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3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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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云说你胡说什么，这叫告密吗，这是救他，现在只有李书记能说服你姐夫改变主意，两百万是李书记亲自批示拨来的，说好就是种枸杞，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老书记的话他不会不听。走吧，现在去还来得及。　
　　韩小宝说别傻了，姐，你这不是救姐夫，你这是害姐夫。　
　　韩云不理解，明明是挽救阳光，怎么会是害他呢？就问弟弟什么意思。　
　　韩小宝说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本来李书记现在是不知道的，你这一告不是把什么都兜给李书记了吗？你说一个不听话的人一个背着上面搞两面派的人李书记还能信任他吗？还能重用他吗？地委还能放心吗？到时候别说县委书记没指望，只怕县长也做不了！你这不是把姐夫往火坑里推吗？要真那样，莫说姐夫不会原谅你，我都不会原谅你。　
　　韩云有种茅塞顿开如梦初醒的感觉，问弟弟那我该怎么办？　
　　韩小宝说什么怎么办？什么也别办，姐夫收购天牛是好事，咱们不仅不能拆他的台，还要支持他，还要为他排忧解难。　
　　韩云就有些弄糊涂了，不能劝说丈夫不能阻扰丈夫不能“控告”丈夫一切都不能还要支持丈夫，她怎么就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韩小宝说现在不需要你弄明白，你就照我的去做绝对不会有错。　
　　韩云就问我能做些什么？怎么才不会害了阳光？　
　　韩小宝在姐姐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韩云就更加疑惑不解，说这样能行吗？　
　　韩小宝说能不能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该干我的事去了，没时间跟你啰嗦，说完就告别姐姐急匆匆走了。　
　　　
　　五　
　　　
　　韩小宝看准的是收购天牛这个千载难逢的商机。上面要的是天牛，一下就拿出两百万，一笔多大的款项？你还告什么告？告上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对谁都没好处，钱没了，姐夫的县委书记也靠不住了，何必呢？不告什么事都没有，上面谁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又没把钱拿回去，捉虫捉了，能怎么样？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借这事做笔小生意。县里不是要天牛吗？好啊，就弄天牛呀，不是捉，捉天牛能赚几个钱？种地的能赚几个钱？养鸡养猪的能赚几个钱？写文章作小说的能赚几个钱？不都是要中间人吗？县里要收购，农民要交虫，缺少的就是中间环节，多好的机会？韩小宝说咱们就干这个吧，不赚钱你把我杀了。　
　　韩云说她可以接受不去告状，但不能接受参与收购天牛的事，什么行为？县长的老婆还去收购天牛？什么钱不好赚，还去打天牛的主意？　
　　韩小宝说打天牛的主意怎么了？犯哪门子法了？你怎么这么傻？都什么年代了，还跟钱过不去？又不偷，又不抢，正当的生意，怕什么怕？　
　　韩云说不行，咱们怎么也不能做这个生意。　
　　韩小宝说服不了姐姐，就说你不参与也行，先借十万给我，赚了咱们对半分成，亏了我连本带利还你，行吗？　
　　韩云经不住弟弟的纠缠，终于借了十万现金给韩小宝。　
　　韩小宝拿着钱就去收购天牛了，开辆小货车，带上几个帮忙的，跑到各村上去，上面收一毛钱一条他就七分五分一条，乡下路远，农民为着几条天牛跑几十里路划不来，乐得有人收购，五分也好，七分也好，反正不要成本，信手抓来就能换钱，再好不过。捉的高兴，收的也高兴，双赢。　
　　韩小宝最初只能在边远的地方收购，开始县里在每个乡镇设了一个收购点的，许多人都直接送到乡镇了，轮到他这个二道贩子去收只是少数，赚头不大。再说参与收购天牛的事情他一直瞒着阳光，他太了解姐夫的脾气了，只要阳光知道他在做这种生意阳光准会制止他，那他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他一天到晚忙，就是不跟姐夫打照面，交天牛的时候也是派手下去交，他只躲在背后收钱。收了一段日子，并没赚到多少钱，他就找了个机会跟阳光说这样到处设点收购天牛不好，又收购又烧毁很容易让人钻空子，谁知道下面烧了多少，下面报收一万条上面就得拿一千块钱现金，下面只要随便做点手脚就可以把县里的钱骗到手，现在几个乡镇长不弄虚作假？还是放在县里统一收购好些。　
　　阳光说你怎么对我收购天牛的事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又想搞什么名堂？　
　　韩小宝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相信自己人？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阳光说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肚子里的小九九？你肯定又在打什么主意，我警告你，别玩花样，不然我饶不了你。　
　　韩小宝说我哪敢在你面前玩花样？你要不信你下去看看，玩鬼的比捉虫的还多。　
　　阳光说谢谢你的提醒，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阳光并没有听小舅子的建议，依然在各乡镇点上收购。　
　　这事好像就这么过了，捉虫的在捉虫，收购的在收购，都在为天牛奔波。可不久县纪委就接到群众举报，反映一个负责收购天牛的副乡长一次慌报了三万条天牛，一次就套走了三千块钱现金。阳光知道这事后带了纪委书记、林业局长亲自调查，证实果有其事，气得七孔冒烟，当即就把这个副乡长就地免职，并建议以弄虚作假、贪污行为论处，交司法机关处理。　
　　阳光这回就不再犹豫了，对巴东说，撤掉各乡镇所有的收购点吧，全部集中在县林业局清点验收，由你全权负责，纪委监察部门全程监督，以杜绝一切可能出现的漏洞。　
　　这无形中又中了韩小宝的“圈套”，他借此机会专门成立了天牛收购公司，雇了一批人在全县各地收购，县里一毛他就七分、五分，县里七分他就五分四分，总比县里的收购价差那么几分钱，而且每次降价的时候他都提早得到了消息，没多花一分冤枉钱，等收购快结束的时候他把县里的近百万的收购款都“骗走”了，成了全县最大的赢家……　
　　　
　　六　
　　　
　　阳光用专款收购天牛事先并没有召开县委常委会，要开会肯定会通不过。也没有逐个征求常委们的意见，征求意见会更麻烦，不说放弃枸杞计划，就是动用专款做别的事都没有几个人会同意，有不同意见怎么办，又去做工作？能做通吗？做不通怎么办？难道还能放弃？天牛之灾已经迫在眉睫，不能犹豫，不能等待，不能听之任之，别的地方可以用砍树烧树的方法，西陵决不能这么砍下去了，再砍再烧，上对不起祖宗，多少代人的心血就毁在我们的手中，不应该；下对不起子孙后代，一片绿洲又让它变成一片荒漠？我们都干什么去了？　
　　不能有太多的解释，也不能走太多的形式，认准了就干，不然就什么都干不了。　
　　阳光只跟县委马副书记通了一下气，马副书记是极力主张挽救白杨的，应该不会反对，阳光跟他一说，果然对方答得爽快：好啊，这事我支持！　
　　说要捉天牛，最初没什么反应，收了三天也没收到几百条，白杨照样死，天牛照样有滋有味地活着，还遍地都是，阳光就有些着急了，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就捉了几百条天牛，怎么交差？　
　　阳光就找巴东，说没批你方案的时候催得跟死了人似的，现在什么要求都答应你了却捉不到天牛，你怎么搞的？　
　　巴东说阳县长你就放心吧，捉不到天牛你就把我这个林业局长撤了就是，我没有半点屁放。　
　　其实巴东比那些被捉了的天牛还着急，从阳光县长那里得了“圣旨”后他就把林业局的人全部动员下到各乡镇去了，一是督促，二是收购。人是都下去了，可反馈回来的消息一点也不理想，响应去捉天牛的不多。　
　　为什么？　
　　没当回事，有钱也没人赚。　
　　巴东觉得这样坐等不是个办法，得想办法把人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他记得最初萌发捉天牛的想法就是看见小孩捉天牛玩家家想起的，既然小孩子玩家家能捉到天牛为什么有钱还捉不到天牛？看来不是捉不到天牛，而是没让更多的人知道，没让人尝到甜头，巴东就想还是从小孩身上打开缺口。　
　　巴东的老婆在离县城二十里的牛市镇中心小学当校长，他想就在那里寻找点突破，就把这事跟老婆讲了。老婆说别急，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派人来收购吧。　
　　巴东的老婆召开了全校的动员会，大讲捉拿天牛的意义，环保，生态，生存环境什么的，讲得头头是道，要求全校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一个星期内每人交三百条天牛，按每条一毛钱计算，所得的收入抵下一学期的学费，又再三地强调了有关的纪律，安全，捕捉的技巧，等等。　
　　为了有效地捕捉天牛，学校还特地做了一批长把的捞网，站在树下三五米都能网到树上的天牛。　
　　这一动员一布置就见效了。本来孩子捉几条虫子是家常便饭的事，现在学校规定要捉，还有钱抵学费，多好的事情，别说一个星期，有的学生一天就捉了三百条，只问准不准多抓。　
　　怎么不准多抓？多好的事？你抓多少就收多少。为了不影响学习，巴东的老婆规定，每天早上早读时间收购天牛，白天不准离校捉天牛，学生只能放学后去捉天牛。　
　　巴东在牛市镇收购了一个星期，一共收购了两万多条，一手交虫，一手交钱，收购了天牛后由县监察局派人监督现场烧毁。学校没有把钱直接交给学生，而是分班召开了家长会，通报了学生捉拿天牛的收入，校长临时决定把学生捉天牛的钱全都发给学生家长，一分不留。　
　　这可把家长也愣住了，从来没看见学校发过钱，这一回老师居然给家长发钱了，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数着几十块钱，嘴都合不拢了。小孩子一个星期就能抓上几十块，大人为什么就不能去抓？哪有这么好赚的钱？不就抓几条虫子？　
　　根本就不用号召、动员，什么消息都没有比有钱赚的消息传得快。一段时期内，远远不是几个学生去抓天牛了，而是全民皆兵。在西陵县，有白杨的地方就有捉天牛的人，就有各种勺子、网子，全县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在捉天牛，一片繁忙。　
　　效果比预料的要好，全县各收购点收购了大量的天牛，也焚烧了大量的天牛，初步统计，总数不下三千万。　
　　数量上来了，质量也上来了，全县的天牛已经大大减少，就连那些已经砍了的白杨人们也从树里挖出一条条小虫上缴换钱，决没有再被白白烧死的天牛。　
　　不是收不到天牛，是钱不够用，原本以为有上面拨的两百万就足足可以解决问题，结果两百万半个月就花光了。钱没了，天牛却不断地交上来，巴东就问阳光怎么办？阳光说什么怎么办？总不能收了一半就不收了吧，没钱借钱，财政局长想办法，就是不发工资也要办。　
　　财政局长无奈，只得在十分紧张的县财政中再挤出两百万用来收购天牛。　
　　又收购了一段时间，一天巴东匆匆忙忙跑来报告，说这样收购下去会永远没个止境，再花两百万也不够。阳光问为什么？巴东说现在不仅仅是西陵人在捉天牛，周围几个邻县的人都在捉天牛。阳光说那好呀，都捉天牛天牛不是更少了。巴东说问题是外县的天牛也送到我们县来了，用我们的钱买了别的县的天牛。阳光终于明白了，自己在给别人做喜事。阳光再觉悟高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自己本来就没钱，哪有闲心跟别人收购虫子？马上通知，凡外县天牛一律拒收。　
　　天牛又没有户口，又没有记号，谁知道哪只天牛是本县的，哪只天牛是外县的，只好控制上缴天牛的人，凭身份证收购天牛，本地人收，外地人不收。可外县人会有这么傻？就不会把天牛交给本县人去交？本县的人就不会从外县人手里收购？有了钱谁不知道想法子？韩小宝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收购公司呢，他才不管你本县的外县的，只要是天牛他全都收购。堵不住的天牛，源源不断。西陵人在本县抓不到天牛就跑到外县去抓，什么规定都是一纸空文。　
　　收不到的时候着急，来多了也着急，县里的财政日渐紧张，阳光把自己的小车也拍卖了，把钱都投到了天牛上。巴东说西陵的天牛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可以停止收购了。阳光说不行，只要还有一条天牛都是隐患，都会死灰复燃，收购不能停止。可明摆着大部分的天牛是来自外县，本县的收购实在是为别人作嫁衣裳，阳光说降价吧，从原来的每条一毛降到七分，五分，三分，最后降到了每条一分。　
　　还是有人捕捉，还是有人上缴天牛，只是慢慢地少了，更少了……　
　　西陵的天牛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治理，白杨又像过去那么挺拔了，像过去那么郁郁葱葱了……　
　　　
　　七　
　　　
　　毫无疑问，西陵治理天牛的经验具有非常广泛的推广价值。在西北的万里白杨即将被天牛吞食的危急时刻，西陵人不靠天不靠地，靠的是自己的一双手，用最原始的方法抵御了最疯狂的“敌人”。而这个时候，西北的其他地方还是借助于农药，借助于斧头锯子，有多少病树就砍多少树林，直到大片的白杨葬身火海。　
　　前面的砍伐是一场灾难，令人心碎，令人悲哀，可还来得及，还有拯救的可能，只要全盘照搬西陵的做法，所有没有死亡的白杨还不会消亡？　
　　可遗憾的是谁都没有照搬西陵的做法。　
　　不是没人发现，不是没人倡导推广，有人一开始就看到了拯救白杨的曙光。这个人就是阳光的同学、地区晚报的记者欧阳明珠。上一次西陵调整农业结构、种植万亩枸杞的事迹就是她弄出去的。这一次她又是最早得到消息，因为是阳光搞的，她比谁都有兴趣，她很想报道报道阳光，特别是这个时候，是阳光非常需要宣传的时候。一听到阳光捕捉天牛的消息她就赶来了西陵，也不管效果怎么样，就一个想法：报道。原本打算发个消息就算了，再深入采访采访阳光，把万亩枸杞的事情再好好吹吹。可一打电话给阳光就被阳光拒绝了，阳光说你行行好吧，别再拿我做靶子了，捉虫的事别报，枸杞的事也别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