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博旺坡-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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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刘备就烦了。
一直烦到晚间,灯烛点多了嫌烦,只点一枝通宵大烛。有人捧了晚饭来,刘备也吃不下去,烦到二更,想想天又暖,不如到大堂坐坐,随即招呼:“来人,传谕升堂。”
“喳!”
外面典声响了,当当当,刘备一声咳嗽,走出书房。到了大堂,望望不好了,我这个大堂要跑老鼠了,文武一个都没有来呢,只有面前几个当差的。这个也不能怪,你二更天坐堂,人不要一晚不睡觉,在这块等你吗?刘备在大堂两头走踱,始终想不出办法。想想:我不如找件把事做做。“来呀!”
“喳!”
“你去调一班鼓乐手,四个中军,到我衙门侍侯。”
“是。”
头一个当差的把兵符令箭点好了,兵符令箭共计四样。十二支令箭算一样;八千名兵丁的册籍一样;一口剑,仿佛是个尚方剑,这也是一样;另外有一颗印,共计四样。当差的拿得来,摆在大堂公案上。过了一刻工夫,四个中军,鼓乐手到了,见刘备请了安,两边站定。刘备就等众文武,直等到四更才打,听到衙门外,“哗啦!——”刘备一望,文武到了,领首是关羽,张飞。刘备一想,到底是兄弟,来得早些。后面人众都到了,关羽跟张飞走到大堂,“兄长。”
“大哥。”
“二位贤弟早。”
“主公。”
“主公。”
……
“列公早。”
刘备把他们望望:你们来是来得早,就是这个样子不能到军师府去。不好,刘备未免有点吹毛求疵,人众都来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能去?刘备见众文武穿的随身便服,这个样子就能去了吗?军师今天拜印受印,升堂发令,文人应当冠带齐整,武将应当戎装整齐,个个穿便服去,象什么话?刘备想:如叫他们回去再穿,嫌肉了。我定好以身作则,做把他们看,“列公在次稍等,备到后面稍去就来。”
“主公请。”
刘备回后时间不大,人众听见一声咳嗽,“呃,咳——”
人众再一望,见主人换了装束了,头上顶三山四风穿八宝黄金盔,两朵珠缨高耸,身披大叶锁子黄金甲,内衬红袍,九吞头,一十八扎,腰间佩剑,花脑头战靴。文武无味了,拿手下人开心:“叫你替我把冠带带着,你忘记啦,拿去!”
“喳!”
武将也赶快招呼跟人拿戎装,一会儿工夫文人的冠带、武将的戎装都拿得来了,文人冠带穿起,武将顶好戎装。刘备命人备马。四个中军,分捧兵符令箭,鼓乐手在前,刘备领住人众出外,当差的各执灯球篾缆在外面侍侯。
刘备出了衙门,有人把马匹带过来,刘备上马,关张跟人众都上骑,一班鼓乐手跟四个中军官在刘备马前领路,举灯球篾缆的当差的在前后左右,众文武尾随后面,离衙门,一路奔军师府。鼓乐手并不奏乐,因为才四更天,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奏乐,惊动百姓不好。刘备望望,就有二百多人。心下想想:不谈夏侯敦十万三千的大队了,就是我们前头二百号人,走起来还有点威风。但愿到了军师府,军师府的辕门大开,一脚就到里面,拜印授印,升堂发令,这个威风就更大了。走着望着,快到军师府了,刘备在马背上凝神朝军师府这一面望,不由一声短吁:“唉!”
四
刘备为何叹气?他见军师府辕门这一边漆黑,大概军师这一刻还睡着呢,所以辕门还未开。心下有话:军师,你怎么睡得着的?我刘备烦了一夜未睡,你这一刻辕门还关住,应当老早把辕门打开等我了。刘备正想着,大队人马已到了军师府门首,一班鼓乐手,四个中军官在旁边站定,抓灯球篾缆的两边站定,有人把马扎子摆下,刘备、关张人众皆坐定。
坐下来,刘备身上汗浸浸的。你找话说了,虽天暖,四更天,早晚凉,怎么会汗浸浸的?不,表面凉爽,心里头比热的还热些,他心里作躁得一身汗。刘备心下有话:军师!你怎么睡得着的,这一班文武已经不愿意来了,是我硬卡住他们来的,想不到你的辕门到这一刻还不开,我面前这班人刻薄嘴不少,他们等一刻儿说起刻薄话,我还是听还是不听?
刘备怕他们说刻薄话。后头就有人开腔:“先生。”
“岂敢,先生。”
“你先生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学生听到四更才打就起来了,奔主公的衙门,连冠带都没有来得及拿,怕误了事,主公说了,误了事主公要降罪的,所以不敢耽搁。”
“噢,你先生听见四更才打就起来了,我学生也是这个样子,其实你我多睡个把更次都不要紧。”
“何以?”
“你看,军师府的辕门到这一刻还没有开。”
“唉,你先生忘却了,你要晓得,军师的道号叫伏龙,又有人喊他卧龙,卧者睡也,他要会睡,如不会睡,倒变成一条懒龙了。”
刘备听听,心内话:是吧,我就晓得要有刻薄话了。刘备把头低着,听他们说。
“先生,军师府不晓得可有后门呀?”
“你先生问后门何干?”
“不呀,这么大的干戈,我们听见尚且胆寒,何况军师年轻,照常他在三更开后面溜掉了。”
刘备听听低住头,心里话:直即不能听。
“三将军,什么时候起来的?”
“呃,吆,燕人三更天就起来了。”
“其实象你将军多睡个把更次不要紧,三将军可晓得军师府的辕门到这一刻还没有开呐!”
张飞的性子躁,一声喊:“啊!呃,也罢啊——,待燕人前去将它打开了呃!”
刘备一听,二指一指:“嘟!”
张飞一望:“唉——噫。”
刘备说:“该死的匹夫,军师的辕门你胆敢闯打,该当何罪?不许无理。”
“噢,谨遵大哥吩咐。”
张飞不敢开口了。张飞话音才了,只听到刘备的衙门那一角,“大……”响起来了,孙乾朝起一站,望住抓灯球篾缆的这些当差的:“木头,在这块大眼望小眼的,放明炮了,把些灯球熄掉,还点着做啥?”
“嘎。”
当差的心里话:孙先生好玩,跟我们吵的哪一家。当差的把皮套子拿出来,灯球熄掉了,篾缆朝黄桶里一揣,灯球篾缆不熄没事,灯球篾缆一熄,听到刘备这一边,“嗐!”
“啊唔。”
这是什么声音?哪晓得天暖,蚊子多,五更头,蚊子正在闹市,灯点着,蚊子专朝有亮的地方飞,灯球这一熄,蚊子要归窝了。张飞这一张马扎子摆的地方不好,摆在阴沟口,张飞的性子又躁,嘴张得多大的,望着军师府的辕门哺气。蚊子就把张飞这张嘴当住窝,朝里飞,张飞抓又抓不住,张飞就喊了,“嗐!”刘备以为他要打辕门了,就教训他,“照!”张飞不敢开口,“唔——”到嘴的蚊子死了,被他哺得干干净净。
刘备这时心里着急了,想想军师为什么到这一刻辕门不开的?刘备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军师府门里“哗啦,的踱”,刘备一听,唉,还是我错了,我来得太早,四更就来了,军师不要一晚不睡觉就等我嘛,军师没有错,黎明即起,鸣炮开门。再望望,门还是没开,只听门栓响,不见大门开,这是什么玩意头,光景里头的栓难下哩!
一会儿工夫,开门了,不过没有开得足,门开不足,门坎就不好下,开门的这一位,朝门坎上一站,两手托住门框子。刘备再一望,心里有话:噫!军师呀!也不能怪我手下这班大官不服你,你有些地方是叫人不服,想你军师府这个辕门,应当要用个大个子当差的,大力气的,到了门首,大栓一下,门开得足足的,门坎一拎,朝旁边一摆,接着到甬道半,把板照壁一拉,朝旁边一推,里头的金屏朝外一露,这样叫人看到就有了精神了。哪晓得军师用的是服侍他的童儿开门,童儿是个小孩子,能有多大力量?怪不道这个门开得这么迟法子的。
童儿站在门坎上,两手抓住门框,两个圆眼睛睁打睁打的,望着人众,说:“军师吩咐,命文武诸官传宣进见。”
童儿说过就走了。刘备听听,还是我错了,军师一无所有,“来,赶快把兵符令箭送进去!”
“喳!”
鼓乐声大吹大擂,四个中军各捧一样,进了头门,奔里面大堂,刘备只听见里面升三通炮,乐声大作,刘备点点头,这是军师拜印接印了,一刻工夫,鼓乐声止,刘备想想,这是军师拜印过了。再朝里一看,见一个大个子当差的,到了门口。“喳”一声,把门推足了,门坎一拎,旁边一晃,然后转身到了甬道半,把板照壁一拉,朝旁边一推,刘备在外边,一眼虽望不到大堂,能望到甬道半,见里头的气派很足。刘备诧异,照这个情形,军师一夜都没有睡,要如其才起来,决不会如此的整齐。
这个中军走到甬道半,板照壁身底下,站住,中军肚大腰圆,窄肩厚背,胖子的底气足,嗓音洪亮,嘴里又是二八京腔,比较好听,中军把大令举过头顶,望着外面一声喊:“呔!军师令下,命文武诸官报名进见罗!”
都以为众文武要喊一声遵命努!哪晓得众文武头低着,剪子都撬不开口。刘备望望,这班人犯嫌哩!不开口,军师拿头一支令箭传话出来,就玩个嗋停跃律弦膊患醣赶胂耄氐梦蚁壤幢
再想想由古至今,只有个筑坛拜将,倒没有个主人翁见臣下报名的。没得办法,我不报名,人众都不开口,中军站在那块,大令举住,刘备冷不提防地喊了一声,“遵令!”
人众:“遵令。”“遵令。”“遵令。”“遵令。”“遵令。”
什么道理?不愿意。刘备起身,走到辕门,先报名:
“新野县令刘备率领在城文武诸官告进。”
“喴——”
“进。”
“喴——”
两旁威声,刘备走到大堂诸葛亮公案边,双膝跪倒,诸葛亮决不能坐在这个地方,主人跪在面前,先生起身陪跪,刘备跪下来,报一篇履历:“备,本涿县愚夫,当先未曾度德量力,奉诏讨贼,至今虽无能灭贼,恨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未忘讨贼之心,愿展平生之志,奈智学浅短,故不得已三请军师出卧龙冈。幸得军师相助。今刘备已欲重整旗鼓,誓死灭贼,不料贼先乘我衰微,命夏侯敦领十万大军犯我境界,备无计免祸,特率领全城文武诸官,亲送兵符令箭,请军师拜印接印升堂发令出兵破敌。”
刘备说过了。诸葛亮回敬一篇话:“亮本南阳一布衣,已受主公三顾之恩,今又蒙主公当堂赐兵符委以重任,亮何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图报效万一。”
礼毕起身,诸葛亮回到堂上去,当中坐定,有人在偏旁摆了座位,刘备坐下,众文武应派一个个上来行参礼了。行参礼呀!文武站在大堂上,比木头多了一口气,动都不动,刘备望望,这班文武可犯嫌呀,连参礼都不来行。刘备一声喊:“二弟,上来见军师行参。”
关羽答应,“噢,是。”
关羽行奔诸葛亮案边,双手一禀:“军师,关某参见军师。”
诸葛亮鹅毛大扇一指:“君侯少礼。”
关羽朝旁边一站。刘备手一指,招呼:“三弟,来见军师行参。”
张飞一望,“嗳——”心想:这种人欢喜睡觉,到这一刻才起来,到底懒夫,依我的性子,早就把他辕门打开来,因为哥哥拦住,我看见他就来气,哥哥还要我见他行参礼。又不能不上去,大哥喊我,我不上去,哥哥要来气,张飞叮冬叮冬走到诸葛亮案边,行的这个礼,令人都想不到,“噢!燕人奉大哥吩咐,呃哎,也来见你这军师,弄他个礼儿吧!”
什么礼,弄个礼,你不要嫌这个礼丑,这是我家哥哥吩咐的,不吩咐弄都没法弄。诸葛亮也叫做有意的,把鹅毛扇一招:“罢了,好。”
张飞心想:好?我替你记在帐上都要跟你算帐的,张飞退到关羽之下站定,关羽都行过参礼,人众不能不上来,人众上来行礼,参礼毕两边站定。
刘备此时就把两边文官武将望望,见文官武将站立的这个样子难看着哩,有的把背脊对住诸葛亮,有的斜着,张飞的样子更难看,胸脯子顶多高的,头仰住,两手卡住腰杆,用手在这块动。刘备眉头皱住,心想:这种样子还象军师府的大堂吗?刘备再把诸葛亮望望:呃,军师你也是这么笑嘻嘻的,所以他们就更不成规矩了。你军师应当要把威令拿出来,他们就不敢这样子了,怕的军师没得威令。果真诸葛亮没得威令?哪个说的,不要看他年纪轻,他的威令很大,怎么不拿出的呢?先生考究脱俗,才做了军师,就把威令朝外一摆,怕被人议论。
先生看人众这个站班样子,实在不象话,就把鹅毛大扇朝案头一摆,拿起虎威一拍,两边武士齐喊“喴”,先生鹅毛大扇一拿,指住两边,“列位先生,诸位将军。”
“军师。”
“军师。”
“亮本年轻无才。”
孙乾站在旁边低低的说了:“不冤枉的,今年不过才念几岁,能有多大学问。”
“蒙主公三顾之恩,不容不出,今又蒙主公,当堂赐以兵符重任,亮何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图报效。你们在座诸公,跟随主公,戎马军中,历练很多年,很谙军中纪律,军中有十七禁令,五十四款斩罪,违令者斩。”
“喴。”
人众再把诸葛亮一望,见诸葛亮满脸威气逼人,一个个打了一个寒噤,身份大的站在前头,身份小的到了后头,本来脊背朝住诸葛亮的,这一刻站正了。张飞这一刻更加难看,本来他胸脯顶多高的,头仰住,这一刻胸脯子对调,挺到后头去了。怎么挺到后头去?张飞把诸葛亮一望,也就一惊,“喴”腰哈头低,可是胸脯子挺到后头去了。
诸葛亮整顿班规之后,鹅毛大扇一搧,望着刘备:“主公,连日天气虽暖,倒还透风。”
刘备一听,那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