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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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筵席,与岳胜等欢饮。
酒至半酣,孟良曰:“离此六十里,有芭蕉山,地势极恶。内聚强人,专一劫掠放火,官军无奈他何。为首乃鸦州三元县人氏,姓焦名赞,生得面如赤土,眼若铜铃,四肢青筋突起,遍身肌肉,块垒无数,使一柄浑铁锤,万夫莫近。若得此人来降顺,尤为吾党生色。”六郎听罢,欣然起曰:“吾当亲赍空头官诰,招来为将。”孟良曰:“此人至顽,本官不可轻往,须部众而去。”六郎曰:“吾以诚信待人,何以兵为哉?”是日酒散,已交三鼓。
次早,六郎令岳胜等守寨,自引骑军三人,单马来到芭蕉山。将近山隘,隘口坐着一人,形容古怪,似樵夫装束。六郎问曰:“此处是芭蕉山否?”其人起身答曰:“汝是何人,单马来此?”六郎曰:“小可姓杨,名延昭,杨令公第六子也,近授佳山寨巡检。闻此处有焦赞,勇力无双,我特来相招为将。”其人曰:“君要寻焦赞,吾素相识,君可随我来,引汝见之。”六郎喜不自胜,即同其人进入山中,但见石壁巍峨,树林丛杂。将近洞边,其人曰:“汝且停待于此,我先人通报。”六郎允诺。其人进洞中,一伏时,走出数十喽罗,将六郎捆缚了,捉入洞去。
六郎见上面坐着一人,正是方才引路者。那人笑曰:“我焦赞未尝请汝,汝自来寻死,复有何词?”六郎颜色不动,厉声应曰:“大丈夫视死如归,凭汝如何处置。”焦赞曰:“吾啖着多少好汉心肝,罕见汝一个乎?”即令手下吊起,亲自下手开剥。正待举刀,忽六郎顶上冒出一道黑气,气中现出白额虎来,咆哮掉尾。焦赞大惊曰:“原来此人乃神将也。”即使叫手下放宽吊索,亲解其缚,纳头便拜曰:“小可不识神人,情愿归顺。”六郎曰:“君若肯归于我,不失官职,胜于为寇多矣。”乃取过空名官浩,付与焦赞。
焦赞大悦,令手下都来拜见,分付备设筵席相待。六郎正待饮时,忽洞外喊声大振,金鼓不绝,人报入寨中。六郎出洞视之,乃岳胜、孟良一起。众人见着六郎,乃各下马相见,因说从骑回报,本官被贼人所捉,特来救取。六郎道知收伏焦赞之事。众人皆悦,入洞中依次序而坐,尽欢畅饮。次日,六郎率众人离芭蕉山,焚其巢洞,径回本寨而来。后人以六郎连收三员勇将,有诗赞曰:
天下英雄角逐秋,一时豪杰总归投。
三关兵马中原盛,威震番庭志气酬。
却说杨六郎招伏三员大将,遣人申报朝廷,欲求定封,以安其下。真宗得奏,与群臣商议。寇准奏曰:“延昭既招伏群寇,陛下当允其请。”帝准奏,乃遣使责敕,加封延昭为镇抚三关都指挥正使,岳胜、孟良、焦赞以下一十八员并授指挥副使。诏旨既下,使臣领命,径诣佳山寨传宣。六使与众人拜受命讫。款待朝使已回,遣人往胜山寨招取陈林、柴敢来到。自是壮勇并集,兵马强盛,于关上扯起杨家金字旗号。从此番人畏服,边患少息。
时值八月中秋佳节,六使在寨中与众将赏月饮酒,怎见得中秋好景?有前人《念奴娇》词为证: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字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形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中,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翩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是夜,酒至半酣,六使于席上谓岳胜等曰:“吾父子八人,自归大宋以后,与北番世仇。我父令公,因爪州之战,丧身于胡原谷,当时暂埋骸骨于李陵碑下。每欲遣人取回,葬于先莹少尽人子之道。奈无心腹之人,代我前去,心常快快,不知何日得伸此志也。”岳胜曰:“本官此意,诚乃大孝至情。争奈番兵阻道,四下皆贼敌,难以亟取;须迟缓数年,则可计较。”六郎因潜然出涕,遂撤席而散。
时孟良因听本官席上所言,自思曰:“我蒙三次不杀之恩,今日要人出力,所在无一人敢承其志者。不如乘今夜悄悄偷出营寨,密往胡原谷,取得骸骨而归,少报本官之万一。”孟良准备已定,不与众人知道,径望胡原谷而去。
次日平明,寨中不见了孟良,众人报知六使。六使大惊曰:“昨日席上饮酒,今日却缘何不见?”岳胜等曰:“孟良终是贼性。莫非逃奔他处,不与本官知道?”六使曰:“我观孟良,其性虽粗,志如金石。既降于我,宁肯私奔他适乎?”众人狐疑未定,六使亦闷闷而已。
第二十四回 孟良智盗骕骦马 岳胜大战萧天佑
却说孟良装作樵人,来到胡原谷,寻觅令公骸骨,全无下落。忽遇一老番平经过,孟良作番语问曰:“此处有杨令公骸骨,今缘何遗失无存?”番人答曰:“一月之前,幽州萧娘娘已令人掘取,迁葬于红羊洞去了。”孟良听罢,思忖曰:“专来干此功劳,若不得骸骨,亦难以回去,不如径入幽州,徐图计较。”遂假装番人,望幽州而行。
数日之间,将近其境,遇见一渔父来到。孟良问曰:“汝要入城否?”渔父曰:“赶明日献鱼,如何不入城?”孟良曰:“献甚么鱼?”渔父曰:“八月二十四日,乃萧娘娘寿诞,例当进献鲜鱼奉贺。今朝是二十三日,明日侵早要进。”孟良听罢,暗喜曰:“中我计矣。”乃曰:“我番帅喂马者,亦要入城,当与公同往。”渔父在前,行不效步,孟良抽出利刃,将渔父一刀杀死,撇了尸首,剥下渔人衣服、牙牌穿戴着,提鱼在于,径入城中。守门番军见孟良称说贺寿者,搜检牙牌是实,径放他进。
次早,萧后娘娘设朝,众文武称贺毕。阍门大使奏曰:“今有黄河渔户进上鲜鱼,未敢擅入。”萧后下旨,召入金阶下。孟良献上其鱼。后曰:“此鱼比往年小,鳞又不新鲜,如何敢进于我?”孟良奏曰:“臣每年进者虽大,皆非美味。此鱼极是难得,近日于河中网取,养之池内数日,盖因天气乍热,其色不鲜。然滋味实与凡品不同,请万岁试尝之,便见端的。”后喜而笑曰:“言之有理。汝且退,须待过却圣节,各员役一同赏赐,然后回家。”孟良喜不自胜,拜辞而出。萧后令有司官排下筵宴,赏赐在廷文武。是日,宫中大吹大擂,丝竹和鸣,君臣尽欢而饮。前人曾有《西江月》词为证:
断迢一生惟酒,摒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防人笑我。
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没处这拦。杯行列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
群臣夜静乃散,次日,众臣趋朝谢宴毕。忽近臣奏知:“今有西凉国进贡中朝骕骦良马一匹,路经幽州地界,被守官夺得送来,”萧后命牵进其马,视之,果是好匹骏骑:碧眼青鬃,毛卷红纹,四蹄立处,高有六尺。后曰:“此马果是难得,”下命有司,用心喂养,以备出入。有司承命牵出。不题。
孟良闻此消息,密往厩中视之,称赞不已。自思:“先偷取骸骨,然后计较此马。”径抽身来到红羊洞中,旷野所在,见一土墩,旁有小碣,上写了“令公冢”。盂良待至昏黑,掘开家墩,下有石匣安贮。孟良解了包袱,开匣取骨,包藏停当,忙走出洞中。却被番人捉住,搜检包裹,问曰:“汝是何人,敢来做此勾当呀?必是宋朝细作。汝从何处发掘而来?”孟良位曰:“小人不是细作,乃渔父矮张也。日前献鱼上朝庆寿,蒙太皇敕旨,留我父子赐宴。吾父因见皇封御酒,多吃了几杯,不料醉死。路途遥远,只得将尸首焚化,带取骸骨归葬。岂有细作,敢来此处寻死?”言罢哭之甚哀。番军信其言,遂放之,令其速走。
孟良得脱,急归至驿中,将骸骨藏好。次日,带些毒药,复来马厩边,见番人正值煮豆喂养。孟良袋作番人一般,近槽边撒下毒药,径回去了,其马中着毒药,即时不食。喂养军人报知司官。司官急奏萧后知道。后曰:“此马不食,莫非汝等调养失宜之故?”司官奏曰:“贵相良骏,本难调护,既不食,必有病。乞陛下圣旨,召募有能医治者,重赏以爵,或得识其性者,用之保护,可万全矣。”萧后允奏,即出下榜文,招募善能医马之人。
旨令既出,孟良听此消息,思曰:“此计若成,带得此马献君,诚此来之大功也。”径来揭取榜文。守军捉见萧后。萧后间曰:“汝能医治骏马那?”孟良曰:“臣即前日进鱼之人,亦晓医马。不消一二日,管保医好此马。”后曰:“汝若医得平复,当封汝重职。”孟良拜命而出。有司引良到厩里看视马病。孟良既到,细看,乃曰:“此马中毒已深,当急治其标,然后治其本。”有司然其言,原来盂良所放药沫,只是一味麻药。若教中了,即不能开口,便似有病。直至将麻药洗去,撒下香豆,那马立地吃尽。过了一宵,平复如初。
司官奏知萧后:“其马已平复无恙。”萧后大悦,即宣进孟良,谓曰:“医好良马,卿之功也。燕州缺一员总管,就封卿此职。”孟良谢恩。自思:“我本为此马之故,费却几多心力。总管非我所愿。”即生一计,奏曰:“蒙陛下深恩,赐臣官职。缘此马兀虫耳贵初瘥,血脉未固,若不随宜调之,恐又再发,便难调治。当与臣带往州所,驰骋几日,方保无再发之虞。”太后曰:“卿言极有理。”因令将此马与孟良带往燕州而行。孟良得旨,叩首辞出,就往驿中取过骸骨,跨马跑出幽州,星夜逃回佳山寨而去。有诗为证:
骕骦良骥带将来,壮士奇谋亦勇哉!
本为忠勤能报主,临行又带令公骸。
逻骑报入幽州,萧后知之大惊曰:“却被奸人所算矣。”即遣萧天佑率轻骑五千追之。萧天佑得旨,部骑出幽州,如风送行云赶来。
却说孟良已离幽州二百里程途,望三关不远。回顾后面,尘土遮天,旌旗蔽日,知是番人追赶,急走至关口。早有哨军认得孟良,连忙报入寨中知道。六使闻此消息,急令岳胜、焦赞等出兵接应。岳胜部众前来,恰遇孟良走得汗流满面而来,叫曰:“后头番兵追紧,汝宜仔细。”岳胜曰:“汝先上关,我自抵住敌兵。”孟良径跑马入寨中去了。岳胜摆开队伍。
霎时,番帅萧天佑挺枪跃马而来,厉声大骂曰:“贼人盗我大辽骕骦良骥,好好献还,饶你残生。不然,踏上关来,寸草不留。”岳胜怒曰:“番蛮敢来相撩兀虫耳贵耶?即舞刀跃马,直取番将。萧天佑举枪还战。二人斗上四十回合。焦赞喊声如雷,率轻骑从旁攻入。番将前后受敌,势力不加,拨马走回。焦赞乘势掩之。北兵大败,自相躁踏,死者不计其数。岳胜等直追至擅州界上,乃收军回营,来见六使,道知杀败番兵之事。
六使既见孟良,又闻杀赢番兵,大喜,问孟良因何私往幽州?孟良将其本末详细道知。六使拜谢孟良曰:“既蒙大德,取还吾考令公之骸,即当与吾母令婆知道,然后安葬先莹;并将此马献与主上请功。”分遣已定,差人带领骕骦,径诣广京,进见真宗。
真宗得此良马,大悦,谓群臣曰:“延昭才守三关,近得捷音,收伏良将三员,今又夺得良马来献,其功不小,朕当重赏之。”八王奏曰:“杨郡马忠勤为国,陛下赏之实当。”帝径遣使臣,赍缎匹羊酒,前诣佳山寨,赏赐郡马。不题。
忽近臣奏知:“番兵寇打澶州,为边庭患,乞朝廷定夺。”真宗问曰:“番兵犯界,当令谁部兵退之?”八王曰:“澶州近三关地方,若敕郡马退敌,管教成功。”帝允奏,乃下敕,着杨六郎抵御北兵。使臣领旨,径诣佳山寨宣读。六使得赐缎匹羊酒,尽俵分部下。召诸将议曰:“今番兵屯止澶州,近为边息,朝廷敕我等御之。汝众人当用力向前,不宜造次。”孟良进曰:“此患是小人惹来,我当率兵迎敌。”六使曰:“萧天佑北番名将,汝引兵先行,吾率众相应。”孟良领兵去了。又唤过岳胜谓曰:“汝引马军一千出关,俟战酣力乏,可冲阵击之。”岳胜引众而行。杨六使分遣已定,自领马军二千,随后救应。
飞骑报人番帅军中。萧天佑与耶律第议曰:“太后令旨,着我部兵来追贼人,今已走入关中,访得乃是剧贼孟良也,今要来与我放对。汝众人各宜用力,取得马复回,主上必有重赏。”耶律第曰:“主帅不须挂念,凭我众人之力,务要成功而回。”天佑下令已定。次日平明,于平川旷野,排开阵势。宋兵摇旗鼓噪而来。孟良全身贯带,绰斧立于阵前,高叫曰:“番贼不即退去,必来丧其命矣。”萧天佑怒骂:“偷马之贼!尚敢来斗耶?”即举枪直奔孟良。孟良舞斧迎之。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番将耶律第提刀纵骑,冲出助战。忽山后一声鼓响,岳胜一军杀出。萧夭佑力敌孟良,岳胜战住耶律第,四将鏖战。天佑勒马佯走。孟良不舍,骤马追之,抡巨斧望番将劈面砍来。萧天佑金光灿起,斧不能伤。孟良大惊,跑马走回。番将复马杀来,宋兵披靡,四散逃走。岳胜部下先溃,抛了敌将,与孟良径奔关下。天佑见前面杀气连天,知有伏兵,乃收军还营。
孟良回至寨中,见六使,道知萧天佑之事。六使曰:“世上有此异事?吾明日亲上阵,便知端的。”着令陈林、柴敢守寨:岳胜率刘超、张盖先战;盂良、焦赞领王琪、孟得等分左右翼而出。众将得令,各整备交锋。不题。
却说萧天佑在军中召部下同议曰:“孟良、岳胜,英雄之将;且部下皆八寨强徒,都能争斗。若不以智胜之,徒战无益也。离此三十里,有双龙谷,两边山势险峻,只有一条小路可通雁岭,岭下便是幽州之野。先得一人引步军埋伏于此,赚敌人进入,即出围之,不消半月,皆饿死于谷中矣。”耶律第应声曰:“小将愿一往。”天佑曰:“汝去最好。”即付与步军二千,耶律第去了。又召过黄威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