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帝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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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安小哥……莫非公子今晚要来?”
老头嗫嚅着说道,目光游离,神色有些尴尬。
“不是,是公子让我来找映红姑娘,他从前送给了她一个木偶,今日突然兴致大发,想要再题一手诗。”
看向面色微红的安伯尘,一旁的司马槿心知他在说谎,却没想到只是撒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谎便让他面红耳赤,嘴边不由浮起一抹浅笑。
然而,老船公接下来的话却让司马槿面色一僵。
“这个……安小哥,实不相瞒,前夜来了个贵人,说是要娶映红姑娘当小妾,然后……映红姑娘便跟他走了。”
“什么!”
安伯尘神色陡变,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
“那她的戏篓在哪?”
伶人有戏篓,专盛客人们的赏赐,映红姑娘虽容貌美艳,可在遇到离公子前并不出名,得公子一掷千金,以及亲手制作的那个木偶后,方才名声鹊起,而她每每出场时,总会有仆役将戏篓放在台边,以示她夜来香第一伶的身份。
讪讪一笑,老船公挠了挠头道。
“安小哥这是明知故问,映红姑娘虽然攀上金枝,可也不敢忘了公子昔日恩惠,那戏篓和公子的恩赏自然被她一同带走了。”
“攀上金枝?”
司马槿黛眉微蹙,低声咀嚼着,而安伯尘也听出了内中的不同寻常,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阿公,莫非带走映红姑娘的那人……”
“嘘,安小哥切莫声张。”
老船公涨红了脸,故作神秘的向天头抱拳一拜,点了点头。
“正是当今君上。”
安伯尘默然,扭头看向司马槿,少女依旧故作轻松,甚至还向他笑了笑,可那双紧握的粉拳落入眼中,却让安伯尘的心没来由的一疼。
……
……
“你真的不走?”
“不走。”
“你可知道留在京里会有多危险?”
“知道。”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因为你还没有得到仙人秘籍。”
月华清冷,夜风入幽,拂过飞檐边挂着的风铃,叮叮作响。少年少女坐在七层阁台边,脚下是朱雀街,头顶是苍茫夜。
余光中,少女抱着膝盖,拨弄着裙袂上的褶皱,神色廖然,安伯尘犹豫着,开口道。
“你为什么非要得到仙人秘籍?”
“有了它,或许我就可以回家了。”
司马槿没有避讳,轻声说道。
等了许久,都未见安伯尘再开口,司马槿不由好奇起来。
“咦,你居然不追问了。”
闻言,安伯尘羞赧的一笑,摸了摸鼻子,半晌,低声说道。
“你想要回家,必须要得到仙人秘籍,那我一定会帮你,仅此而已……毕竟是我欠你的。”
世家门阀总有许多古怪的规矩,离公子就曾提起过什么试练,或许那个仙人秘籍就是她家里人对她的试练吧。
安伯尘如是想着,却并不知道一旁的少女看向他的目光已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漠然,多出几丝柔和。
“今晚那霍国公定不会派人来探,可明日就难说了,继续留在琉京险而又险。小安子,这诸侯京城,达官贵人之地就好似一汪浑水,漩涡生出,一眨眼就会将人吞了。你不属于这,留在这就算能保住性命,也会越陷越深,你还是回去吧,和你家里人一起好好过日子。”
沉默许久,司马槿抬起头,盯向安伯尘说道,一脸前所未有的认真。
摇了摇头,安伯尘看向茫茫夜色,沉声说道。
“你有你的大道理,可我们庄稼人也有我们庄稼人的道理。欠了别人的情,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还上,欠了别人的恩,就算拼得头破血流,也要报答……再说,我今早翻了一遍霍国公和离公子的来往记录,并非没有转机……”
安伯尘对着月色侃侃而谈着,并没发现身旁的少女美目流转,正出神的看着一身气度和白日里大相径庭的他。
“小安子,你想看我的真面目吗?”
耳旁传来少女的声音,安伯尘微微一愣,转过头,就见司马槿俏皮的一笑。
“当然想。”
安伯尘心中一喜。
“那就等到我得到仙人秘籍,我们分别的那天吧。”
少女眨闪着大动人的眸眼,目光中含着几分戏谑,顿了顿道。
“可我是个丑八怪,很丑很丑,所以才要易容,你就不怕被吓到?”
安伯尘一愣,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老实答道。
“怕。”
司马槿蹙了蹙眉,就听安伯尘接着道。
“我在开玩笑。”
“切,好冷的玩笑。”
安伯尘第一次开玩笑,便被司马槿毫不留情的打击,当下面庞发红,有些羞赧,不过正如那日司马槿在西城所言,开了个他自以为是玩笑的玩笑后,果然轻松了许多。
“明日的事留到明日再去头疼吧,小安子,想不想听我唱首曲子?”
安伯尘点头,侧目看向少女,夜风拂过曲长的睫毛,眸若秋水,虽不知在她这张“脸”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容颜,可光凭这双动人的眸子,足以沉鱼并落雁。
轻启朱唇,迎着如水月华,少女轻声唱道。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悠扬清澈的歌声流转于墨云之巅,渐渐变低,忙碌了两天的少女再抗不住疲惫的身心,靠在少年肩头睡了过去。
第022章 萧侯欲别
小心翼翼的将司马槿抱回藏玉厅,安伯尘仍无困意,走到窗边,点上青烛灯,望向幽寂的琉京夜,目光闪烁。
本想就此离开,可事不遂人愿,映红姑娘竟被琉君看上,连同九辰君也陷入深宫。
虽然很想衣锦还乡,让爹娘高兴一番,也让村里那些平日瞧不起他家的人大吃一惊,可没帮红拂女得到仙人秘籍前,他绝不会离开。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耳边隐约回响起那首明澈中透着凄婉,从未听过却又很好听的曲子,安伯尘淡淡一笑,面颊微红,眸中浮起莫名之色。
和她处的时间越长,越难了解,仿佛谜一样的少女,总是挂着甜甜笑容,可在她的笑容下却又似埋藏着一段很深很深的故事,总之让安伯尘不由自主的想要多看几眼。
“这样女子,别说世家之中,恐怕举世都难寻。”
安伯尘低声喃喃道。
他站在七楼窗口,迎风而立,青衫飘荡,眉宇淡然。高处不胜寒,虽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人,可就在这短短四五日中,他的举止气度正悄然发生着改变,竟有些像这七年来冠绝琉京的那位布衣公子,可他自己却丝毫未有觉察。
心意放松,安伯尘长舒口气,下意识的闭合双目。
脐窝一舒一张间,隐约有水火之光闪过,转瞬不见。
这一天两夜之中,安伯尘居然连续三次进入胎息状态,若让那些修为高深的天品修士知道,定会瞠目结舌,匪夷所思!
胎息虽神奇,可却是逆天之法。
人离开母胎,脐带割断,进入后天呼吸,应合世间规则。而胎息,则是修行到末期,返璞归真后,重新拾得老天所赋予人类的灵赋。诚然,也有机缘巧合下成就胎息之法,比如昨夜的安伯尘,可大多只有那么一次,随后脐窝闭合,除非拥有修炼法门,且有长辈高人相助方才能再续胎息。偏偏安伯尘遇难落水,求生的潜能一经爆发,再度激发先天真息。两息之后,脐窝算是暂且打通,可并不稳定,随时有着闭合的可能。然而,就在刚刚,历经了一天一夜劫难的安伯尘和司马槿重归于好,少女芳泽犹绕鼻间,心意放松下,心绪淡然却又怀有执念,不经意间,再度生出先天真息。
这一回的先天真息和前两次截然不同,非是机缘巧合,非是死中求生,而是自然而然进行着胎息之法。
事不过三,三数之后,大多尘埃落定。
胎息之法虽不能直接修炼火势提高修行,可却是修行之人的肉身和天地自然最完美的结合状态,倘若修炼到巅峰,天地间草木枯荣、动静变化无需去看,便可了然于胸,人的意识也能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就像拂晓时候的安伯尘。然而被司马槿乍一吓唬,机缘丢失,如今安伯尘所掌握的胎息之法再普通不过,属于最低级的先天真息,也只能时灵时不灵的提示危险,就比如白日里在画舫边。
可即便如此,一个初入修行之道不过一天多的少年,竟能运转胎息之法,若传了出去,足以让世上所有修行之人嫉妒眼红,那些神师们也会纷至沓来,抢着收安伯尘为徒。
不过,此时就连安伯尘自己也不知所谓,遑论别人。
他只是觉得这样很是舒服,身体变得轻飘飘,意识带动着体内两团水火游走在任督二脉间,仿佛吃了灵丹妙药般,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畅快呼吸着,轻风拂来,好似御风而飞一般,整个人也变得飘然出尘。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伯尘忽地皱了皱眉,隐约中感觉一丝不舒服,仿佛周遭的平衡被打破般,玄而又玄,难以道明。
心头一紧,安伯尘睁开双目,猛地回身,眸里精光绽放,却将楼梯口背着大包裹的老者吓了一跳。
“萧侯?”
看向面露惊讶,却转瞬散去的老头儿,安伯尘沉默片刻,开口道。
“此楼为公子禁地,夜深人静,萧大爷却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上下打量着安伯尘,一双三角眼里隐隐透着奇色,貌不惊人的老头忽然哂笑一声,慢慢悠悠的蹬阶而上,寻了张座椅,稳稳坐下,不再言语。
两人默然对视,楼内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公子总算是死了。”
这是萧候所说的第一句话,安伯尘心头大惊,可强忍着没有形于色。
“你们两人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第二句话落下,安伯尘眉头紧蹙,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妙。
“公子虽然不容易死,可如今,也只能当他死了。”
第三句话幽幽道出,安伯尘顿立当场,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他终于知道这些日子的不安从何而来,他强逼自己不去往那个方向想,可被今夜萧侯这么一提起,安伯尘再无法压下心中的怀疑。
七年前披雪入琉京,第二天驾着载满金银的铜车前往皇宫,只为和琉君打赌,若他能在三年内,白手起家,赚够一车金银,琉君便答应他三件事,若不能,铜马银车归国库,从此他也不再现身琉国。纵使琉君百般阻挠,可不出半年,离公子便已赚够十车金银,婉拒了琉君的高官厚爵,自做他的逍遥布衣公子。
如此手段,足可称得上神乎其神,如此人物,又怎会被王馨儿一个外来者所杀。
可是,那日离公子被斩落头颅,却是自己亲眼所见。
夜风拂过少年困惑不解的眸眼,许久,他看向一脸冷笑的老头,心中生出古怪。
一语辨出身,二语辨举止,三语辨才学,萧侯这三句话句句诛心,却无不正中安伯尘软肋,非是大智谋者无法能说出。
果然,能被公子青眼,当上墨云楼的管家,这萧侯绝非普通人。
安伯尘心中道,前日他便有所怀疑,今日所见所闻,更是印证了他先前的想法。
略一思索,安伯尘索性不再隐瞒,面上故作轻松之状,淡淡一笑道。
“萧先生所言极是,不知以先生之见,公子这是演的哪一出?”
看着从容不迫的安伯尘,萧侯抚须一笑,实则掩饰着他眼中的惊诧。作为墨云楼的大管家,萧侯又怎会不熟悉离公子的执墨仆僮,可打从五日前回转后,这安伯尘仿佛变了个人般,从前根深蒂固的自卑荡然无存,虽时不时的也会掩饰几下,可此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从容气度却令萧侯心头惊讶。
“不知伯尘有何高见?”
老头眼珠子提溜一转,将包袱丢还给安伯尘。
目光落向萧侯脚边的布袋,安伯尘心思急转,含笑道。
“公子来琉国前定已是一了不起的人物,依我所见,公子来此定是有其目的。他若真死倒也罢,若没死,那定是因为目的未果,琉国眼下局势险恶,公子不欲久留,借死脱身。”
安伯尘作出这番结论原因有三,其一是那部《大匡神怪谈》中记录的成仙之法,离公子煞费苦心为四僮筑炼五行之身,却在一年前放弃,引人深思。其二却因为白日里安伯尘所看的那部案卷,心智打开后,他更能从一些平平无奇的文字中寻找出蛛丝马迹,虽依旧无法看清眼下琉国局势,可隐约间已觉察到几分不同寻常。第三是因为萧侯,如今安伯尘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平日里趋炎附势的老头,实则深藏不露,他知道离公子假死,却仍打发行装离去,那只说明一点,这个跟随离公子比谁都长的老人,心知离公子再不会回来。
只一瞬的功夫,安伯尘便理清头绪,他自己倒没觉怎样,却让对面的老头再掩饰不住心头的惊骇,腾地站起身子,怔怔地看向安伯尘。
“伯尘果然聪慧过人。实不相瞒,老夫本是西海边齐国人,隐居终南山,苦读四十余载,只想一朝出世技惊天下。孰料八年前被离公子找到,设计陷害,让老夫背负罪名,再无法出仕,只能留在他身边做一区区管家。离公子前来琉国确实有其目,他既假死离去,定不会再回琉国。”
胸口微微起伏,半晌,萧侯方才恢复平静,目光落向窗外夜穹,唏嘘道。
“老夫当了八年管家,如今终于重复自由身,也不知还有多少快活日子。”
“这么说,萧先生是准备今夜便走?”
安伯尘面露深思道。
“自然,若不趁早离去,唯恐夜长梦多。”
萧侯答道。
不行,不能让他走了。
看向神色莫名的老头,安伯尘心中道。
萧侯知道离公子已死,若说与别人听,杀死离公子的罪名也会落到自己头上,非但这琉京再无自己和司马槿的容身之处,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家人。
那个大胆的主意再度浮起。
琉京最好的安身所在便是这墨云楼,有离公子撑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