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6月-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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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像这种情况,男人生气了,女人就应该检讨自己,尽快补偿一个甜腻的拥抱或者亲吻,男人也就不好再计较。可是,王梦沉浸在歌星的微笑里,一点也感觉不到男人的情绪,她甚至认为男人就跟眼前的照片一样,笑容灿烂,温柔可亲,惹人疼爱。
男人不愿意当街发怒。他离开了沉浸在幻想里的王梦,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远远地看着王梦。在巨幅照片前,王梦显得小鸟依人,这是男人理想中的女人,男人很多次想象过自己的女人:在疲倦的时候,会缩在他怀里寻求安慰,在调皮的时候,会爬到他背上要求他背,在睡觉的时候,他一抱就逃不到任何地方去了……男人远远地望着,远远地想着这些,气也逐渐消了。
他是个歌星而已,有什么好吃醋的?男人这样宽慰自己,然后,掏出手机,给远处的王梦打电话——
“小傻瓜,还没看饱啊?我都要饿死了。我在对面的餐厅订位,你过来吧?”
王梦才发现男人已经不在身边了,四下张望,看到了远处的男人,觉得好玩,随口就说:呀,我的偶像来接我吃饭去喽,我没空应酬你哦……说完格格格地笑了出来。
男人同时听到了两种笑声,一种来自他手机里,另外一种来自不远处,那张明星照片前的。男人有半分钟的困惑,仔细辨听着这两种因为距离的作用而不能叠合的声音。
女人喜欢一个男歌星,收集他的影象、唱片,在报纸和网络上搜索他的八卦新闻,甚至花高价买他的演唱会门票并在人群里狂热高呼,这些,男人都可以理解并接受,就好像女人喜欢逛街买衣服、订时尚杂志、做美容健身甚至摸摸麻将打打拖拉机一样。可是,王梦跟她们不同,到底不同在哪,男人也说不清楚,这种不同让男人总是感到歌星就在他们中间,甚至在他自己身上。
为了讨好王梦,男人买了电影院里歌星的最新演唱会录像票。歌星站在屏幕上,环绕立体声的音响设备,使得歌星就好像站在电影院里,站在他们跟前。
王梦一落座就没声了。眼睛一分钟都没有离开过屏幕,男人殷勤地给她递饮料、爆米花、小鱿鱼丝,王梦都没有看男人一眼。 男人发现,歌星一首接着一首唱的那些歌,王梦都记得,而且嘴巴里轻轻地附和,歌词一个字也不曾漏过。
男人被王梦的认真所感动。悄悄将手伸过去,覆盖在王梦的手上,男人被吓了一跳,像握到了一块冰。王梦的手冷得像没有血流到的地方。
王梦的血全凝固在她的梦里,她已经顾不得四肢,顾不得头脑,更加顾不得身边的男人了。
歌星在唱一首失恋的歌曲——
“是否一颗星星变了心,透明的夜晚……”
多么普通的一句歌词,王梦却掉泪了,还伴随着轻微的啜泣。幸亏音响的音量很大,王梦的啜泣只有身边的男人听到。男人虽然莫名其妙,还是伸手圈住了王梦的肩,让王梦顺势把头靠在男人的肩上。男人享受着这种姿势,没到半分钟,王梦竟仰起头来,泪光闪闪,楚楚动人地望着男人,缓缓地将嘴巴凑到男人的耳边,一声叹息,说,长得真的太帅了,要命!说毕,猝不及防地,在男人的脸上印下了一个吻。
一瞬间,男人感觉好像被一条蚂蝗叮到了脸上,那一吻吸出了血。
男人再也无法忍受,站了起来,愤怒地穿过走廊。电影院的门被他猛地甩开,给屏幕上的那个男人吃了一大碗闭门羹。
男人就像一首歌,还没唱完,就结束了。可是王梦来不及细想个中缘由。男人离开电影院的第二天,报纸的娱乐版头条预告,歌星将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零点空降本城,跟本城歌迷一起倒数新年的钟声。
这个消息,如同新年的那一记钟声,提前敲响了。王梦开始筹划去看他。除了跟众多粉丝一样,要去弄一张最近距离的票之外,王梦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她觉得自己都要忙坏了。而最让王梦头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如何安置她那颗从得知他要来的这个消息开始就忙乱不已的心。
二
王梦看过他的演出。那次,他从香港到大陆巡回演出,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四个点,她都跑去看了。可是,由于远离自己所在的这个城市,再怎么提前订票也无法订到近距离票。
在广州的那一场,她幸运地买到了甲等票,花了一千三百八十元,是在网上“歌迷俱乐部”订到的。那一次,她不眠不休地在网上等着订票,几天几夜,不断地刷新网页,就像那些买股票的散户,不断地盯着布告栏,等待数字的更新等待财富的暴涨。工夫不负有心人,王梦第一个订到了甲等票。甲等票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可以在他的脚下仰望他,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汗水和表情,幸运的话还可以得到他的握手,更更幸运的话,还可以上台献花并索取拥抱和亲吻……
从得到票的那一刻起,王梦的思维和想象力都贫瘠到了可怜的地步。只有想象中那几个令人狂喜的场面,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不断地预演着跟他接触的每一个细节,这些细节捂在她的心里,要是时间再长一点的话,一定都会像孙悟空吹口气复制出若干个猢狲一样,每一个都翻着筋斗、腾云驾雾地翻到广州,翻到演唱现场,翻到歌星的怀里。王梦好不容易将这些猢狲都按住,赶到了演唱会场,一看,她绝望到了冰点——甲等区的位置离舞台远了去了。在甲等区与舞台之间,还有隔离区、VIP区,这两个区,占据了整个现场的一半。
王梦在广州看到的他,只有指甲片那么大。可在绝望之余,她的想象力又变得丰富、妖娆起来。她幻想着自己能在后台出口处守到他,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他,哪怕只沾到他的衣襟;她还想到他下榻的酒店寻找他,哪怕只摘下他所住的宾馆门牌号;她甚至想在机场等到他,哪怕只近近地看着他在众人簇拥中离去的背影……
然而,正如这些年来她对他的梦想从来不曾成为现实一样,她流着眼泪,只好将指甲片大的他放在手心里,让他跳舞唱歌,温暖她的心房。
这一次不同,歌星要来她所生活的城市,在她熟悉的那个广场。每天下班回家,她会特地绕到广场来看。正中央,被她在幻想中海市蜃楼般地搭起了一个辉煌的舞台,他就在上边,边走边唱,从东走到西,最后走下人群,径直走到王梦的跟前,递手给她,将她轻拥在怀里……
就算那一刻死掉,王梦也感觉不到恐惧,广场被王梦想象成了天堂。 离新年越来越近,王梦的期待从颤栗甜蜜变成了焦灼和烦恼。她开始挑剔这个城市,建筑太土啦,宾馆条件太差啦,路灯太少啦,说话的口音太难听啦,人的素质太低啦,这些都会直接影响到他对她的印象。
岁末的钟声,就在王梦这种期待和尴尬中,一月一月,一天一天地倒数着。
谁都知道,钱多一点,就可以离偶像近一点。可是,天啊,像王梦这样的上班族,买影集、碟片、看演唱会就花去了她大半的收入,再近一点,谈何容易?所以,听说这次新年音乐会,是政府出资免费招待市民贺新年的时候,王梦兴奋死了。
只要能进到现场,我死都会死在最前边。这是王梦的誓言。她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她已经考察好了地形,她已经托亲戚买通了工作人员,表演是晚上八点开始,她下午两点便能跟工作人员一起进场。哈哈,六小时,蚂蚁都能爬到最前最正中的位置了。因为是免费的,所以音乐会不设座位,所有的观众,都得站着欣赏。
对王梦来说,即使站立十个小时等待他,也是幸福的。
王梦从下午两点开始站在那里,太阳辗过她,狂风拍过她,她都无动于衷,她像哨兵一样坚守着,跟她一起坚守的,还有那面抽筋般地跳动着的大时钟。
不知道那样站了多久,王梦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那男人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嘴里嚼着口香糖,摇头晃脑地站到了她的身边。他一直摇头晃脑。王梦根据他摇晃的节奏,猜是那首《蓝的灯》。王梦心里也随着响起了那首歌。她今天没戴耳机。在长达六个小时的等待里,王梦要将自己空出来,任何色彩和音乐都无法在她等待的心里留下痕迹。她必须空白地等待。
大概是音乐间隙,男人停止了摇晃:
小姐来得早啊。
王梦看看他,得意地笑了:
两点就来了。
两点?小姐不用上班的?
王梦摇了摇头。
噢,小姐是超级粉丝。
王梦始终微笑地看着前方空旷的舞台。她认为自己无法跟这些粉丝沟通,看他摇头晃脑的肤浅样子,哪里配欣赏歌星?哪里听得出每一句歌词的深意?
嘁!王梦从嘴巴里轻轻地吐了一个字。没再理他。
男人继续摇头晃脑。站累了,就蹲下来。蹲累了,干脆就坐在了地上,可就连坐在地上,还是不忘摇头晃脑。
王梦奇怪他的头都不累,脚反倒累了。他一定爱听死了那些歌,她心里一点一点地对这个男人感动起来。
王梦始终像鹤一样,细细的双脚稳扎地面,除了偶尔换换身体的重心,她不曾挪动过。要知道,为了避免上厕所,她从早上到现在没喝过一滴水,她的激情就是她的维他命,时刻支撑着她。
人群几乎是忽然一层一层地涌了过来,随着夜色铺张开来,周围越来越拥挤,就连王梦的思维都无法找到栖身的空隙。王梦更高兴了,她所站的这个位置是她身后那些人梦寐以求的,她像明星一样骄傲地站在那里。
直到他出现。
他终于出现了。没有像报纸炒作的那样,一会儿说身体欠佳来不了,一会儿说档期满了安排不了。这些传闻在他从舞台的上空降落下来的那一刻,伴随着歌迷救命一般的呼叫,统统成为狗屁。
王梦像看一个奇迹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从天而降。
他落地了,就好像月亮猛然落到了地面上。王梦却被悬挂了起来。
“你们好吗?有没有想我?……”这些老套的问候语,每一句都掀动着歌迷的情绪。
歌星那么大,那么近。从头顶落到了距离王梦五十米的眼前。
五十米,这是王梦这一生中离偶像最近的距离了。王梦体育课测试五十米的成绩是九秒,别看王梦矮小,短跑可是她的强项。
预备,跑!枪一响,王梦就飞奔出去了——
新年的钟声在歌星的带领之下,十、九、八、七、六、五、四地接近,王梦随着浩大的喊声向着歌星飞奔,近了,近了,王梦从没有跑得这样快,她要随着那喊声跑完一生,三、二、一!王梦在欢呼的海洋中失控地尖叫起来,眼前一片旋转的星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梦醒了,她茫然地看着舞台,舞台上空空荡荡,只有鲜花、彩带狼藉,她转头看自己身边,只有一个男人坐着。王梦这才发现自己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我怎么啦?
男人拔出两只耳塞,看着王梦。
你刚才晕倒了。
不会啊?我没有晕啊!
男人看着她。王梦猛地坐起来:
他呢?他在哪儿?
早他妈走了,数完钟声就走了。一首歌都没唱,奶奶的,蒙人!男人冷笑了两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是这样的,想起来了,王梦想起了这些数字。的确,他来过了,那些鲜花是他遗弃的。
你没事了吧?回吧?男人将两只白耳机塞回耳蜗里,伸了个懒腰,吃力地站了起来。同时把手伸给王梦。
王梦犹豫了一下。
我刚才一直抱着你,你还怕我?
王梦把手伸了出去。
一用力,两人就并肩站在了空旷的广场上。跟下午来的时候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
黎轩昂就是这样摇头晃脑地来到了王梦的身边。按照他的话说,他跟王梦就是“粉丝配对”。
王梦不爱听别人喊自己“粉丝”。王梦告诉黎轩昂,她是歌星的“守护者”。
守护者?你又不是他的保镖。黎轩昂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女人,脸上呈现出来的是那种不知道哪来的坚韧。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偶像的力量?
守护者,就是时刻准备为他献身的人,我才是。
黎轩昂压抑住自己没笑出声。
黎轩昂断定王梦生活太空虚了。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尤其那些公司小白领,收入可观,不必为衣食住行担忧,精神没寄托就寄托到偶像身上。要是有可能的话,王梦还会把肉体也搭进去。
黎轩昂想想自己,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他一个大男人,连个固定的职业都没有,哪个明星公司雇佣他,他就必须喜欢谁。“粉丝”是他的职业,是他的收入来源。
“尖叫五十元,流泪一百元,昏倒二百元……”这是第一天上班时公司报给他的价格。那个领班斜着眼睛上下看了看黎轩昂,仿佛这工作是一种苦力活,在审视黎轩昂的身体是否够格。每一场演出后,公司派一个领班来“验收”,嗓子不哑不给钱,眼睛不红不给钱,没在人群晕倒没引起骚乱不给钱。
刚开始,黎轩昂只能拿到五十元。扯着嗓子喊叫,技术含量低,有力气就够了,而掉眼泪要酝酿感情,实在有难度,更别说晕倒了。可干久了之后,黎轩昂掉眼泪就跟他花钱那么简单了,缺钱花的时候,他也会让自己晕倒,要不是公司规定晕倒的次数不宜太多,以免暴露身份,黎轩昂每见到偶像一眼就想晕倒一次。新年那个晚上,他看到身边的王梦一下子就晕倒了,黎轩昂还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是个“职粉”(现在一般人都这么称呼他们),后来,没看到她去领钱,他才知道,王梦是个真正的“粉丝”。
粉丝和职粉,一般人要分清可不容易。像黎轩昂这种有一定资历的职粉,在粉丝圈里混熟了,多数职粉的脸孔都熟悉,他们跟他一样到处“跳槽”,今天为这个明星捧场,明天为那个明星捧场,见了面也装作互不认识,这是行业道德。
要是像王梦那样,一辈子只追一个明星,那黎轩昂就要喝西北风了。自从成为“职粉”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