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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至高利益-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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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饿死你,你的运气就开始好转了,这一转不得了,你就鬼神难挡了……”
  可不是么?1963年上了西川省警察学校,不但从此吃上了不要钱的饱饭,还穿上了警服。其实按他的学习成绩,完全可以读县城高中,然后上大学。可饥饿给他留下的记忆太深了,就是为了早点吃上这不要钱的饱饭,他才在班主任老师的惋惜声中,背着一个补丁连补丁的破包袱,穿着一双草鞋离开三湾村,徒步一天一夜走进了省城峡江。当时一路走,一路想,以后当警察也好,再也不会受别人的欺负,倒是可以欺负别人,甚至还想过:哪一天从警察学校毕了业,就穿着警服到三湾村走走,把那些曾经欺负过他和他母亲的坏东西们全收拾一遍。
  “……我说的鬼神难挡,指一件大事,该你死而没死,别人替你死了,死得很惨……”
  甘子玉说的应该是65年10月的那次大火了,那时他已在峡江市市中区解放路派出所做了户籍民警,有一天夜里,对门的大众旅社突然失火了,火势一开始就很大,他和同时分到派出所的同学小刘正巧一起值班,便去救火,一趟趟往外背人,背了多少人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是抱着一个小女孩时被一块燃着的木梁砸倒的,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已是十天以后了,全身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七十几,一条腿也被砸断了。咳总算活过来了,被评为爱民模范。同学小刘却牺牲在火海里,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也就在那年,他入了党,被破格提拔为解放路派出所指导员,是峡江市整个公安系统最年轻的一个指导员。欺负别人的念头就此消失了,面对组织给予的荣誉,面对老百姓尊敬而感激的笑脸,你怎么能不好好为人民服务?怎么能不往进步向上的正道上奔呢?更何况那时他又有一个如此贤惠善良的好妻子!
  “……你现在的夫人不是原配,你原配夫人在哪里我看不清,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的,第一个妻子死于1983年的大年二十八,那时他已经是沙洋县公安局长了。妻子带着12岁的儿子回老家过春节,公共汽车在西角山里翻了车,12岁的儿子当场死亡,妻子被抢救了三天,最终还是去了。他拉着妻子的手后悔得痛不欲生!原说好要和妻子一起回老家过节的,因为政委生病,他主动留下来值班就没回去。如果他也回去,就不会让妻子儿子坐公共汽车,就会开着县公安局的警车走,惨祸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妻子却无怨无悔,弥留之际还说,办私事哪能用公车,不影响你进步么?听到妻子这话,他心都碎了。
  “……你有过一段孤独的日子,也就在这段日子,遇上了第三次大难,是工作上的事……”
  当然是工作上的事!为了他的进步,妻子、儿子连命都送掉了,从1965年当上人民警察到1985年,整整二十年他没收过任何群众、下属一点礼品,只知道好好工作,可他得到了什么?一直到1985年还是沙洋县公安局局长,虽说进了县委做了常委,也只是带上了一个括号副县级。想开了,一下子就想开了,人生在世不就这么回事吗?该收就收,该送就送,送礼把自己送上去了,就能收更好的礼了。这一赶还真有效果,一年以后就进了一步,坐到了峡江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上,副局长一做又是五年,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几次透信说要提,硬是没提起来,当时的市委书记还是钟明仁,他壮着胆把外商送给他的名表送到了钟明仁家里,这下子惹了大麻烦:钟明仁当场开销,指着鼻子狠批了他一通,让他紧张得差一点儿尿了裤子。还在钟明仁还记得他过去的功绩和荣誉,算给他留了面子,没把这事捅出去。正因为这件事,在钟明仁做峡江市委书记期间,他一直没提起来,当时他甚至想,这辈子算是混到头了。
  “……你的新夫人帮了你的大忙,你的新夫人有一段助夫命……”
  一点不错,和新夫人宋雪丽是91年认识,92年结的婚,好像就是结婚前几天,钟明仁调到省里做了省委副书记,赵启功做了峡江市委书记。他便带着宋雪丽往赵启功家跑,先是汇报工作,后就下围棋,最后宋雪丽不愿去了,说是赵启功不正经。他暗中一惊,心里的滋味真是说不上来,喜中有悲,甜中透苦。他并不想把新婚太太青春的身躯作为贿赂奉献给赵启功,是想在摸到赵启功的底之后送礼的——这也是接受盲目给钟明仁送礼的教训。那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一亮终于做出了一个一生中最无耻的决定:把宋雪丽奉献上去,为此,给宋雪丽说了多少好话呀,还不能把话说透,只要宋雪丽替他跑官。随着宋雪丽彻夜不归的日子一次次增多,赵启功对市公安局的工作越来越重视了,半年之后便在常委会上提出让他做局长,进市委做常委。不曾想,钟明仁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出了反对意见,硬是给打了回票。更倒霉的是,宋雪丽偏在那时怀上了赵启功的种。事情办到这种地步,已没退路可走,就此罢休,暗亏就吃大了。于是,他让宋雪丽流产之后不到三天又去找赵启功纠缠,又是长达一年的奉献和等待,终于如愿以偿了。然而,他和宋雪丽的夫妻关系也基本玩完了。宋雪丽对他的评价是:一个世上最下流的男人!
  “……陈书记,以后的事就不说了吧?”
  陈仲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甘子玉,笑道:“怎么不说呢?说,你继续说,挺有趣哩!”
  甘子玉道:“也没必要再说了,再说没意思,陈书记,你现在是市领导,这谁不知道?”
  黄老板插上来说:“那你就帮市领导算算以后的前程!”
  陈仲成摆摆手:“什么前程啊,就说说我以后顺不顺吧,还有没有什么大难?”
  甘子玉直笑:“陈书记,你可别当真,都到了这个地位了,哪还会有什么大难?”
  陈仲成显然想让甘子玉说下去:“怎么?还天机不可泄露呀?”
  甘子玉仍是不为所动,摇摇头说了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哩!”
  陈仲成呵呵笑了:“好,好,这话说得好,那就不打搅了!”
  黄老板觉得有点怪,待陈仲成出门上了车,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数都没数,便递给了甘子玉:“甘先生,你怎么不给陈书记算算以后的事?”
  甘子玉这才悄悄说:“还算什么?他哪还有什么前程?搞不好有牢狱之灾,我从来都是算福不算祸,尤其是高官的大祸!”
  黄老板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甘子玉:“甘先生,你不是唬我吧?”
  甘子玉矜持地道:“信不信由你,——回头你可以问问,他过去的事我算得准不准。”
  黄老板上车以后马上问了:“甘先生算得到底准不准啊?”
  陈仲成坦然地笑了笑:“谈不上准不准,没出我的预料,都是些规律性的东西。我们这代人,有几个出身于富豪高干之加?谁的身世不苦?三年自然灾害谁没经过?人的一生之中又怎能没点坎坷?尤其是我这种干公安的,碰上一次两次有生命危险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黄老板对甘子玉的信仰极是真诚:“可他算出你的夫人不是原配!”
  陈仲成说:“也是瞎蒙嘛,他就没敢说我的第一个妻子死于车祸,更没提我的儿子。”
  黄老板也不勉强陈仲成一定去信仰甘子玉:“你不信就好,他还说你有牢狱之灾哩!”
  陈仲成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黄老板啊,怕我有牢狱之灾,你以后少给我打交道嘛,别连累了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朋友!”
  黄老板立即放弃了对甘子玉的信仰——至少是口头上暂时放弃了对甘子玉的信仰,忙道:“哪能啊,陈书记,这种话我也不相信,信的话,也不和您说了!”
  陈仲成分析道:“我看呀,这又是蒙骗的一种:他以为我找他就是心虚,就是犯了什么事,你黄老板最清楚,我们只是顺路休息一下嘛!”想了想,又说:“这种算命看相的人竟然当上了村委会主任,也算是一绝了,恐怕只有在我们市委书记李东方同志领导下的峡江才会闹出这种贻笑大方的笑话!”
  黄老板知道陈仲成的后台是赵启功,现在和李东方不太对付,没敢插言。
  赶到新区高尔夫球场时,和赵启功不期而遇。赵启功每个月总要忙中偷闲到他当年一手抓起来的新区高尔夫球场打打球,放松一下,没想到今天赶巧碰上了。
  陈仲成忙走过去和赵启功打招呼。
  赵启功多少有点意外,也不给陈仲成留面子,脸一黑。没好气地说:“老陈啊,峡江的烂事这么多,你怎么还有心思跑到这里来打球呀?啊?”
  陈仲成灵机一动,赔着笑脸说:“我哪有这闲心呀,主要……主要是想见见你老领导!”
  赵启功警觉了:“怎么?又出什么麻烦事了?是不是又要我替你收什么风?”
  陈仲成忙道:“不是,不是,赵省长,上次您批评我后,我再也没敢乱来。是李东方和贺家国的事。您知道么?在李东方的支持下,贺家国跑到太平镇的河塘村搞起民主选举了,把一个算命先生选上了村主任!我刚刚做了一翻实地调查了解,那个算命先生还给我胡说了一通。”
  赵启功不为所动,话语中带着嘲笑:“老陈,你现在工作做得可真细呀,连太平镇一个村委会都亲自跑去调查!你什么身份啊?有这个必要吗?”继而又问:“怎么听说前阵子你还跑到峡江宾馆去捉贺家国的奸?尽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名堂干什么?这就是你老陈的水平?”
  陈仲成支吾着:“这事早过去了,也不是我搞的,是下面的同志扫黄时无意碰上了。”
  赵启功根本不信:“那么,华美国际公司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市局经济犯罪侦察员老往那里伸什么头?你搞清楚了,那不是贺家国的公司,是西川大学的校产,贺家国压根儿不是贪财的人,真贪财他也不会做这个市长助理了!你们就别再给我惹麻烦了,我现在麻烦够多的了!”
  陈仲成没想到暗中调查华美国际公司的事,赵启功也知道了,更不敢多加辩解了。
  赵启功又毫不客气地警告说:“老陈,你自己也要小心了,别光盯着人家的屁股看,也摸摸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没有!你做的那些事你心中有数,别人心里也会有数,在这种被人盯着的时候就得收敛点了,不论是对贺家国还是对李东方,都得多尊重,不要再四处激化矛盾了!”
  说到这里,高尔夫球场老总和几个工作人员从会所迎了出来。
  赵启功就此打住,瞬即换了副和气的笑脸,在老总和工作人员的迎接下,走进了贵宾室。老总招呼陈仲成时,陈仲成却在发愣,根本没听见……
  热脸碰上了冷屁股,陈仲成情绪变得更坏了,高尔夫球也不敢打了,要黄老板马上送他回城。回城的路上,一直郁郁不乐,禁不住又想起了甘子玉关于牢狱之灾的话——难道他真有牢狱之灾?这回就跳不过去了吗?他跳不过去,赵启功又如何跳得过去?赵启功这阵子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搞不懂……

41
  峡江宾馆的闹剧过后,徐小可连着两三个星期没怎么答理贺家国。贺家国打电话她不接,约她出去她不干,还要贺家国注意点影响。影响确实不小,那阵子机关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跑来向贺家国打听:问他和徐小可什么时候结婚?贺家国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对这些传言和询问惟有苦笑而已。好在工作上的事不少,忙起来也就把徐小可淡忘了。
  却也没忙出什么成绩,除了四处得罪人,一事无成。陈仲成仍做着政法书记,田壮达的案子进展不大,红峰商城官司正在重审,结果如何尚不得知。连河塘村的选举都不成功,尝试着搞了一回民主,竟选上来个算命先生,不但计夫顺、刘全友这些基层乡镇干部不服气,就连李东方和钱凡兴都说他胡闹。他嘴上不承认,心里也有点打鼓了:民主看来真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天快下班了,到底碰上了一件让贺家国高兴的事:徐小可突然跑到他办公室来了,说是马上要到机场接几个客人,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晚上到她家“听旨”。贺家国心中一喜,意识到了什么,推掉了当晚的两场公事应酬,精心修饰了一下,去了徐小可的家。
  用徐小可给他的钥匙打开了徐小可家的房门,一脚踏进房内,就嗅到了一股淡淡薄的香水味,再一看,客厅的桌子上燃着几根火苗乱蹿的红蜡烛,贺家国偏判断徐小可已从机场接回人回了家。四处瞅瞅,并没发现徐小可的影子,正想到卧房去看看,卧房的门突然开了,徐小可只穿着件黑颜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款款走了出来。
  贺家国上前搂住徐小可纤细的腰枝,笑道:“市领导来领旨了!”
  徐小可一把推开贺家国,嗔道:“市领导,我今天得和你好好谈谈!”
  贺家国在徐小可粉颈上吻了一下:“徐处长,我知道,你小姑奶奶终于发现了我的潜在价值,一心想嫁给我了,是不是?我早就和你说过嘛,我是只股本扩张能力很强的绩优股,买下决不会上当!”说巴,又是一番缠绵的爱抚亲吻。
  徐小可却说:“算了吧,贺领导,我被你这支垃圾股坑死了!”拉着贺家国在红烛耀闪的桌前坐下,为贺家国和自己各调了一杯酒,杯一举,“来吧,在我宣布这个决定前先干一杯!”
  贺家国揽着徐小可,笑问:“徐处长,你还是先宣布吧:我们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徐小可讥讽地看着贺家国:“呸!真以为我要嫁给你了?你以为我怕那些流言蜚语呀?”
  贺家国忙道:“你不怕,肯定不怕!——你这不是为了我吗?我怕呀,因为峡江宾馆那一出子,不少别有用心的家伙都诬蔑我是流氓市长了,你肯定很同情我,就决定嫁给我了!”
  徐小可叹了口气,这才问:“李书记和你说过了?”
  贺家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李书记说过什么?”
  徐小可又点了一下:“我的事啊!”
  贺家国回忆了一下:“你的事?没说过你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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