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3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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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最关心的是老书记的看法和态度,是老书记对放弃枸杞计划的看法和态度,是老书记对天牛问题的看法和态度,这既关系他个人的命运,也关系着西陵的命运。所以他想通过老书记的秘书和老伴尽可能了解一些老书记的态度,回来的消息都是说老书记对枸杞的计划已经毫无兴趣,对天牛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对阳光本人更没说什么。阳光就喘了口气,心想没事了,乌云过去了,老书记也许想通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阳光做梦也没想到灾难接着就来了。
首先是县委书记的人选问题,阳光被不知不觉踢出局外。州委在决定人选的时候征求李书记的意见,李书记说还是小马吧,小马稳重,阳光嘛,还嫩了点,再锻炼几年吧。
完了,一句话就定了乾坤,阳光“提拔”无望。
什么嫩了点?说白了就是你不听话,谁叫你放弃枸杞计划的?谁叫你捉的天牛?谁叫你动用专款?就是不结果你也得给我种下去,就是天牛把白杨吃了你给我砍了就是,谁叫你不通气不汇报私自做主目无组织目无纪律欺上瞒下阳奉阴违先斩后奏?而且先斩了还不奏,你这样的人还能当官?还想当县委书记?算了吧,回去吧,什么都不懂!
阳光并没有惊讶,一开始他就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违背了老书记的意志,也违背了地委行署的意志,他注定是不会受欢迎的,上面是无法相信他这样的人的,怎么可能把一个县的重担交给一个不信赖的人手里?别做梦吧,阳光有这个思想准备。
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后面一连串的麻烦。
地委接连收到了好几封举报,说阳光利用收购天牛之便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与其小舅子联手作弊,搞垮了县财政,阳光从中得了多少好处,说得有根有据,如同真的。
第一个出来揭发阳光的就是巴东。
巴东原本是一心一意协助阳光捕捉天牛的,在整个根治天牛的行动中都是个极为关键的人物,不只是这一次,在保护西陵生态环境的全部工作中他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天生的脾气,直通通的,没什么弯转,认准了正确的拼命也要干,发现了不对的决不放过,当年老书记要砍树种枸杞他出来横刀立马,谁砍树他就砍谁,结果老书记让步了,白杨保下来了。这一回天牛之灾来了,他天天缠着阳光,“逼”着阳光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最终根治了天牛, 他比谁都高兴。
可他却不能原谅阳光。
最初他并不知道奖励捉天牛的奖金是怎么来的,他懒得管这些,也无心管这些,他只需要阳光支持他根治天牛就行,他只要有钱奖励人们捉天牛就行。可当后来有人告诉他奖励捕捉天牛的钱是老书记批下来种植枸杞的,他就浑身不自在了,怎么能把老书记批下来种枸杞的钱去捉天牛呢?枸杞也是天大的事呀,牵涉到全县的农业结构调整,怎么能动用专款。就找阳光质问怎么搞的?阳光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有什么事我顶着。巴东说那怎么行?你这是欺骗组织,是阳奉阴违,就算要用这钱也要报告地委,也要报告李书记。阳光说那好,你去报告吧,天牛你就别治了,只要报告咱们县的白杨真的没指望了。巴东说那你也不能瞒着上面呀。阳光说这样吧,等咱们把天牛治好了我就去地委谢罪吧,不信你可以陪着我。
巴东想了想,这事也只能暂时搞阳奉阴违了,只要一报告整个治理天牛计划就泡汤了,要他不治天牛等于是要他的命,只得答应。跟着县长欺骗地委,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昧着良心干事。
可后来的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有一个人在到处地下收购天牛,而且成立了一个公司,这就是阳光的小舅子韩小宝和他的天牛收购公司。巴东最反感的就是惟利是图的商人,根治天牛的事情是政府的事情,怎么能让贩子去收购天牛?就跟阳光反映,说不能让贩子来插手收购。
阳光说有什么能不能的?谁收购不都一样?政府只认天牛付钱,有多少你收购多少。
巴东就无法理解,说这这这怎么能行?
阳光说别管他吧,咱们要的是天牛,又没涨价,谁收都行。
巴东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心里有个疙瘩。
没想到不久阳光又撤了所有的乡镇收购点,这无异于把韩小宝的收购公司做大做强。巴东最清楚,韩小宝收购的业务占据了整个县里收购的三分之二,巴东经手的大部分钱付给了韩小宝,韩小宝为了感谢巴东一次竟送给他五万,自然被他拒绝了。他就疑惑,为什么韩小宝送钱给他?没有鬼为什么送他这么多钱?五万,不是个小数目,在这个小县城他这个当局长的也要干上好几年。有人就告诉他,这是韩小宝要堵他的嘴,韩小宝和他的姐夫在做一笔交易,在利用收购天牛之事鲸吞大量国家财产。巴东一想不说不像,越说就越像,不是吗?阳光为什么一而三再而四给韩小宝提供方便?资金,信息,场地,包括集中收购,一切的一切,明的暗的都在支持韩小宝,结果国家的大量资金流到私人的手里。
巴东突然有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县长阳光其实一直在欺骗他和利用他,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不“觉醒”没事,一觉醒就不会再沉默。当天牛收购完了之后巴东终于拿起笔写出了第一封举报,而且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举报信寄出之后他还打电话告诉了阳光说我已经对你进行了举报。
李书记在举报信上作了重要批示:从严查处,决不姑息迁就。
于是就有了纪委的调查。
一切都像真的一样。
问韩小宝韩小宝一点也不隐瞒,说是呀,我是收购了天牛呀,也的确赚了百把万,也的确跟姐姐姐夫有关系,连最初的十万元启动资金都是在姐夫家拿的。
又问韩云核实,韩云后悔莫及,她怎么这么傻?会跟弟弟去收购天牛……
再问相关人员,人们仿佛已不记得阳光整治天牛还有一点点功劳,却对阳光收购天牛满心怀疑:既然阳光的小舅子和他老婆合伙“非法”收购天牛,阳光能脱得了干系?阳光为什么瞒着上面把专款用来收购天牛?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天牛收购的事情?为什么要撤掉各乡镇所有的收购点?而韩小宝为什么每次都能在降价前把手里收购的天牛及时处理掉?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除了说明阳光在收购天牛过程中有“作弊”的重大嫌疑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所有的调查都对阳光极为不利,不久,阳光因利用职务之便涉嫌经济问题被“双规”……
十
欧阳明珠一直没有停止她的努力,找尽关系企图推广西陵捕捉天牛的经验。
明珠去省医院看过几次李书记,每次都是陪着丈夫去的,每次都提到推广西陵的天牛经验,丈夫也跟着建议,可每次都被老书记的病打断。一听到要推广西陵捕捉天牛的经验老书记就难受,谈话就无法进行下去,老书记还拼命地摆手,那意思分明是不能,无论如何不能推广那个所谓的经验。
明珠知道要等李书记表态看来是不可能了,要在全地区推广也非常困难,凭着一个记者的敏感,她觉得西陵捕捉天牛是个极好的典型,在全省都有推广的价值,看来在本地很难推广。明珠决定向更上一层推介,力争将那篇文章在省报甚至中央有关新闻单位发表,那样许多问题都可能迎刃而解。
从老书记那里出来明珠就去找省报的主编。
省报主编看完明珠的文章马上拍板,立即发表,省报头条。
省报充分肯定了西陵捕捉天牛的做法,并号召在全省农村仿效西陵的做法,立即在全省范围内收购天牛。
李书记看到省报后立即向州委书记和专员建议在全州推广、学习西陵捕捉天牛的经验,迅速兴起根治天牛的高潮。
终于,在全地区,在全省,很快就兴起了捕捉天牛的高潮。
然而,这个高潮已经来得很晚很晚,在方圆千里的西北平原,除了西陵还留下一片广袤的参天白杨之外,其他地方的白杨已经所剩无几了,所谓的高潮不过是为无数化为灰烬的白杨唱上一曲悲怆的挽歌。
欧阳明珠想把省、地关于推广西陵经验的决定迅速地告诉阳光,可阳光还在“双规”,还在接受调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明珠除了惋惜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易卓奇,男,湖南株洲人,大学文化,一级警督,从事过教师、警察工作,曾发表过长篇小说《无需喝彩》(花城出版社出版)、《纪委在行动》(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纪委调查》(新华出版社出版)和中篇小说《身不由己》、《后悔破案》、《绑架》以及电视剧《净土》(在中央电视台等电视台播出)、二十集电视连续剧《无需喝彩》(已投拍待播)等作品,长篇小说《无需喝彩》获公安部金盾文学奖。现供职于长沙市公安局治安支队。
骚扰(短篇小说)
萨 娜
当京城一位颇有声望的记者风尘仆仆来到M城时,笔名为一刀的诗人很快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记者已经收集了一刀在各大诗刊杂志上发表的诗,他是按照编辑部提供的线索来到M城寻找这位崭露头角的北方诗人的。在市政府的招待会上,他激情澎湃地朗诵那首震撼诗坛的诗文:“……在这最后的狂欢时刻/我看到了人类的明天/荒芜大地里惟一的种子/被最后一具男人的尸体覆盖//窒息/死亡”缺席的一刀的位置呈现一副高深莫测的姿式,掌声从四面八方向它传去,M城人以盈眶的热泪和预谋一样整齐的掌声表达对诗人的热爱和惊恐。正如那位记者指出,诗人一刀作为人类悲剧命运的预言者,用象征阴性的种子以及操纵世界的雄性力量在同一时刻的毁灭,预告性地描述出人类的最后一幅惨景,亘古的无可逆转的死寂从此笼罩着被人类自身废弃的家园。“谁是最后那颗种子/和最后那个/必死无疑的男人?”他们的目光里流泻出共同的疑惑和忧虑。
寻找一刀成为艰难复杂的过程,或者说一刀为自己设置了令M城人记忆混淆的迷宫,他堵塞住所有可能出现的通道,自己隐匿于某个晦暗的角落,真相难明,任凭人们像蚂蚁一样在推测猜度的渠道里徒劳地出出进进。对一刀具体情况一无所知的记者面对同样一无所知的M城人极其失望。在他们轮廓含糊的脸上他找不到被诗坛称道的一刀虚构话语的语境和线索,他们扁平的面孔和愚钝不堪的表情彻底斩断了记者行至此地的初衷。他原本以为一刀定然生长于地杰人灵的风水宝地,方能写出骇世惊俗之作。现在看来,与其说一刀诗中的孤立无援和可疑的绝望源于他所处的世俗环境,不如说存在中的荒谬教会了一刀接近真理的技巧,真实的一刀被M城这座巨大的坟墓埋葬是不足为奇的。
记者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不祥之念弄得心神黯然,坐卧不宁,最后不辞而别。
记者在人们始料不及的时候又踏上回归的行程,这固然引起那些好奇心极重的人不满,然而他们的兴趣很快被寻找一刀的敏感问题吸引。M城渴望诞生名人。坐落于森林边缘的M城多年来显得寂寞异常,毁灭的森林已经成为久远的回忆被载入陈旧的县志中,除了口头流传土匪出没时期一些血色褪淡的凶险事件,M城人饥渴的内心的确缺乏必要的润滑。他们置身于过于狭小的生活舞台,迫切需要帷幕深处深藏着机敏的提词人,来提示他们日渐麻木的记忆,推演另外一种可能存在的方式。为了满足全体市民在荣誉方面的精神需求,M城文化部门每年出版一套装潢精美、内容繁复的《名人录》。从市长到普通公民,直到刚刚登上户籍的婴儿均被收入其间,城市名人尤如满天的星斗,璀璨生辉。一刀凌空作响的名字一冒出来,便被渴望产生杰出人物的市民们锁定,他们自然禁不住欣喜若狂,带着共同的意志寻找这位都市里的隐居者。一些人迫不及待跳进汽车里四处打探,电话不停地传递焦虑期待的呼唤,行进在寻觅道路上的男人在女人中辨认美女一刀,而女人们又坚定不移地认为一刀理所当然是英俊魁梧的男性。诗人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的问题首先引发了一场学术性的争议,各类地方报纸竞相刊登观点对立的文章,推波助澜,掀起白热化的辩论高潮。塑造公众情人的热望导致男女之间的分歧和怨恨,部分家庭因此破裂,形成婚姻的冰冻期,以往莺歌燕舞的婚姻介绍所而今门可罗雀。
市长风闻此事不禁对城市人口发展问题忧心忡忡,亲自指示有关部门同心协力尽快找到至今拒绝露面的诗人,以便解决旷日持久的纠纷。M城因此专门设置了寻找诗人的机构,每天自称为一刀的来者络绎不绝,他们需要逐一通过严格规定的考核内容。在评委会成员面前背诵一刀诗歌时,许多人落荒而逃。当一位相貌出众的年轻人经过一系列小小的练习,最后从容不迫地朗诵“你想看透人世吗/那么你将成为一个罪孽深重的天葬师”的那一刻,房间所有的玻璃被外面的围观者稀里哗啦砸碎,他们从窗外跳入,热泪盈眶地拥抱这位朝思暮想的名人。维持治安的巡警急中生智,用灭火水龙管驱散开纠结成一团的人群,救出因窒息而昏厥的诗人。当场有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勇敢地宣称是正在苏醒的诗人的未婚妻,而另外三位姿色分外妖娆的女人则一个比一个露骨地暗示曾经与诗人有过非同寻常的床上运动。至于谁独领风骚,自然诗人最具评判权。兴奋的诗人再度昏厥过去,主持人不得不遗憾地宣布事情的发展进入了迷途,有待于下一轮考核评定结果。
十几天之后,公安部门终于找到了实质的一刀。一刀在向外发出信件时不慎露出踪迹,虽然没有署名的短信抹去了行文者的痕迹,然而邮给某位编辑的诗还是让人嗅出一刀容易指认的气味:“人们啊,已经丧失了祭奠的最后时机/在冬天的旷野里/一切被大雪封贴/等待腐烂流脓/只有一个离群索居的巫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