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人民文学0512 >

第3部分

人民文学0512-第3部分

小说: 人民文学0512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可转移;无处发泄;像是想流血都没地方流。看 
来这个家是不能待了;他还得走。 
又一天下午;五婶子乔明珍到梁建明家串门儿来了。五婶子的弟弟一回来;五婶子就回娘家去了;帮着娘做饭;变着法儿给弟弟做好吃的。等弟弟回了城;她才回到婆家来。一听到五婶子的说话声;梁建明惊得不仅赶紧躺到了床上;还拉被子把头蒙上了;喘气都不均匀。他的对象月桂就是五婶子给他介绍的;若是让五婶子看见他就不好了;露出的烂馅子恐怕怎么都包不住。娘对五婶子热情得很;热情得恨不能自降一辈;也把乔明珍喊成五婶子。 
五婶子来替她弟弟回话;说建明爹转正的事她弟弟都记下了;有机会就帮着问一问。 
娘说:他婶子;你让我说啥好呢;我下辈子变骡子变马;都报答不完你的恩德。 
五婶子说:大嫂;咱俩谁跟谁呢;千万别说报答的话;以后谁沾谁的光还不一定呢!五婶子话题一转问:建明最近来信了吗? 
娘说没有;还是上次来过一个电话;没有来过信。 
五婶子说:我听我弟弟说了;能在茶叶公司工作很不错;干净;轻省;工资待遇也高。建明到底是念过大学的人;一找就能找到好工作。 
娘说:工作好是好;谁知道能不能干长远呢!建明这孩子就是不懂事;你就算不给家里写信;也该给月桂写封信哪。不管公司的工作再忙;总不会抽不出写一封信的时间吧!娘叹了一口气。 
五婶子说: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自从我给建明和月桂说好这门亲;月桂成天价担心受怕;生怕建明不要她。月桂像是得了相思病一样;一直盼着建明给她写信呢! 
是吗?月桂对建明那么看重;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你没想想;建明是大学毕业;又在城里工作;三乡五里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月桂只是初中毕业;还没有工作;月桂找建明;是在攀高枝呢!枝子越高;晃悠得越厉害;攀高枝的人没有一个不害怕的。 
娘说:他婶子;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告诉月桂;等建明下次来了电话;我一定让建明给月桂写信。 
这天后半夜;建明起来了。他跟娘说;他走。娘没有阻拦他;只说;天还太早;镇上还没汽车;等天快明了再走吧。梁建明说;他走着到县城去;走到天明;就能到县城。娘让他把床上的那条被子卷起来带走。他摇头;不带。娘翻出爹上月寄回的五百块钱;悉数塞给了他。 
开了门;地上有些白。梁建明以为月亮出来了;仰脸一试;是下雪了;地上包下得一层白。 
娘让他等雪停了再走。 
他不说话;坚定地向大门外面走去。他从村后回来;还准备从村后翻坑出去。 
娘在后面紧紧跟着他;对他说: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到矿上找你爹去。 
梁建明还是不说话。能听见雪朵子落在路边柴草垛上的沙沙声。 
梁建明翻过了后坑;眼看要消失在茫茫的雪夜里;娘隔着坑又对他说:“明明;明明;过年时能回来就回来!” 
这一次梁建明说话了;不过他还是在心里说的:我再也不回来了!死也不回来了!! 
2005年8月14日至26日于北京小黄庄 
(处暑已过;秋风渐凉) 
(责任编辑 程绍武) 
摘自:《人民文学》2005年12期 作者:刘庆邦




 

   

五张犁




这种病;怎么说呢;在民间一般都叫疯子。“神经病”是文明一点的说法。民间还有文疯子和武疯子之说:文疯子一般来讲对人们没有威胁;而武疯子就不一样了;动不动就要追上人打。这五张犁;刚刚出现的时候;人们都还以为他是园林处请来的老园工;可也太老了;园林处怎么会用这么老的老头儿?人们都觉得怪;到后来;人们才越看越不像了。在张沟这地方;人们都认识他;知道他就是远近出名的五张犁;但城里人对他就不熟了;不但对五张犁不熟;恐怕说起张沟也会有许多人不知道。张沟现在早已经不存在了;和其他许多靠近城市的农村一样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名字。土地呢;早已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那些靠土地为生的农民呢;也都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外出打工的打工。土地现在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一点点意义;他们也不再关心那些原来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现在都长了些什么;那些园林工都在地里种了些什么。园林工们能在地里种什么呢?不过是些花花草草;草茉莉;大丽菊;还有波斯菊和雏菊;还种了一些树;龙爪槐和洋槐。还有;就是杨树;或者;还有柳树。但靠近河边的地方却没有树;是一大片草场;那地方;原来是菜地。菜地最最难莳弄也最累人;种菜是一茬赶着一茬;是不能间断的。最早下来的是菠菜;菠菜下来之后是水萝卜;水萝卜过后又要马上种小葱;小葱起了;接下来就要种各种夏天上市的菜。比如;豆角;比如;茄子;比如;芹菜;比如;黄瓜。再下来是秋菜;是茴子白;是长白菜;是胡萝卜;是芥菜;是苤蓝。菜农是最最辛苦的;从春天一直要忙到冬天来临;是一刻不停;是接三赶四。到天冷了;不能再种了;还要最后再在地里撒一些菠菜籽;让它在地里待一冬;把根扎下;明年春天一来;它会早早就绿了。种菜不单单是力气活儿;还得动脑子;那就是;要操心地里下一茬该种什么。这就要看别人在地里都种了些什么;要东张西望。这东张西望就是为了掌握行情;要是别人都在那里种芹菜;你再种芹菜还能不能卖个好价?所以;最好要种稀罕一点儿的菜;所以;种菜的人都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季节就是那么个季节;该种的时候大家都在种;把种子要及时种到地里;是一天都不能迟。种子总是一粒粒的很小;所以谁也无法准确知道别人种了什么;到地里渐渐绿起来的时候;人们还是不能马上明白别人到底种了些什么;到菜秧子长大了;人们才会慢慢看出地里是什么。种菜就是这样;不能像种庄稼那样;是要用心机。但现在人们是既不要那心机也不用再关心那地里现在长了些什么;人们是离土地越来越远了;越来越陌生了;所以五张犁才引起人们的注意。一开始;怎么说;人们看到了五张犁这老头儿;瘦干瘦干的;目光灼灼;两眼有异光;在地里焦灼地走来走去。人们一开始没怎么注意他;园林处的人还都以为是什么人又雇了人。园林处那些拿工资的园工为了再做一份事;就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一小部分雇人替他们下地劳作。比如说一个园林处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是一千元;他就有可能拿出三百雇一个附近的农民;这样一来十分合算;他可以再找一份事做;收入就更多一些。这样一来呢;地里就不断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园林处那边;为了好管理;地是分了段的;每人一段各自承包。如果不是一段一段的承包;人们还不会发现问题。问题是;五张犁不是在一片地里做他的事;五张犁经常出现的那片地横跨了三段地;这就让人们摸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叫五张犁的老头儿怎么在地里?是谁让他来的?这年春天的时候;人们先是看到五张犁往地里送了三次粪;是谁让他往地里送的粪;连承包那块地的园林工也不知道。一开始;人们以为是园林处要在地里施肥;但别的地里又没有。又过了几天;就有人看见五张犁在地里把那些土粪一锹一锹地往地里撒;真是好把式;一锹一锹撒得真匀。土粪是那种经过一冬天加工过的粪;也就是把粪池里的稀大粪弄来;再和上一些土;在冬天里封好了沤过。沤一冬天;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再把这沤好的粪摊开;再往里边掺土。掺了土;再把这粪一次一次地倒几回;倒的意思是要把沤过的粪和土倒匀了;然后才用小驴车运到地里去。运到地里后;这土粪还要堆成堆再封一些时候;让它变得更加膨松;然后再一锹一锹撒到地里。这时的土粪是干爽的;味道也特殊;好像是不那么太臭;还好像是有点特殊的香。粪能香吗?但庄稼人闻它就是香。人们看见了;看见那名叫五张犁的老头儿在地里撒粪;人们看见他弯了一下腰;又弯一下腰;把锹一次次插进膨松的粪堆;然后再直起腰来;那土粪便一次次被扬了起来。说扬好像有点儿不太对;不是扬;是平平地贴地面顺风一撒又一撒。这撒土粪也是个技术;要在地面上撒得匀匀的;地面上是薄薄的一层。粪撒完了;要是在这时候来场雨;那就再好不过;肥力便会被雨水直追到地里去;要是这几天一直在刮大风;那干爽爽的土粪便会给吹走。有人看见五张犁在那里撒粪了;认识他的人都觉着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干这种活儿?怎么回事?撒完土粪;五张犁并不走开;而是坐在了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出神。五张犁那张脸很瘦;皮肉很紧;而且;黑;而且;是见棱见角;肩头亦是尖尖的见棱见角。那双手;也是;粗糙而见棱见角;五指总是微张着;有些攥不拢的意思;这就是干粗活儿的手。五张犁就那么坐着;目光灼灼;看着远处。人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然了;他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这时候的地里;还没有多少绿意;有也是地埂和朝阳坡面上的事;是星星点点的绿;是小心翼翼的绿。这绿其实是实验性质的;是先探出头来看看天气允许不允许它们绿。认识五张犁的人看到五张犁了;过来;问他在做什么。五张犁没说话;张张嘴;笑笑的;两眼目光灼灼;还是看着远处。问话的人连自行车都没下;骑着车子“喀啷、喀啷”走远了。 
这是早春;暖和和的;无端端让人有几分慵懒;这慵懒里又充满了种种欲望和生机。接下来;是下了两场雨;地里就大张旗鼓地绿开了;而且是;一下子就绿得不可收拾。然后就是花开了;先是迎春;黄黄的;从金黄开到淡黄;然后是杏花;从粉红一直开到淡白;然后又是桃花;是从红开到粉。只有在这时候;人们才知道这里原来是既有杏树又有桃树;而且是;春天是真正的来了;不但是来了;而且马上就要过去了。地里呢;草也绿了;园林处种下的花卉呢;也抽了叶。这时候;人们又看到了五张犁。他来了;戴着烂草帽;穿着很旧的一件军装;袖子那里有两块补丁;领子那里又是一块;下边是条蓝布裤子;屁股那里是两块补丁。他扛着一张锄;目光灼灼地进到地里就锄开了。他把身子朝前探过去;把锄往出一放;再往回一拉;再往出一放;再往回一拉;还是那块一下子跨过三段别人承包过的地。五张犁锄地的姿势;怎么说;弯着腰;就像是一张曲尺;一旦锄起来;腰就不再挺直;从地这头;一下一下往地那头锄;并没有锄到地头;五张犁就又折回来;这一回又是;又没有锄到地头;他就又锄了回来。这就是说;五张犁心里 
有数儿;怎么锄;锄什么地方;他自己知道。早上五张犁来;到了中午;地里就有了样子了;锄过的地方;土壤的颜色要深一些;润润的;在太阳下有好看的光泽;而别的地;没有锄过的地皮简直就是白花花的。五张犁是在一大片地里锄出了长方形的一块;这长方形的一块地远远看过去就特别地好看。怎么个好看?好看就好看在“苗是苗、棵是棵”;如果站在近处看;你也许会赞叹起来。什么是“苗是苗、棵是棵”?五张犁锄过的地就是苗是苗;棵是棵;好像是用线比过。从南边看苗;是个直线;从东边再看苗;还是个直线。地这个东西;锄过了;也就是梳理过了;被锄倒的苗是趴下了;留下的苗就显出了它们的好看;挺着;有精神。有人路过了;远远看了一眼;那黑润润规规整整被锄过的地真是爱看;显示出了把式的水平。这时候五张犁已经锄完了;他坐在那里;两只眼;目光灼灼;看着远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人认出他是五张犁了;笑着问他:你怎么在这里锄地?五张犁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还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好像是;没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或者是;没听懂这个人的话。这人又问:地早就不是咱们张沟的了;你怎么还锄它?五张犁目光灼灼地看了那人一眼;张张嘴;笑笑的;还是不说话。那人也笑了;那人没下车子;一只脚支撑着车子;身子就朝一边歪;这时身子却又往另一边猛一斜;车子被蹬开了。神经病!这人说了这么一句;蹬着车子远去了。五张犁像是没听到;依然目光灼灼的;但站在旁边的人听到了那三个字;掉过脸再看看五张犁;他还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张着;是合不拢;是僵僵的;手上的茧自然是硬;这时又给锄柄磨得很亮;僵亮僵亮的。接下来;人们就发现五张犁的脑子多多少少是有些问题了;问题是;他又焦灼地走进了地里;看看左右;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又开始锄。他弯着腰;是个曲尺的样子;他把锄往出一放;再往回一撸;再往出一放;再往回一撸;他从地这头儿锄到地那头儿;再从地那头儿锄回到地这头儿;地的这头儿和那头儿是五张犁定的;其实五张犁锄的这片地无论从哪头儿说都不挨地边。这真是怪事;他怎么只锄这么一片?好像是谁给他规定了只是这么一片;春天撒粪也是这么一片。是准确无误;如果有地埂标着倒也罢了;也没个地埂;也没个杂树啦什么的做标记。五张犁这时是锄第二遍了;而且;天快黑的时候;他又锄完了这第二遍。锄完了第二遍;他还不肯住手;又紧接着锄第三遍;这第三遍是补锄;是锄两下;把土用锄往苗子下培一下;锄两下;再把土往苗子下培一下。是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这么个节奏;是有着音乐性质在里边。手下的锄是一点点都不乱。就这么;五张犁在地里来来回回;天便黑了。天黑了以后;人们还看到五张犁在地里。 
这个夏天;好像是不那么漫长;下过几场雨;大热过几天;发过一场洪水;好像是;就一下子这么过去了。在这个夏天里;人们看到五张犁在那片地里又是锄地;又是在抓虫;人们总是不敢和五张犁那双眼睛对视;五张犁那双眼是目光灼灼;他在地里焦灼地忙活这忙活那。好像是;还有什么事等着他去做;好像是;他有许多事要做。那片地现在可以一下子就让人远远认出来;虽然没有地埂;但那片地的花草要比别的地长得格外好;花也开得格外好。那片地远远看去是既有底子;又有图案;别的地呢;是混在一起;花和草杂乱在一起;颜色也就乱了。只有这片地;花是平在绿叶的底子上;而不是七高八低;是齐刷刷;是好看。但人们还是奇怪;这个五张犁;是谁请他来的?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谁也说不清。有人走到五张犁跟前;去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笑;目光灼灼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再跟他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