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上)〔英〕狄更斯-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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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十点了,先生。”
“你是什么意思?夜里十点吗?”
“是的,先生。 你曾关照我叫你一声。”
“哦!我记起来了。 很好,很好。”
他几次朦朦胧胧要再次睡去,但那侍者聪明地拨动炉火;这样对抗了整整有五分钟之久,他不得不站起身,戴上帽子,走了出来。 他转进圣堂街,在皇家法庭和纸楼之间的人行道上来回走动以使自己清醒,然后走进了斯曲里弗事务所。斯曲里弗的书记员从来不参加这种讨论,早已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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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曲里弗亲自来开门。 他穿了拖鞋和宽大的睡衣,喉部舒坦地袒露在外面。 他的眼睛周围布满了粗狂、紧张和冷酷的皱纹,这种标记往往出现在他这一阶层的所有放浪形骸的人的脸上,出现在杰弗里斯这类人的画像上,以及出现在每一个狂饮时代的人物画像上,不管它们如何掩盖在各种艺术手法之下,这种痕迹总是暴露无遗。“你来迟了一点,我的记忆,”斯曲里弗说。“跟平时差不离,或许迟到了一刻钟。”
他们走进一间昏暗的房间,里面摆放着书籍和零乱的文件,壁炉在房间里燃烧着。炉旁的铁架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杂乱堆放的文件中现出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许多葡萄酒、白兰地、朗姆酒、白糖和柠檬。“我看你已喝过几瓶了,锡德尼。”
“我想今晚大概喝了两瓶。 我同白天的当事人一块吃晚饭,或者说看着他吃饭——反正都一样。”
“这真少见,锡德尼,你居然会运用你们面貌相似的特点。你怎么想到这一点?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想他长得相当帅,我想我同他肯定有些相似,如果幸运的话。”
斯曲里弗先生笑得连他凸出的肚皮都抖动了起来。“你和你的运气,锡德尼!开始干活,开始干活。”
走狗脸色沉郁地松开衣服,走进隔壁的房间,然后提了一大壶冷水、拿着一只脸盆和一两条毛巾走了回来。 他把毛巾放进冷水里,稍稍拧了一下,把它折叠起来搭在头上,样子十分难看,然后在桌子旁边坐下,说,“现在我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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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多少概括工作要做,我印象中,”斯曲里弗愉快地说,眼睛并不离开文件。“多少?”
“只有两件。”
“把麻烦的先给我。”
“都在这儿,锡德尼。 快干吧!”
狮子于是泰然自若地靠在酒桌一边的沙发背上,而走狗则坐在放满文件的桌子的另一边,酒瓶和酒杯就放在手边。两人都毫无节制地从酒桌上取酒喝,但各人姿势不同;狮子常常斜靠在沙发上,双手插在腰带里,眼睛盯着炉火,或者偶而翻阅一下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而走狗却眉头紧皱,神情专注,那般聚精会神,甚至伸出双手去拿酒杯时,眼睛根本不看手——常常摸索一两分钟后才将酒杯送到嘴边。 有两三次案头工作变得如此难办,走狗觉得非站起身,再去浸湿他的毛巾不可。 在水壶和脸盆之间游荡了几次后,他头戴着一块古怪得没法形容的湿毛巾走了回来,他那副焦急而严肃的神情使他的古怪样子显得更加可笑。终于,走狗替狮子收集了一份简洁紧凑的提纲,走过去献给他。 狮子小心谨慎地接受它,对它加以挑剔和评论,而走狗则在一旁帮助他。 当这份点心被充分讨论以后,狮子又把手放在腰带上,靠着沙发沉思默想。 而走狗则喝了一满杯酒以调节疲乏鼓舞士气,再次浸湿毛巾搭在头上,就又专心去收集第二份点心了;就这样替狮子效劳,一直到凌晨三点钟才结束。“现在我们都干完了,锡德尼,来一满杯混合甜饮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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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曲里弗先生说。走狗拿掉头上那块已经在冒热气的毛巾,晃动身子,打个呵欠,还打个冷战,然后按吩咐行事。“你很能干,锡德尼,对付昨天那些法庭证人。 每个问题都击中要害。”
“我总是很能干的,不是吗?”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你怎么发脾气了!
再喝点混合甜饮料,平平火气吧。“
走狗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又照他的话去做。“老雪卢斯保学校的老同学锡德尼。 卡尔顿,”斯曲里弗说,对他点点头,品评着他的现在和过去,“跷跷板似的老同学锡德尼,一分钟上跷,一分钟下跌;一会儿生气勃勃,一会儿神情疲倦!”
“啊!”另一个叹息着:“是啊!
同样的锡德尼,同样的命。就是在那时,我便常常替别人做习题,而很少做自己的习题。“
“为什么呢?”
“天知道。 大概是我的生活方式吧。”
他坐着,双手插在衣袋里,双腿向前伸,眼睛盯着炉火。“卡尔顿,”他的朋友说,摆出一副专横的姿式,好像那火炉就是铸造坚持不懈的努力的熔炉,而对这位老雪卢斯保学校的老同学锡德尼。 卡尔顿要做的一件难办的事就是要把他推到里面去似的。“你的生活方式现在是,并一向是,一种十分蹩脚的方式。 你缺少精力和目标。 看看我。”
“哦,真讨厌!”锡德尼回答,轻松而温柔地笑着,“别教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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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怎么做那些我已经做过的事情,”斯曲里弗说:“看我怎么做我正要去做的事情。”
“照我看,部分是通过雇用我做成的吧。不过你不值得为此训斥我,或者装出那种样子;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你总是在前排,而我总是在后排。”
“我必须挤进前排,我并不是生来就在那儿的,是吗?”
“我没有出席你的生日典礼,但据我所知你是在那儿的,”
卡尔顿说。 这时,他又笑了,然后他们一起笑了。“在进入雪卢斯保以前,在就读雪卢斯保的时候,和离开雪卢斯保之后,”卡尔顿停顿一下,接着说,“你总是归到你的行列,而我则到入我的行列。 甚至我们在巴黎学生区一起学法语、法国法律和那些对我们没什么好处的法国杂货的时候,你常得手,而我却常常一事无成。”
“那是谁的错呢?”
“凭良心说,我不能确信这不是你的错。 你老是冲啊、撕啊、挤啊、压啊,不安宁得使我除了睡觉和懒惰外无所事事。不过,天快亮时再谈一个人的过去那太伤感了。 在我离开之前,我们谈些别的吧。”
“好吧,那么替我为那漂亮的女证人干一杯,”斯曲里弗说着,举起他的酒杯。“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他又变得神情阴郁起来。“漂亮的女证人,”他叽咕着,垂眼看着酒杯。“今天白天和晚上的那些证人我已经受够了,谁是你的漂亮女证人?”
“那位如花似月的医生女儿,莫奈特小姐啊。”
“她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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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漂亮吗?”
“不漂亮。”
“怎么,活人,她可是整个法庭的羡慕对象啊!”
“胡说八道,什么整个法庭的羡慕对象!
谁授权让老贝利评判美丑了?她不过是个金发玩偶罢了。“
“你知道吗,锡德尼,”斯曲里弗先生说,目光尖锐地看了他一眼,一只手慢慢地摸摸他容光焕发的脸:“你知道吗,那时我以为你很同情那个金发玩偶呢,而且你很敏感地发觉那金发玩偶出了什么事。”
“敏感地发现她出了什么事!
如果一个姑娘,不管她是不是玩偶,晕倒在一个男人的鼻子前一两码之内,他不用望远镜就能看见到,我同你干杯,但我不认为那就是美。 现在我不想再喝酒了,我要去睡了。“
当主人拿着蜡烛随他走到楼梯口,并照着他下楼的时候,白昼正冷冷地透过肮脏的窗子向里窥视。他走出这幢房子,空气清冷而凄凉,天空阴郁而凝重,河水昏暗而污浊,整个景象仿佛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沙漠。 缭绕的尘埃在晨风来临之前正四处旋转,好象沙漠里的灰沙已经从远方飞扬起来,它的前锋浪头已经开始在城市弥漫。带着一身无用的精力,置身在一片荒芜之中,他静静地站在凄清的通道上,偶然看见渺茫的前景里出现了一个富有高尚雄心、自我克制和坚韧不拔的幻象。 在那座梦幻的城市里,爱情和尊敬正打那飘渺的长廊里俯视着他,悬挂在花园里的生命之果正在成熟,希望之水正朝他飞溅而来。 一刹那以后,所有的幻景都消失了。他走进一群楼房构成的天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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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一层层高楼,钻进一个门洞,和衣跌进一张混乱不堪的床上,无用的泪水沾湿了床上的枕头。太阳悲伤地升了上来,照耀在这无比悲惨的场景上:一个有才华且情感丰富的人,不能妥善运用自己的才能,不能独立主宰自己的幸福,虽然明知这种枯萎的病症所在,却放任自流,任它将自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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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数以百计的人
莫奈特医生的静谧的住处就在离索荷广场不远的一个偏僻街角里。 自那次叛国案审判后,时光已流逝了四个月,公众对它的兴趣和记忆也逐渐消散。在一个晴朗的礼拜天下午,杰维斯。 洛里先生从他居住的克拉肯维尔街出发,步行在阳光明媚的街上,准备去医生家共进晚餐。 经过几次深入的业务交往之后,洛里先生已成为医生的朋友,而这幽静的街角则成了他生活中悠闲愉快的一部分。在这个晴朗的星期天的午后不久,洛里先生正向索荷广场走去,出于三个习惯性的原因:第一,每逢晴朗的星期天,在晚餐之前,他总是与医生和露西一起外出散心;第二,在天气糟糕的星期天,他习惯于和他们像自家人一样坐在一起,聊天、读书、观看窗外景色,共度一天的时光;第三,他偶然有一些敏感的私人小疑问要解决,而他知道,按医生的家庭生活方式,这时正好是解决这类问题的最好时机。在伦敦,再也找不出比医生所住的这一街角更为古朴雅致的地方了。 没有大道从这里穿过,只有医生寓所的前窗俯临的那条爽心悦目、舒适悠闲的林荫道。 那时,牛津北街楼房稀疏,树林茂盛,野花蔓延,山楂花盛开在如今已消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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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的那片田野里。因此,乡村气息自由地流动于索荷广场,而不必像四处漂泊、无家可归的乞儿那样懒散地在拥挤的城区里流浪。 不远处,许多朝南的墙上挂着熟透了的桃子。上午,夏日灿烂的阳光照进这一街角,但是,当街道变得酷热难耐时,街角却处在一片阴影之中,虽然不远处你便可以看到那片耀眼的炎热。 这是一个凉爽、幽静而怡人的角落,一个有回声的奇妙所有,一个远离市区喧闹的宁静港湾。在这样一个停泊之地,应该有一条宁静的小船,而这里确实有了。 医生在一幢安静的大住宅里拥有两层楼。 据说这住宅白天有些人在里面从事几种行当,不过极少听见声响,而夜间则绝无声息。 住宅后面有一个院子,一棵梧桐树在那儿瑟瑟地摇曳着枝叶。 庭院的后部连接着一幢楼房,据说有人在那幢楼房里制造教堂的大风琴,有人在里面雕镂银器,而且还有一位神秘的巨人在锤打金箔,他把一条金色的手臂从前厅的墙壁上伸出来——仿佛他把自己也锻炼成珍贵的金属似的,并以此来威胁所有的来访者。 所有那些工匠,或是那位谣传住在楼上的单身房客,或者那位据说楼下有间帐房的潦倒的车饰制造匠,都很少被听见或看见。 偶尔,能看到一位迷途的工人,穿着外套,经过客厅,或者一位陌生人在四周窥视,或者一阵模糊的叮当声从后面的庭院里传来,或者出现那个金色巨人的大拇指。 不过,这些只是例外,而屋后梧桐树上的麻雀叽喳声以及屋前街角里的回声却从星期天早晨到星期六夜晚反反复复地响个不住。莫奈特医生在这里接待求医者,这些病人都是仰慕他原来的声望而来的,而那些到处流传的有关他的身世的传闻,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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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使他声名远扬。 他的科学知识和他在富有独创性的医学实验中的谨慎和熟练也为他召来了许多的求医者,因而他的收入足够他的开销。当杰维斯。 洛里先生在这个晴朗的星期天下午按响这僻静街角的门铃时,他头脑中正充满了这一系列他听到的、想到的和观察到的事儿。“莫奈特医生在家吗?”
就要回家了。“莫奈特小姐在家吗?”
就要回家了。“普洛丝小姐在家吗?”
也许在家,但是女仆不能肯定普洛丝小姐是否乐意承认这个事实。“就像在我自己家里一样,”洛里先生说,“我会自己上楼去看看的。”
虽然医生的女儿对她出生的国家一无所知,但是她显见从它那儿继承了这样一种能力:花钱少,然而收效好。 这是它最有用最令人满意的特性之一。 室内家具非常简单,但是点缀上这么多并不贵重却趣味盎然的小摆设,效果令人赏心悦目。 房间里的每一件装饰品,从最大的到最小的,它们得体的布置,和谐的色彩、丰富的变化和鲜明的对比,均出自主人精细的构思、灵巧的双手,锐利的目光和高雅的见识,使人立即感受到小饰物传达的那种令人欣喜的氛围,同时也充分表达了主人的情感以至洛里先生环顾四周的时候,那些椅子和桌子似乎都带着某种他十分熟悉的特殊表情,询问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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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是否满意。每一层楼房都有三个房间,连接各房间的门敞开着,以便让室内空气充分地自由流通。 洛里先生微笑着察看四周奇异的相似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第一个房间最好看,里面有露西的小鸟、鲜花、书籍、书桌、工作台和水彩画匣;第二个房间是医生的治疗室,也充当用餐室;第三个房间,点缀着院中瑟瑟作响的梧桐树叶那经常变化的斑驳阴影,是医生的卧室。 房间中一个角落里放着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