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3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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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的姿势有些像要跑似的。就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屋;炕桌前早就挨炕沿坐了一个梳短头发的女人,年龄上也比他大一点;圆脸;两只大眼睛忽闪着正捧着一只蓝花瓷碗吃面。碗里不时冒出的热气将她那张不是很好看的圆脸罩住。
那小伙子拉他在炕桌的另一侧坐下;将一只盛满了汤面的大瓷碗推到万小胜的面前说快吃吧;过会儿咱就得去干活了。梳短发的女人将一大盘肉末炒咸菜往万小胜的跟前推了推;没说话。小伙子则站在地下捧起一碗面呼噜噜的吃起来。万小胜先是闻到了一股葱花经油煎了的香味;就觉得肚子真就有些饿了;他就捧起碗吃起来。
那女人给他添第二碗面时顺便问了他一句话。女人说咋不在城里开电车了呢?万小胜一边吃面一边小声地说,上线的车都被人承包了,拿你们农村的话说就是包产到户。女人说你是下岗了兄弟,没事在哪儿干活都饿不死人。三个人稀里呼噜的吃完晌午饭,就收拾东西上了车。万小胜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高大的康拜因鼓弄走了。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将车开出院子,就觉得额头上渗出了一些汗珠,自己毕竟没有开过这玩意,他在心里想拐弯时注意别把舵打大了就行。女人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抱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那小伙子挨着女人坐在车的另一侧靠窗的位置,两个人都哑了声不说话。
康拜因农用收割机轰轰隆隆地出了胡家堡,顺一条坡势稍缓的山路向北驶去。这是女人指的路,女人说这路是通往后沟梁的,那里今年种了几十垧水稻,正等着收割呢。小伙子补充说他刚从后沟梁村回来,那里有不少人家都雇请了收水稻的人,起早贪黑的干呢。女人接话茬说是为了躲今冬的第一场霜降。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跟万小胜拉开了话匣子。万小胜用脚试了几次油门,发觉这收割机非常容易开,油门到底也不过是三挡的速度,是想跑都跑不起来的,而且前进挡倒退挡都相当简便。他一边驾车一边就知道了他的雇主这姐弟俩的名字,姐姐叫马二菊,弟弟叫马拴柱。万小胜还知道了女人不是跟他们一起去收水稻的,女人是名乡村教师,在后沟梁村小学教书,这次是回家取冬衣后再跟着返回去的。
碎沙石路上已经铺了不少金黄的树叶子,不时地被风旋起来,从康拜因的硕大车轮下扫过去。
万小胜的一颗心也就像那一枚落叶般随风走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连一片落叶都不如,那叶子虽然失去了树干,但还可以自由自在地随风舞蹈来去自由呢,自己却有家不能回了。他有些怪黄荣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吗要整齐老六呢,现如今齐老六死了,而杀人是要偿命的,那些威风凛凛的警察早晚是要来抓他们的。
过两道不是很陡峭的山坡向北再走了十几里黄土路就到了后沟梁村。在村口二菊下了车,回了村南的小学校。万小胜则开了车沿砌了石头墙的村道进了村。将车开到雇主家门前。马拴柱让万小胜使劲按喇叭,直到把雇主老孙叫出来。万小胜和拴柱下了车,跟老孙见了面。老孙是个憨厚的男人,约摸有五十多岁左右的年纪,脸上有一些麻点,说话时先笑一下。万小胜在心里想这个叫老孙的人是个挺和气的人。
老孙很亲切地问拴柱吃过了午饭没有,拴柱说吃过了,然后就指着万小胜给老孙介绍说这是司机万师傅。老孙竟然跟万小胜说了句客套话,说麻烦你了小万师傅。万小胜一边说不麻烦一边在心里想,山里人就是比城里人实在,其实具体实在在哪儿,他却说不清楚。老孙从炕柜里摸出一个报纸包,打开来摊在炕上,是一沓子钱。推给拴柱说这是收稻的租车费,跟你娘讲好了的,一垧一千正好是三垧的钱。马拴柱把钱包好,说我就不数了,没别的事的话就让车下地干活吧。老孙说好让梅子带你们去。
老孙说着话就喊来了梅子,竟是个挺清秀俊气的女人。
老孙说让梅子带你们去吧,先收颖河滩北那块地,估摸着四五天的时间就能收完。
三个人相继爬上车,拴柱开着康拜因又朝村外走,在梅子的指引下,他们穿过几片毛柳滩便来到一条闪着银光的河边,一大片金黄的水稻田就呈现在他们眼前。那条河不是很宽,河水也没有声响,白色的河水映衬着金黄的稻田真就是城里看不到的风景。万小胜坐在高高的驾驶楼里,看到太阳的反光正静静地照在那乌白的河面上,使他心里感觉暖了一下。
梅子说就从河滩边上收吧,这一大片都是孙叔家的呢。
梅子说完就叫拴柱停车。梅子下去后就站在稻田的土埂上眯着眼睛笑着说你们干活吧,晚饭我给你们送到地里来。梅子说完就扭头走了。这片水稻田离村子不是很远,要是走路也就是二十分钟。梅子走路的姿势挺好看。
马拴柱重新发动了油门说,万师傅你是没收过水稻吧,其实挺简单的,我先操作给你看,用不了一会儿的功夫你就熟悉了,说完拴柱就将收割机开进了田里,按下降低挡和操作挡,开始干活了,只见那收割机突突地从稻田里一过,那成片的水稻就纷纷倒下了,那些金黄色的稻杆被车前边的铁嘴吃进去,很快又从旁边吐出来,而吐出来的竟成了粉碎了的稻秸秆。那些颗粒饱满的稻粒则存进了机器后部的粮仓里。
万小胜觉得不光操作简单,还挺神奇,这比手工割稻要先进多少倍啊。他看过那些农民弯着腰用镰刀割水稻或麦子,那才叫辛苦呢。在间歇的时候,万小胜就主动坐到驾驶位上开始收割水稻。起先速度不是很快,渐渐的就掌握了收割的技术和节奏,马拴柱还夸他,说没开过这收割机真就学得不错。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干活,时间就过得挺快。万小胜不时地往身后看一眼,他觉得收割过后的田野是空旷的,没多大会功夫就齐刷刷的空出一大片了。那些去了稻穗的秸秆也被齐齐地码在一边,一排排的在阳光下卧着。万小胜的心豁朗了一些,他暂时忘却了逃亡的恐慌和焦虑,两只手握在方向盘上神情贯注,在这一大片稻田里他成了拼杀疆场的一个勇士。
有一阵功夫,万小胜在心里想,黄荣这时候是在哪儿呢?南下的火车上?还是已经到了他那个远房亲戚家,他有些后悔听了黄荣的话说两个人分开走。现在想起来倒不如两个人在一块了,一起给马拴柱家开收割机,累了就躺在那些松软的稻草上睡一会儿,等天黑歇了脚两个人还能一起喝点酒。
梅子来送饭的时候,太阳还悬得挺高呢。三个人将收割机停在田头一块旷地里,开始吃饭。梅子抱了一堆稻草在地上铺好,又在上面加了一块黄色的雨布,三个人就坐在了一起。马拴柱说梅姐你也没吃吧?梅子说是,咱们仨一块吃。晚饭是梅子做的,一大瓷盆鸡蛋炒葱段,小辣椒炸酱,白面馒头。梅子还带来一暖瓶的白开水。吃饭时万小胜才知道梅子也是老孙家的雇工,是后山小福海村的,一到秋收的时候就来,已经在老孙家连着干了三年了。梅子的活是给雇工们做饭送饭,拾掇屋子。老孙这几年承包了村上的几十亩地种水稻,不光雇请了马拴柱家的收割机还雇了不少人力工,说白了就是手工割稻的人,有十几个人呢,都在山坳里的另一片田里干活呢。梅子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听说万小胜是从城里来的司机就挺看重他,先是拿出一个铝酒壶,说里边盛着粮食烧,你和拴柱喝几口解解乏吧。万小胜说不喝不喝,吃完了饭还得接着干活呢。马拴柱也不喝。两个人就大口的吃馒头,马拴柱直夸梅子干粮蒸得好。吃着饭万小胜就知道了梅子比他大两岁,丈夫前年春上就得病去了,为了养活老娘和六岁的儿子才趁秋上出来做雇工的。
万小胜想梅子不单单是人长得好看,待人也不错,你瞧人家还是山里人呢,咋就给人一股子亲切感呢,就不像秦桂桂,虽说是长在城里却不招人稀罕。
三个人很快就吃完了饭,梅子便收拾了碗筷准备往回走。梅子临走时说你们不回村里住吧?马拴柱说不回,路不好走,来回折腾还不够油钱呢。梅子便说老孙让你们回去一个人取两件棉大衣来,晚上秋风寒着呢。马拴柱说那我跟你回去,顺便买两条烟卷抽,两个人便挎了盛饭的篮子走了。
万小胜伸了个懒腰,又到田埂处掏家伙撒了泡热尿,就回到收割机驾驶楼里。将机器发动着,开始干活了。
太阳渐渐地朝山边上落下去,黄昏很快就来了,黄昏的田野金黄一片,万小胜将车的大灯开着,让车灯那耀眼的光柱照着那些暗黄色的稻子,渐渐地加快了收割的速度。
这天晚上,万小胜跟马拴柱睡在了收割机的驾驶楼里。
收割机的驾驶楼挺宽敞,除驾驶座外,后边还有一排稍窄些的黑皮座,马拴柱抢着睡了那窄的后排座,将宽敞的前排让给了万小胜。两个人临睡前喝了点酒,就着马拴柱在村里的食杂店买回来的花生米和火腿肠,喝完了酒又下车站在被夜色笼罩了的田野上吸了两根烟,才回车上睡下。酒精使万小胜有些兴奋,他几乎想把自己的身世跟马拴柱说了,但还是忍住没说。两个人喝酒的时候万小胜把他的一只防风打火机送给了马拴柱,那是黄荣在跟他商量整齐老六时送给他的。马拴柱没见过这种不怕风吹的打火机,就念叨说不错,万小胜就借着酒劲将打火机硬塞给了马拴柱。马拴柱说万哥你们城里人就是讲究,万小胜想跟马拴柱说可不是就喜欢瞎讲究吗,要不能他妈的帮黄荣整了齐老六吗,落得个离家逃亡的下场,这就是讲究的结局呀。两个人在驾驶楼里睡得很香,直到天亮才起来洗脸干活。
梅子送早饭过来时还领了几个雇工来,带来一大捆的麻袋,将昨天收割下来的稻粒装进麻包缝上口,码到了田畔,足有十几包。说是过会来四轮车拉走。
早饭后,马拴柱跟万小胜说他要回去一趟,看看他爹的病,得一两天能回来,收割的活就交给万小胜了。万小胜说行你回去吧,回来时给我带两条白灵芝烟,你买的烟抽起来没劲。万小胜说完就从兜里往外掏钱,被马拴柱制止了,说记在账上吧,你不是有工钱吗。
马拴柱走后万小胜就开始工作了,他开着高大的收割机在田野里驰骋,像铆足了劲的机器,将一片又一片的水稻割倒,再脱成稻谷。
田野旁边是那条依然静静流淌的颖河,秋天的河水看不出有多么寒凉,在太阳的光照下沉积着数不清的波光。歇乏给车加机油的时候,万小胜曾到河边上站了会儿,看到那些岸边上的灰色的泥沼,和风中飘摇的草茎,竟呈现着被夏天追逐过的痕迹。他的心颤了一下,万小胜就在心里想,过去那些快乐自在的日子不会再有了,他有点想他那两间红砖房了,想在那里面跟黄荣等好朋友一起喝酒下棋打扑克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甚至想胖墩墩的秦桂桂了,他记得秦桂桂是暗示过他的,想跟他好,想做他的女朋友,可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他帮黄荣整了齐老六而不复存在。万小胜弯下腰身拾起一块白色的石头,运足了劲很劲地朝河心扔去,那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划了个很小的弧线就钻进了水里,水面上只漾开一个小小的波纹,很快又复归平静。
万小胜回到收割机的驾驶楼里,将机器打开又关掉,他看着身前身后那些一望无际的金黄的稻田竟有些心烦,禁不住仰天叹了口气,然后躺下来。
平静的收稻季节没持续几天就开始不平静起来。
万小胜先是在车主马拴柱走了之后的第二天傍晚,跟梅子闹出了点故事来,后来又被雇主老孙找他讨要身份证吓着了。万小胜想要是不行他就得离开这个地方,就是说还得跑,他想哪里都是不安全的,黄荣说两个月后会来这里找他,可他万小胜能在这山里安安稳稳地呆上两个月吗。
先说跟梅子的事。
那是第二天的傍晚,梅子来给他送饭,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因为梅子在马拴柱走后已经单独跟万小胜在一起吃过两顿饭了,两个人还拉着家常,又都是雇工,就没什么陌生的了。晚饭梅子做的是猪肉炖土豆粉,还有新拌的咸菜。万小胜觉得自己真是有些乏累了,就在梅子劝他喝两口的情况下喝了些酒。
梅子一边往万小胜碗里夹菜一边问他菜是不是咸了?万小胜说不咸,梅子姐你做的饭菜真香。梅子说香就多吃点。之后梅子又问他一些城里的情况,说自己还没去过城里呢。万小胜说你以后有时间就去,去了可以住我家里,离和平路商场可近呢,买什么东西都有。两个人吃完饭梅子也刚收拾好正要往回走时,天竟起了变化,梅子说要变天了,说着话的时候就下起雨来,只好拎了筐上了车。雨不但没停还越发的大起来。雨点子将驾驶楼的窗玻璃打得噼啪作响。
两个人就又聊了会雇主老孙。
梅子说老孙人挺好,就是他婆娘有些刁蛮,身子骨弱,整日里病歪歪的,还将老孙看得挺死。万小胜明白了梅子说话的意思,就问老孙的女人是哪一个,梅子说也是一个雇工,是个姑娘家呢,去年就被老孙的婆娘给逮住了,在他家的仓房里,工钱也没结就给赶走了。梅子又说老孙明里听他婆娘的,可实际上是根本不听,背地里还去石桥庄跟那女人约会呢。最后梅子又说了老孙的婆娘的病这回是要够呛,老孙不是守着呢吗。
万小胜借着偶尔的闪电光偷看了坐在身边的梅子几眼,觉得梅子说话的样子很静,心里想梅子也是个有些姿色的女人啊,在老孙家里做了三年多的雇工,又是做饭割肉买菜的好差事,难道老孙就没看上她?梅子也发现了万小胜在看她就脸有些红的说,司机老弟你看我干啥?我是老孙的姑表亲呢,我们能有啥事。万小胜听梅子这么一说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想这女人才比他大两岁啊,竟如此厉害,能看到他的心里去,就闷了头抽烟。
外面的雨还是没停。
万小胜想雨要是一夜不停梅子会不会住在车里呢?反正他猜想这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