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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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恩缩着发烫的身体,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说:「谁那么老土啊,不用枪,用什么拳头……好好笑喔。」
「算了,不说啦!」男客拿了支菸,试了三次才点着。
小恩怜惜地摸着男客肋骨上的伤痕。
「哥哥被打是多久前的事啊?」
半年了……
「那……那个人呢?」
「痛扁一顿?挖操!什么人不好惹,惹到我们琅铛大仔,嘿嘿,下场怎么可能只是被痛扁一顿?」男客眯着眼,有点意兴阑珊:「他妈的不说啦,讲这些你也不懂我们当男人的辛苦。」
小恩猛点头,眼睛一直看着男客身上那消抹不去的拳印。
久久,小恩才回过神来。
「我去洗香香喔,等一下出来再帮哥哥按摩。」
她吻了男客深褐色的乳头一下,蹦蹦跳跳走进浴室。
打开莲蓬头,用最强力的热水从脸直接冲下。
热水流到脚趾的时候,已跟大海一样咸。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小恩坐在浴缸里,让滂沱雨下的激烈热水烫红身上每一寸皮肤。
默不作声的大哭,竟是如此痛苦。
五分钟后,小恩随着滚滚热气从浴室走出来。
男客的眼皮已撑到了极限,残留在体内的酒精煮沸似的烧灼他的内脏。
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小恩裹着浴巾,坐在男客身旁,指尖温柔地抚摸上背。
「帮你按摩喔。」
「……唔。」
男客舒服地享受着,发出沈重的呻吟。
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形,不须他开口付钱,就有这种柔情对待。
想必……自己刚刚真的把这婊子干到爽过来又翻过去吧!
「哥哥,人家下次还想要的话怎么办?」
「嘿嘿……」
「哥哥,你可不可以偶而想到人家,就来弄一下人家……」
「把你干得那么爽,还要付钱给你,嘿嘿,你会不会赚得太轻松啦?」
「好嘛……人家不跟你收钱就是了。」
足足按摩了半小时,男客终於沉沉睡去。
小恩耐着性子继续压按,直到打呼声不时震动起男客酸臭腐化的身体。
她小心翼翼下床,翻出男客放在裤袋里的手机,拔出sim 卡插进自己的手机里,快速备份下所有的通讯录、简讯、还有行事历上的约会记录。放回去。
毫不犹豫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原子笔在睡死了的男客手掌背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以及一句任何男人看到、都为自己的老二感到无比骄傲的肉麻话。
穿好衣服,小恩站在门边看着男客。
紧紧握着拳头,紧紧握着。
45。
回到那仅有的容身之处。
用剩下的一点力气,小恩紧紧抱住枕头,闻着那几乎不存在了的气味。
阳台上的五条吊衣绳。
没有穿过的黑色皮衣。
鞋盒里珍藏的纸片。
一尘不染的躺椅。
隔壁传来的歌声。
铁块再也不能回家了。
这个事实,比负心遗弃她还令她难受一亿倍。
她终於明白「爱一个人就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他在某处过得好、得到幸福」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明白了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当时他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
会很痛吗?
是一下下,还是拖了很久?
铁块离开房间的那天早上,自己睡得很熟很熟。
根本没有最后一眼的印象。
铁块当时有摸摸她的头吗?
有亲亲她的头发吗?
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小恩就难以克制心中巨大的寂寞。
哭,是唯一能形容她的字词。
除了哭,她什么也没做。
天亮了。
她跪在阳台,看着地上那一缕苍白稀薄的阳光。
这辈子她从来没有如此渴望有神的存在。
被第一个上了自己的男人抛弃的时候。
被乾锁在床上的时候。
被轮暴的时候。
被痛殴的时候。
被威胁陷害女工读生的时候。
被酒瓶插进下体的时候。
那些时候全部加起来,或者,通通再发生一次也无所谓。
……都比不上这个卑微的愿望。
「求求祢,铁块是一下下就死掉了好不好……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
她像一只旁徨无助的小麻雀,流下最后一滴被迫虔诚的眼泪。
阳光褪去。
蓝雨依旧。
小恩已经得到了最痛苦的坚强。
这是她的仅剩。
找遍了房间,没有铁块留下任何关於存款下落的线索。
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铁块自己也从未想过没能回家的这一天吧。
算一算自己的存款,大概还有三十四万。
小恩在铁块的邮政信箱里,留下了一封信。
这次署名的对象不再是铁块。
留下四万,剩余的全都用白纸包好,放在信件底下。
要是能加上铁块的存款,事情成功的机会一定能大大增加吧。
只是若自己不涉身在内,又有什么意义呢?
「铁块,保护我。」
默祷,小恩将信箱锁上。
47。
活着,她曾经找到幸福的理由。
死去,她无法不满足这个欲望。
小恩在重庆南路翻了一整排书店的书。
在网咖里又上了一整天的网。
想知道的、该知道的,小恩努力地去了解。
很多东西都很好买到,比想像中简单太多。
时间或许更比想像中紧迫,但她还是找了时间了道别。
孤孤单单的,永远都无法习惯。
这个世界上,也许仅仅只有两个人、一条狗还跟她有淡淡的「连结」。
如果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就只有这两人一狗还会偶而想起她吧。
「六十五块。 」
她数了数,将零钱放在桌上。
乳八筒将发票递给她,她随手插进柜台上的捐献箱。
随便将番茄酱挤挤涂涂,弯下腰,一点也不在意乳八筒的想法,就将刚刚买的热狗递给早已坐好了的黄金梅利。黄金梅利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地乱咬吞下。
另一条热狗,她自己拿着就吃。
收银台旁,放了一本「十分钟,拥有人生第一道真气」。
怪书。
「你看起来很虚弱。」乳八筒正经八百说道。
「嗯。」那又怎样。
「你需要力量。」乳八筒看着刚刚结帐了的提神饮料,严肃地说:「但不是这种鸟鸟的力量。」
「嗯。」她吃着热狗。
「来,背对着我。」乳八筒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反正也没事做,她便无精打采地转身。
只感觉到乳八筒伸手贴住自己的背。
「不要害羞。」
「我没有害羞。」
乳八筒就这样,用手掌贴住小恩的背。
这一贴,就是十分钟。
十分钟里,小恩吃完了热狗,喝完了提神饮料。还发了个呆。
「有没有感觉到热热的?」乳八筒有点艰辛地说。
是啦,背上是热热的,但显然只是因为一直被手掌贴着的关系吧。
「嗯。」
「有没有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热气从你的丹田气海钻进,然后顺着任督二脉渗透到五脏六腑,将你体内的不安定的阴柔之气慢慢融合?」
「……什么叫精纯的热气?」任督二脉是什么就算了。
「就是一股充满刚正意念的纯阳真气,像一团不会烫手、却越烧越旺的火球。不,也许也像一片充满正义感的大海——平静,却蕴藏无穷无尽的力量。」
不烫的火球还可以假装理解,但什么充满正义感的大海?
「好像有吧?」乱讲的。
「不要运气去抵抗它,让它顺着你的筋脉走。」
「我没有气可以抵抗。」
「不,每个人都有气,只是层次的分别。 像我,应该就是超级厉害的。」乳八筒又开始活在一个人的世界:「喔,你不要太介意,我超级厉害是因为很特别的家族渊源,其他人都跟你一样很普通,我并不是故意说你逊。 」
「嗯。」
女工读生怎么会喜欢这种啰哩叭唆的男生?
男人,就是要酷酷的,毫不废话,才……
乳八筒注意到,小恩好像偷偷在哭。
「是我的内力太强了吗?」乳八筒汗流浃背。
「嗯。」
「那我用少一点的内力好了。」
……然后,根本还是没分别。
「我问你,为什么你跟我讲话的时候这么啰唆,但是却不跟晚班的女工读生多讲一两句话?是在装什么酷?」小恩看着正在饮料柜与零食区间巡逻的黄金梅利,淡淡地说。
「……」
「到底为什么?」
乳八筒将手掌缓缓放下,脸色变得很古怪,好像含着一颗超级酸的酸梅。
小恩转身,调整了一下衣服。
「是她叫你来问的吗?」乳八筒的眼睛有点飘。
「不是,是我自己想知道。」小恩用坚定的眼神将他拉回。
「……我也不知道。不,也不能这么说。 」
乳八筒皱眉,又恢复了他一贯不讲话会死的表情:「这件事如果要话说从头,恐怕要很久的时间,如果你想听,我也不见得有那个心情说,况且我们也还不够熟,至少,没有熟到可以让我讲出那一件事。」
小恩瞪着他:「你刚刚灌内力给我,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点熟了。」
乳八筒完全没有一点坚持:「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是这样的。
扣掉其实完全不是重点的一万字前尘往事,就只剩下精闢的二十七个字:
「乳八筒以前喜欢过四个女生,全都因为他实在太啰唆了於是失败。」
小恩深深觉得,乳八筒是绝对不能当作家的人。
原本只要一棵树牺牲就能解决的故事,结果会砍掉整座哭泣的森林。
「对了这位女孩,你这么漂亮,肯定谈过恋爱吧?」乳八筒按摩着手腕。
「嗯,我谈过一次很棒的恋爱。」
「那,女生在喜欢一个男生的时候,会释放出什么讯息呢?讲出来参考一下。」他有点侷促。
她看着他。
「她会苦苦哀求另一个女生,请她无论如何都要帮她问出,那男孩有没有喜欢的人。」小恩慢慢地说。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乳八筒愣愣听着,越听,越呆。
两个人竟然无声对峙了十几秒,乳八筒的耳根子都红了。
两个等待结帐的客人奇妙地排在柜台前,看着一头乱发、趴在柜台睡觉的工读生不知如何是好。也是奇异的对峙。
「那……一个男生在喜欢一个女生的时候,会……?」他支支吾吾。
「他会送她一只牙刷。」她想也没想。
一只牙刷啊……乳八筒陷入无底洞的沈思。
「所以,你等於间接承认喜欢晚班的女工读生啰。」她有点高兴。
「我没有这么说。 」
他突然很镇定,如果完全忽略他快烧起来的耳朵的话。
「嗯。」
「嗯?嗯什么啊?喂,你……你不要去乱讲什么喔。」
「别傻了。」
小恩拿走放在柜台上的提神饮料,认真说:「无论如何,喜欢谁,不喜欢谁,那都是你自己应该讲的话。」
转身。
登。
乳八筒怔怔看着小恩踏出便利商店。
头一次,他觉得这个从来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孩,背影很帅。
48。
「今天的妆特别浓喔。」
「最近好几天都睡不好,用眼影压一下黑眼圈。」
长飞丸正在研究一只掉在地上的肥蛾,鼻子嗅嗅,目不转睛。
台阶上,小恩翻着新一本绿色的工作备忘录。
里面详细记录了乳八筒胡乱钻研太极拳的心得,以及女工读生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还是一样,这一男一女写的内容都钜细靡遗到了废话连篇的地步。
「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毕业了。」女工读生幽幽说道。
「恭喜你。」小恩抬起头。
「毕业有什么好?毕业以后,我就要离开台北了。」
「反正,你总不会一直在便利商店打工吧?台北又不是全世界。」
「无所谓啊,一直打工也没什么不好,转正职薪水也会提高啊。」女工读生看着被人群遗弃的、冷冷清清的大街,呆呆地说:「台北不是全世界,可是,却有一张八筒赖在这里啊。」
小恩看过工作备忘录。
再过一个月,乳八筒也要毕业了。
他毕业以后会去报社当实习记者,当然也不可能再兼差便利商店的工作了。
而女工读生还没决定将来要做什么,但家人要她先回台南老家再说。
「不管怎么说,我想带走长飞丸。」女工读生慢慢说道。
长飞丸研究着那只要死不死的肥蛾,眼皮渐渐沉了。
「牠一条狗谁也不认识,留下牠,不知道下一个顾店的人还会不会像我们这样,对牠好,喂牠东西吃,又不大管牠。」
「那就带走啊。」
「可是,就这样带走长飞丸对牠好像也不公平。」女工读生缩着身子,打了个小呵欠:「牠本来就没有主人,一条狗就这样走来走去的,肚子饿了有人喂,过得很好。我想带牠走,牠可不见得愿意放弃这么自在的流浪。」
小恩低下头。
「没有人喜欢流浪。」
「嗯?」
「有人疼,谁喜欢流浪。」小恩看着终於睡着了的长飞丸,平静地说:「少一点自由,本来就是心甘情愿。」
小恩在一个日本综艺节目上看过一段奇人奇事的专访。
一只小文鸟受伤了,摔进一户人家的阳台,被一对大叔大婶细心治疗。
等到小鸟痊癒后,牠就一直待在大叔的肩膀上,跳着,啄着,偶而飞起来随意盘旋几下又回到大叔肩上。大叔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牠也跟着。大叔洗澡,牠也跟着一起洗。一人一鸟,好得不像话。
记得大叔是这么说的。
「牠想待着就待着,想走,随时都可以打开翅膀喔。」大叔温柔地抚摸小鸟。
她很感动。
不知怎地,好感动好感动。
「还有一个问题。 」
「嗯?」
「我一直不敢跟八筒提我想带走长飞丸。」
「因为乳八筒自己也想带走长飞丸吗?」
「这我没问,他也没说。 不过他帮牠取了黄金梅利这个名字,从来都没有因为我叫牠长飞丸就改叫长飞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