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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最后的玩家-第8部分

小说: 最后的玩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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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么都不想要,”丘总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你我是老朋友,我才直言不讳。作为公众公司,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呢。违法乱纪的事情最好别沾。陈老总说的好: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好了好了,这些事你就甭管了。好好落实你的美国合作项目去吧。”张叔说不过就跑,一推门走人。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看着两个好朋友这么真真假假地打口水仗,真挺好玩的,两条路线斗争——这比电视剧里演的都要精彩。
  2000年3月9日 星期四 风
  晚饭时和老爸聊起公司里的事,我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新组建的股份公司过去三年平均利润每股五毛钱,可大家都清楚,这个公司是前几天刚刚成立的,哪儿来的三年历史,更遑论三年利润?
  老爸说,公司本身虽不够三年,可它却是由几个发起人公司剥离出来的业务拼凑起来的,这几项业务过去三年的利润,即可理解为新公司的利润。这么做,属于技术处理。
  “那不是造假吗?”我想都没想就说。
  老爸瞪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怎么能叫造假?这是惯例!大多数公司都是这样上的市,如果都像你这么较真儿,能有几家公司符合标准?”
  “这就叫为国企解困吧?”我想起公司里两位领导的争论。
  老爸好像不太愿意就此多谈,他说这个问题要讲起来,就深了,你年纪还小,不会明白。
  “那你们想到过投资者吗?”我打破沙锅问到底。“一开始就业绩不实,股民们被诓了进去,一旦没有业绩支撑,日后股价掉下来,怎么向公众交代?”
  “赶紧吃饭,赶紧吃饭,”妈妈听烦了,在一旁招呼。我们说的话她不太懂,也不感兴趣。“工作上的事到单位说去,菜都凉了。”
  老爸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闷头吃饭,好一会儿后才无奈地抬起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说:“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业绩果真那么好,利润滚滚,那还上市做什么?我们其实也是真心想把企业搞好的,现在业绩报得高一点,就是为了多募集些资金,好把企业做大做实,等到那时候,再回报社会吧。”
  2
  公司的症结所在,就这样被聪明的冯灿灿一眼识破,爸爸和张吉利的观点她不敢苟同,不过若真像爸爸说的那样,公司通过上市能够做大做强,最终回报社会,那么现在业绩掺一点水,也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她想。
  她又想起了公司里的两位主要领导:张吉利和丘子仪,一个油滑世故,一个直内方外,这两个泾渭分明的人走到一起,真是一对奇特的组合。她知道,这种类型的搭档,如果配合得好,刚柔相济,可以长短互补,将会是相得益彰的佳配;而一旦配合不好,水火不容,那么结果也往往会是爆炸性的。于是有一天她对丘子仪说:“我看您和张叔叔,不,张总,不是一路人。”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子仪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鬼精灵。最近这段日子他们特别忙,律师和会计师都进驻了公司,为企业上市做最后冲刺;美国方面的合作伙伴也即将来华实地考察,不断索要各种数据和资料。他们一直加班到晚上十点钟,子仪送灿灿回家,路上到簋街一起吃个夜宵。
  “张总嘛,心大胆大手也大,脑筋也足够灵活,典型的买卖人,现在社会上所谓的成功人士,差不多都是他这个样子。”灿灿一边说,一边剥开一只麻辣小龙虾。他俩坐在饭馆庭院的廊子里,初春季节,乍暖还寒,可廊子上摆放着几个烈焰熊熊的火盆,不仅把小小的庭院烤得暖暖的,也给总体氛围增添了些许情调。
  “那我呢?”子仪问。“啊对了,我当然不算成功人士。”
  “您嘛,”灿灿看着他的眼睛,笑道,“还是夸您两句吧,恬而无思,淡而无欲,风流倜傥一儒商。您很敬业,是中规中矩干事情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子仪自嘲。
  “错!”灿灿口气认真。“如今的社会,缺的就是您这种没啥私心、兢兢业业干实事的人。依我看,咱公司也如此。”
  这番话倒把子仪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你别忽悠我。”
  “啊对了,我妈说,您和张总从小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心直口快的灿灿话锋一转,忽然拾起了这个敏感的话题。“还说张总的前妻原本是……您的女朋友。是真的吗?”
  子仪犹豫了一下,决定以实相告。“是真的。”
  “给我讲讲吧。”见他默不作声,灿灿又说:“怎么?个人隐私?那我不问了。”
  “不,早就不隐私了,”子仪不再吞吞吐吐。“只不过二十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我怕你听着烦。”
  “谁说我会烦?”灿灿来了情绪,顽皮之态毕现,她放下筷子,臂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捧住尖尖的下巴颏。“政策嘛——你是清楚的,”她一副审问腔调。“什么什么从宽什么什么从严来着?老实交代吧!”
  “交代,交代,”子仪双手合十,告饶似地朝灿灿作了个揖,然后讲道:“那女的,你妈妈说的那个,叫乔虹飞。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刚上初二。是在什刹海冰场认识的。”
  “哇,好好浪漫耶!”灿灿一惊一乍。
  “并不像你想的那么浪漫,”子仪纠正。“说出来你可能不太懂,那是1971年,那时候的冰场是‘江湖’所在,全北京的玩主都往那儿聚。知道什么叫玩主吗?就是小流氓,坏小子,就像是港台片里的滥仔,黑社会。”
  灿灿瞪着大眼睛,像是在听天书。
  “当然啦,玩主也分两类,”子仪解释。“一类是我们这样的,大院里的干部子弟,处于青春萌动期的十五六岁少年,父母大都去了干校,哥哥姐姐上山下乡,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是也。这种玩主玩的是一种感觉,打架,拍婆子,拔份儿,就是为了一个狂字,显得个性张扬,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做酷。”
  “你们很前卫呀。”
  “嗯……更准确地说,是比较另类。其实用时下的社会心理学来分析,那是因为那时的我们对当时的主流价值观不认同,所以就用离经叛道的行径去宣泄自己的青春,游戏人生。感觉上有点像时下的愤青、坏枣,外加嬉皮士,或者二战后西方社会垮掉的一代——the Beat Generation。其实我们这种玩主是枉背了一个‘玩闹’的名声,表面上呼啸聚众,无法无天,事实上行为领域却很窄,我们是决不会去沾偷抢之类犯罪行径的。还有另一类玩主,社会上的地痞流氓,他们来自下层,我们叫他们‘胡同串子’。他们很实际,出来混就是为了生活,所以他们不像干部子弟那样张扬,但却什么坏事都敢干,好比草原上的独行狼,目的明确,手法专业,直奔主题,每咬一口都是恶狠狠的,必须撕下一块能够果腹的带血之肉。他们才是货真价实的亡命之徒。”
  子仪停顿了片刻,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乔虹飞呢,她两类人都不是,她出身高知——对了,高知这个词儿也许你不懂,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她到冰场上是真的滑冰来的,带着她小妹妹一起来。她围一条鲜红的拉毛大围脖——你不知道什么叫拉毛吧?那是一种围巾的织法,当年非常流行,好比现在的开司米,是女孩子们的至爱——她脚下一双大跑刀,美丽清高;运动员身材,运动员动作,非常打眼,非常飒,绝对是冰场上的皇后。我们大伙私底下都叫她大跑刀。一开头是张吉利追她,她根本不搭理。这主要是因为张吉利忒愣了,跟在女孩后面一劲儿喊:‘嘿——姐们儿,交个朋友行吗?’人家脚下紧蹬几下,早跑到前面老远的地方去了,张吉利穿的是花样刀,跑起来慢多了,再说他技术也不好,咋追也追不上,急得直蹦高。我在一旁气不忿,把张吉利扒拉到一边,说:‘瞧我的!’我嗖地一下追过去。我的滑冰技术还行——我哥是体院附中水冰运动专业的,我没事就找我哥练速滑。我使的也是跑刀,她甩不掉我。她跑到哪儿,我追到哪儿,她跑里圈,我跑外圈。她看出来我在和她较劲儿,便越滑越快,我也跟着越滑越快,我俩嗖嗖的就像两支离弦之箭,不,出膛的子弹。冰场上的人都停下来看,还有鼓掌的,叫好的。跑了几圈,她放慢了速度,我超到她前面,猛转身躯,冰刀一横,扬起一片冰雾,来了个漂亮的急刹车,拦住她去路。‘你干吗跟着我?’她一甩拉毛围脖。我说:‘瞅你滑得挺地道,想跟你切磋切磋。’她瞪了我一眼:‘我不认识你,凭什么跟你切磋?’我没话找话:‘你看着挺眼熟的,上过什刹海体校吧?’她一愣:‘你怎么知道的?’我不失时机:‘哟,那咱还是同门呢!张教练教你的吧?’她疑惑地打量着我:‘我怎么没见过你呀?’我顺水推舟:‘你是哪届的?’‘七三届的呀。’‘那不结了,我大你两届。我上体校少年班那会儿,你还是儿童班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咱也算师兄妹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丘子仪。丘子仪的丘,丘子仪的子,丘子仪的仪。’”
  “你贫不贫呀你,这话不跟没说一样吗!”灿灿讪笑。
  “你以为我真在自报家门啊。这叫缓兵之计,我是想先缠住她,让她对我印象深刻!”这时候的丘子仪仿佛换了个人,平时的正襟危坐一扫而空,一脸调皮之相。他又回到了那目空一切、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代。
  “你就坏吧你。” 不知不觉间灿灿已经改了口,不再称他“您”,改称他为“你”。“对了,你真上过体校?”
  “哪儿上过呀,体校的门儿朝哪儿开我都不知道。我在跟她套瓷。”
  “那你怎么知道张教练呢?”
  “蒙呗,张王李赵遍地刘,中国不就这几大姓嘛。她要是说哪儿来的张教练,我就会说,对对对,教你的准是刘教练,你上体校那会儿张教练刚调走。不过,还真让我给蒙上了,真有张教练这么一号。”
  “还挺能编,”灿灿掩嘴笑道。“共军可真够狡猾的。”
  “我正在得意自己的进展,想进一步拉近距离之际,张吉利他们跑了过来,站在七八米外的地方嘎嘎大笑。大跑刀瞥了他们一眼,问:‘你们一伙的?’还没容我答话,她就嗖地一下滑跑了。我在她身后紧着高喊:‘嘿,别走啊,还没请教芳名呢!’ 张吉利也大声喊:‘嘿,女同学,千万甭理他,他是流氓!’”
  “大灰狼终于露出了尾巴。”灿灿笑得前仰后合。
  “我朝张吉利一通发火:‘你丫什么东西,自个儿追不着还不叫别人追了?没劲没劲!’其实我也不是真想追这女孩,我只是觉得跟她逗挺好玩的。那年头时兴这个,叫拍婆子,谁能拍着婆子,特别是拍着任人都不搭理的漂亮婆子,就觉得自个儿特有成就感。当然了,我们的拍婆子绝不等同于调戏妇女,我们那时候其实是很纯的,和女孩子认识好几个星期也不敢拉拉手。”
  “油腔滑调,谁相信!”
  “真的真的,毛保——毛主席保证!”见灿灿诧异地望着自己,子仪连忙纠正。“一说起老事儿就走嘴,就操起当年的口头禅,我应该说,天地良心。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大跑刀是倍儿清高一女孩,冰场上多少人追她,她都一概不理,唯独和我说过这么几句话,也许算是对我印象不错吧。后来我们再在冰面上相遇,擦肩而过的时候,就相互笑笑。张吉利他们就拿我们俩起哄打镲。我呢,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还确实有点美滋滋的。”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哈,采花大盗!”灿灿说,她上下打量着子仪。“嗯,不过瞧得出来,你当年一定很帅。现在也很帅。”
  “又忽悠我了啊!”子仪慌忙摆手,见灿灿仍在以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便接着讲下去,他讲得很投入,表情生动,神采飞扬,似乎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身处何地。
  “一天晚上,冰场散场。我们发现大门口乱作一团,只见一伙西城的小痞子,把大跑刀姐俩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叫大鼻涕的,嬉皮笑脸地拉着大跑刀胳膊不松手,非要她陪他去吃夜宵。这个文文静静的女孩,花容失色,满脸通红,大鼻涕的手她挣也挣不脱,她的红色拉毛围脖已经被人拽掉,团在雪地上,被路灯一照,像是一滩血。她小妹妹吓得直哭。我挤进人群,对大鼻涕说:‘哥们儿,你放开她,她是我师妹。’”
  “你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儿。”灿灿撇撇嘴。
  “不说师妹行吗?”子仪辩道。“我说她是我女朋友,人家姑娘能答应吗?那她岂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灿灿嘲讽的口气半真半假。
  “我说她是我师妹,大鼻涕瞪我一眼:‘我知道你谁呀?’我说:‘强中听说过吧?我们没的说。’那年头时兴这个,叫‘盘道’,两边呛呛起来,只要你说出一个双方都认识的份儿大的主,对方往往就会买账,化干戈为玉帛什么的,有时甚至还能成朋友。强中和我哥一块儿插队,他在西城地面上属于祖师爷级人物,大鼻涕也是西城的,他们肯定认识。一听强中名讳,大鼻涕拉女孩的手松开了,他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番,又看看女孩,说:‘这小蜜真是你带的?’看样子,他打算卖我个面儿。我刚想客套两句,进一步缓和局势,没成想,突然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张吉利也挤进了人堆儿,他一把抓住大鼻涕脖领子,说:‘孙子,找抽呐!’
  大鼻涕哪儿掉过这份儿?被人当众拽脖领子,立马就撺了。他挥起拳头,结结实实打在张吉利脸上,张吉利哎哟一声,捂住了眼睛。哥们儿让人打了,我岂能袖手旁观?我扑上前去,朝着大鼻涕心窝猛揣两拳,大鼻涕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时乱了营,我们人和大鼻涕的人扭在一起,钢丝锁、冰刀、板儿砖满天飞。我从马桶包中抽出冰刀,东劈西砍,混战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我头上的獭帽也让人给飞了。说起獭帽,你恐怕就更不懂了,那是文革前军衔制时期专门给军队高级将领配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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