住灯光。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么任性的话。我可能太累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我们科来了一个患者,23岁,刚毕业的大学生,竟然就是肝癌晚期了,今天是肝昏迷送进来的。醒来后就一直在哭,说如果自己这一睡醒不来,那个人就永远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久久的,我才说了一句话:“这就是人的命,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也只能是他的命而已。”
“看着他那么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点羡慕。”
“比如生命,比如,一段感情,比如,爱的人。”
他的手放在脸上,遮住光一般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不过这并不重要,这不足以影响我的判断力。我知道他在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而这种错误我们在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犯过了。
“亦君,从医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不要对病人产生不必要的感情是当医生的首要条件。你在外科呆了这么多年,死亡还见的少吗?每个都去同情一番,去伤感一通,回来跟个死人一样,明天还要不要工作?!”
他久久的看着我。低下了头。
“你说的对。对不起……”
“记住,不要因病人左右情绪。”
“嗯……”
他站起来,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疲倦。有些事情自己想比较容易明白,我不再理他,重新钻入我的书里。
许久,我听见依稀的叹息从门内传来,仿佛在说:“冷酷是比较好的生存法则。只是,这样的你,幸福吗?”
中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的让我无法去顾及我的人生是否幸福,门诊、手术、教学、研究、考试、答辩……我在时间的磨里辛苦的像一头骡子,任何的事情都不可能在我的心中激起更多的涟漪――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丈夫。
远远的手术比我想像的复杂,他的内耳道是罕见的共通腔及大前庭导水管综合征,这种畸形为手术的进行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哪怕在人工耳蜗技术最成熟的澳洲,这种手术的成功性也不高。但看着远远诚恳而温顺的目光,我不想在那层光亮上添加任何的碎痕。
于是我反复的看书,反复的查证,反复的修改我的手术方案。
手术的那天,远远在父母的陪伴下来了。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远远,一会儿我们将给你作一个手术,一个非常小的手术,你准备好了吗?”
远远点点头。
“谢谢医生,只有您能够帮助我。我信任您。”
他苍白而美丽的笑着,像水一样荡开。
只有你能够帮助我。我看着远远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闭着双眼神态安祥,我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远远好像是等待新生的精灵,在一片绿叶中静静的沉睡。然后我的魔杖一挥,他醒过来,对我露出最纯洁,最温柔的笑来……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比寻常的要长。
包含我每一步的万无一失。
麻药过后远远在父母的陪伴下离开,走的时候他久久的看着我,看着……突然转过身来深深的鞠躬――
再抬头时已经是泪光滢然。
他比划着“谢谢”……
手指长时间的停止在空气中,好像――等待谢幕的指挥棒。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再见到远远的时候,是手术后的第10天。
亲自拆开他耳朵上的纱布,亲自接上助听器,亲自测试了音量的大小。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说着话,同时手中夸张的比划着。
好紧张,时间好像不会流动了。
远远呆呆的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又连说带比了一遍。
仿佛……魔杖已经挥出,沉睡的精灵醒来,一层泪光猛得浮上他的眼眶!
他捂着嘴,泪水疯狂的在他的手指缝间流泻。
他在点头,猛烈的点头。脸、眼睛、手掌……都在点点的泪光中闪动着莫可名状的光芒。
那一刻,久违的湿润沾满了我的眼睛,我发现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连我刚刚被评为正教授也没有这么高兴过。
那一刻,我认认真真的感恩着我的职业,我的生活,给了我这样充实而又直接的幸福。
幸福到――我忘记了我正在犯着一个错误,和亦君同样的错误……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我打开灯,却看见他躺在沙发上,双手掩住自己的眼睛。
“亦君,你怎么在这里却不开灯?”
“唔……我想静静的呆一会儿……”
我走近他。“怎么不去床上休息?”
“我在等你啊。”他缓慢的把我拉向他,头靠在我的身上。
“出什么事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他死了。”
我立刻就知道他在说什么。这几天我和他都忙的四脚朝天,不多的交流中总是有意无意的谈到这个男孩。谈到他的恐惧,谈到他的悲伤,谈到他强烈的求生的欲望。
然而他还是死了。虽然早就料到。
“别难过了,你们已经尽力了。”我轻抚他的头发。
“夙榕。好久了……好久我感觉不到这种无力感。医学之于命运的转轮真的就这么无奈吗?知道吗?他只想再活一个月,再多活一个月,这样渺小的愿望我竟然无法实现……”
他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我的胳膊。我默默的承受着,用我的痛苦承接他的痛苦。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扛不过去了。今天早上,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疯狂的按响急救铃,却不过是让我帮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他读一封写给爱人的信,录下来……再寄过去……”
“为什么会让你帮他念?不是可以把信寄过去的吗?”
“不……那个女孩是个聋哑人。他们之间有个约定,要不顾一切的治好女孩的残疾,让她的世界里充满他的声音……只是,他已经等不到了……”
我深深的叹息着,为这个不相识男孩的命运。同时我想起了远远,仿佛看见他喜极而泣的脸――同样是渴望幸福的人,为什么一个获得了新生,而另一个,却只能无奈的接受死神的邀请?
“那封信,如果平时我见了,一定会酸的什么也读不出来。但我知道,我真切的知道这就是这个男孩的心声,所有的想说的……未说的情话……他无声的哭泣着,泪水一串串的落下,却依然对我大睁着眼睛,怕我遗漏掉任何一个地方……我一遍遍反复的读着,同时也看着他,看着他的无奈,他的不舍,他的伤悲他的绝望,看着他眼中生命的光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涣散了……”
他紧紧的抓住我,头深埋在我的怀里。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我看见他软弱的一面,他需要汲取我的温暖来冲淡他心中浓浓的悲哀。他像一个最勇猛的勇士,常年不屈的战斗着。现在他累了,疲倦了,回过头来只希望看见一片浓绿的田园,和一个家。
“我爱你。”他在我怀里说。
仿佛什么东西猛的撞了我心脏。我起码有十年没有听见过这句话了。
下
很快我们就忘记了那个死去的男孩。
我和老公继续在我们各自的岗位上辛勤的劳作,忙的顾不上品尝其中的苦涩滋味。感谢我们的职业吧――身边充满如此多的生、老、病、死,任何的感情都会显得比较多余。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三尺神明。
这个男孩子又一次走进我的生活,以一种特殊的形式。
在这件事后的一个星期。远远回来复查。
不管我对别人的态度有多冷静,对远远,我总有一份特别的情感。
而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怎么好。神色也比较憔悴。
“怎么了?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用手语和声音同时表达。
远远点点头。他没有“说话”。
“说给我听好吗?我会帮助你的。”我耐心的“说”。
远远的眼底仿佛有泪痕。他咽了口唾沫,颈上青筋暴露。
“我想请你帮忙。”远远缓缓的比划着,“我能在你下班的时候打扰你吗?”
“可以。”我故意露出一个比较夸张的笑容,但心中却忍不住隐隐有些担心。
“谢谢……”
嘴不会动,说话的依然是手指。
远远的手指长时间的停留在空中――
像等待谢幕的指挥棒。
六点的时候远远果然来了。我也照我们的约定在诊室里等他。
他虚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