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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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的心理的驱使下,又在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的阻止下,犹豫不决地慢慢踱了过来。
这时棺材盖被大力推开,那助手滑到了一边,一声短促的、异口同声的尖叫从所有人的口中发出。窗口里的女人消失了,显然她正抱着孩子顺着楼梯飞奔下来。
21。 当他越狱逃跑,进入树林,迷失了道路时,天色已经黄昏。林边有幢房子,一幢城市建筑,完全照城市里的样子盖的,有一个城市或城郊风味的楼房和一个围着铁栅的屋前小花园,窗后挂着精致的窗纱。一幢城市建筑,却位于无边的寂寞孤独之中。这是个冬日的晚上,野外的天气是很冷的。但这不是野外,这里有城市的交通工具,角上有一辆电车在拐弯,可是这确实不是城里,因为这辆电车没开,而是很久很久以来就停在这里了,永远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像它正在街角拐弯似的。它很久很久以来就是空的,并且根本就不是电车,而是一辆有四个轮子的车子,在透过薄雾朦胧地倾泻而下的月光中说它像什么它就像什么。这里铺着城市里的柏油路,标准平滑的柏油路面,但这只是迷蒙的树影在积雪的公路上漂浮。
/* 13 */第三部分:杂感建造一座城市22。 这是一份委任状。根据我的天性,我只能接受一份委任状,即无人给我的那份。我生活在这个矛盾中,我永远只能在一种矛盾中生活。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是如此,因为人们活着死,死着活。这就好比一个马戏场由帆布围着,任何人如果不在这帆布圈子里,就什么也看不见。如果有人在帆布上找到了一个孔,那他就能在外面看。当然必须是在人们容忍他这么干的前提下。我们大家都有一瞬间得到这种容忍的活动。当然,这是第二个当然,通过这么一个孔人们多半只能看见立座席中的观众的背脊。当然,第三个当然,音乐还是能够听到的,还有野兽的吼叫。直到人们最终由于惊恐而昏厥过去,倒在警察的胳膊上——那警察例行公事地在马戏场外转圈,仅仅轻轻地在你肩上拍了一下,提醒你这种紧张的窥视是不正当的,因为你没有付钱啊。
23。 一些人来到我这儿,请求为他们建造一座城市。我说,他们人太少了,有一幢房子就足够容纳他们,我不会为他们建造城市的。可他们却说,还有其他人要来,其中还有夫妻,他们将会生儿育女,而且也不需要一下子建成这座城市,只须先定下轮廓,然后逐步逐步地建。我问他们想把城市建在哪里,他们说,这就把地点指给我看。我们沿着河边,一直走到靠河岸的那个方向十分陡峭、而其他方向平缓下降的非常宽广的高地上。他们说想把城市建在这上面。那上面只稀稀疏疏地长着野草,没有树木,我对此是满意的,可我觉得河岸那边的坡度太陡了,我提请他们注意这一点。他们却说,这没有什么害处,城市可在其他方向的坡上扩展,会有足够的通往水边的口子,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会找到制服这陡崖的办法的,无论如何这不至于构成在这个地方建造城市的障碍。再说他们年轻力壮,能够轻而易举地在这陡坡上爬上爬下,他们立刻就要示范给我看。他们真的这么干了;他们的身躯像蜥蜴似地在岩石缝中晃悠着往上蹿,一会儿就到了上面。我也爬了上去。我问他们,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儿建造城市。从防卫角度看,这地方不太合适,只有朝河的那边堪称有天然的屏障,而恰恰那边是最不需要防卫的,那儿反而需要随时可以轻易撤走的条件;从其他所有方向看,则都能毫不费劲地来到这个高地上,并由于其广阔的延伸而难以防御。此外,这里土壤是否肥沃尚未经过检验。这座高地依赖于下面的平原,靠马车运输来维持供给,这对于一个城市来说始终是危险的,更别说在不太平的年代了。而且这上面是否能找到足够的饮用水还很难说,他们指给我看的那个小水源看来不足为凭。
“你累了,”他们中的一个人说,“你不想建这座城市。”“我是累了。”
我说着在水源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们把一块毛巾浸入水中,然后给我擦脸,我谢了他们。接着我说,我想要一个人在这高地上走走,便离开了他们。我转了很长时间。等我回到那儿,天已经黑了,大家都躺在水源边睡觉,天上开始下起小雨来。
第二天早晨我又问了一遍昨天的那个问题。他们未能一下子理解,我怎么会在早晨重复晚上的问题。但接着他们还是对我说,他们无法将他们选择这个地方的理由确切地告诉我,选择这个地方的想法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上上辈子的人就想要在此建城市了,但出于某些同样不曾传得很清楚的原因而未能着手。无论如何他们不是由于心血来潮而到这个地方来的,恰恰相反,他们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地方,而且我所说的那些反驳理由他们自己也已经发现了,并承认那是无可辩驳的,但是偏偏有那先辈的遗命,谁不听从遗命,就将被消灭。所以他们觉得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还要犹豫,而不是昨天就开始建城。
我决定离开,沿着陡坡向河边爬下去。可他们中有一个醒了,叫醒了其他人,于是他们便站到了崖边来,这时我刚爬到一半,他们请求我,喊我。我又爬了回来,他们帮着把我拉上去。这回我答应了给他们建这座城市。他们很感激,没完没了地向我阐述他们的心情,还纷纷吻我。
在教堂前的露天台阶上跪着一个牧师,他把到他这里来的信徒们的所有请求和诉苦都转化成祈祷,其实不如说他并不转化什么,而只是大声地、多次地复述人们对他讲过的话。比如,有个商人来到他这儿,诉苦说,他今天遭受了一次重大损失,破产了。他话音刚落,跪在台阶上的牧师便将双手平放在上面一级台阶上,祈祷时身子前后摆动:“甲今天遭受了一次重大损失,破产了。甲今天遭受了一次重大损失,破产了……”
24。 我们是五个朋友。有一回,我们先后从一栋房子里出来,首先出来一个人,在门边站住了,接着第二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其实应该说是滑了出来,像水银球一般轻盈地滑了出来,在离第一个不远的地方站定了,接着是第三个,接着是第四个,再接着是第五个。终于,我们大家站成了一排。我们引起了行人的注意,他们指着我们说道:“这五个人是刚刚从这栋房子里出来的。”从此我们就生活在一起。要不是有个第六者老想插进来,这本来是一种平静的生活。这第六个人并没有对我们有所非礼,可我们觉得他烦人,这就够了。为什么他愣要挤到这不想要他的圈子中来呢?我们不认识他,因而也不想接受他。我们五个人以前互相也不认识,老实说,现在我们互相也不认识,可是在我们五个人可以做到和可以容忍的,在这第六者身上就是做不到。再说我们是五个,而不想成为六个。
而且这种始终相处在一起的意义何在呢?
/* 14 */第三部分:杂感离开这儿25。 我们在滑溜溜的地上奔跑,有时有人滑倒在地,有时有人眼看就要摔倒,必须由另一个人帮他一把,但必须非常小心,因为他同样脚跟不稳。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座人们称之为膝盖的小山丘下,尽管它不高,但我们却没法爬上去。一次又一次地滑下来,我们都绝望了,看来我们只能绕道而行,因为爬不上去。可是这也许同样是不可能的,并且还危险得多,因为一次尝试的失败在此将意味着失足坠落和结束一切。为了避免互相干扰,我们决定各试一个方向。我走了过去,慢慢挪步到崖边,我看到,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的影子,没有任何可以立足之地,一切都将毫无停顿地坠入深谷。我坚信,从这里是绝对过不去的;假如那边也不比这里情况好些(这只有看试探的结果了),那我们俩显然就完了。可我们必须闯一闯,因为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们后面——像在驱逐我们似的——耸立着被人们称为脚趾的五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我再一次分别观察了一下地势——那段其实并不长,但却是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然后闭上了双眼(睁着的眼睛只能给我带来坏处),并下定决心不再睁开,除非出现不可思议的事,而我竟然到达了那边。然后我让我的身子向一侧缓缓地倒下去,差不多像梦中那样,倒在地面后便开始向前挪动。我把双臂朝左右两边尽可能远地伸出,这样覆盖和包容了我身边尽可能多的土地好像能给我一点平衡,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一点安慰。但是令我惊讶的是,这土地确实能给我某种帮助,它是平滑的,没有任何可以着手之处,可这不是冰冷的土地,有一种热力从它那儿向我涌来,从我这儿又向他涌去,这里有一种联系,但并不是通过手和脚造成的,可它存在着,毫不动摇地存在着。
26。 “那伟大的游泳家来了!那伟大的游泳家来了!”人们呼喊着。我从安特卫普奥运会回来,我在那儿拼出了一个游泳世界纪录。我站在家乡城市火车站前的台阶上,这城市在哪儿呢?俯瞰着暮霭中模糊不清地攒动着的人头,一个让我顺手摸了一下脸蛋的姑娘利索地给我套上了一条绶带,上面用一种外语写着:
献给奥运会冠军。一辆汽车开了上来,几位先生把我拥入车内,有两位也坐了进来——市长和另一个人。我们马上就进入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当我步入大厅时,楼厅上一个合唱团唱了起来。这里聚集着的几百个客人都站了起来,有节奏地喊着一个什么口号,我没听清他们喊的是什么。我的左边坐着一位部长,不知道为什么介绍他的那个词竟会使我如此惊恐,我用毫无顾忌的目光打量着他,但马上就醒悟过来。右边坐着市长夫人,一个胖女人,我觉得她身上,尤其是胸脯以上,插满了玫瑰花和鸵鸟毛。我对面坐着一个胖男人,脸色白得引人注目,介绍他的名字时我没注意,他把两个胳膊肘都支在桌子上——人们给他留的地方特别大——茫然注视着前方,一声不吭。他的左右两边坐着两个漂亮的金发姑娘,她们很快乐,有着说不完的话,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尽管灯光十分充足,但其他客人我都看不太清,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在运动吧,只见跑堂们来回穿梭,菜端上桌子,杯子举了起来,也许是灯光过亮地照着一切吧。此外秩序还有一些混乱,即有些客人,尤其是女士们,背朝桌子坐着,而且不是椅背位于桌子和背脊之间,而是背脊几乎碰到了桌子。我把这现象指给我对面的两位姑娘看,可是本来话那么多的这两位这回却什么也没说,而只是长时间地微笑着看着我。有人摇响了铃,服务员们的身形顿时在座位之间凝住了,对面那胖子站了起来,开始发表讲话。这人为什么这样悲伤?他一边讲话,一边用手帕擦着脸;这本来是无所谓的,像他这么胖,厅里这么热,再加上讲话时用劲,这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我清楚地发现,这是个骗人的幌子,是用于掩饰他擦去眼泪的动作的。他老是看着我,但他仿佛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敞开的坟墓。他讲完后,我当然就得站起来,也讲一番话。我正好有一种讲话的冲动,因为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在这儿,或许也在别的地方作出公开的、坦率的澄清,于是我说开了:
尊敬的与会者!我不得不承认,我破了一项世界纪录,但你们如果问我,我是怎么得到它的,我却无法给予你们满意的答复。其实我根本不会游泳。我一直想学,可始终没有机会。那么怎么会把我从祖国送到奥运会去的呢?这个问题也是我正在研究的。首先我必须肯定一点,我并不是在我的祖国,尽管作出了很大的努力,可这儿说的话我仍是一句也听不懂。那么你们会想,最大的可能是搞错人了,可是并没有搞错,我是破了世界纪录,是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的名字就是你们称呼我的这个,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没错。可是从这里开始一切都不对了,我不是在我的家乡,我不认识你们,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还有一点也许虽然不能确切地,但总之是能够否认搞错了人的理由——我听不懂你们的话,这我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听不懂我的话你们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从我前面那位尊敬的发言者的讲话中我相信我只明白了一点,即这篇讲话是极其伤感的。明白这一点对于我来说不仅已经足够了,而且太多了。我到这里后所参加的所有谈话的进程大体上都是如此。现在让我们把话题回到我的世界纪录上吧。
27。 离开这儿,离开这儿,我们纵马穿过夜色。这是个黑暗的夜晚,没有星月,比一般没有星月的夜晚更黑暗。我们负有一项重要的委托,由我们的向导装在一封铅封的信中带在身边。由于担心跟向导跟丢了,我们中不时有个人紧催其马,上前面去摸摸,看向导是否还在那儿。有一回,正好是我去摸索时,发现向导已经不在了。我们没怎么太惊惶失措,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一直提心吊胆。于是我们决定返回。
28。 有个人怀疑皇帝是上帝的化身,他说,皇帝理所当然地是我们最高的主人。他不怀疑皇帝是上帝派来的,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他只是怀疑上帝化身一说。这些话当然没引起很大的轰动,因为,假如海浪把一滴水抛到岸上,那么对海洋永恒的波浪运动并无影响,所以不如说这是波浪运动本身所规定的。
/* 15 */第三部分:杂感一个秋日夜晚29。 人们羞于说,那位皇家军队上校是靠什么统治我们这座小山城的。我们如果想要动手,马上就能解除他那几个士兵的武装,即使他能够召唤援兵来(他哪能召唤呢?),那也几天、几个星期都来不了。也就是说,他的处境完全取决于我们是否顺从。可是他既不通过残暴手段来迫使我们,也不通过献殷勤来拉拢我们顺从。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容忍他这令人憎恶的统治存在下去呢?毫无疑问:
仅仅由于他的目光。当人们进入他的办公室时(一个世纪前这是我们这儿的长老们的议事厅),他一身戎装坐在写字台后面,手里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