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512-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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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在铁笼的狗是一条黄色的狗;从肉质来讲是花江狗中的上品。狗的主人是一个中年汉子;身着土布衣裤;脚穿一双草鞋。徒弟一看就知道;这种装扮的一般都是生活在大峡谷深处的人。厨子见黄狗比一般的狗高大;便一定要这汉子给狗上了绳套才能走。中年汉子态度很明确;坚决不干这事。厨子说;你不上套子可以;总得把狗哄进笼子里吧!常言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我这里虽有好吃好喝的;也留不住你那狗。中年汉子神色暗淡;很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抱起狗放进铁笼子。
厨子知道要敲掉这条黄狗;是得费点力。上个月有一条黑狗;也是主人不给上绳套;厨子去给狗上绳套时;差点被狗咬掉了指头;幸亏厨子躲得快;狗只咬断了厨于手上的木棍。后来厨子换了一根铁棒;把绳套拴在铁棒头;伸进铁笼里去套狗脖子。狗当然也不傻;知道那绳子是来套它的;虽然笼子里躲闪的空间也并不大;但那黑狗尽力甩动着脑袋;使厨子的绳套难以套上它的脖子。折腾了半天;狗累得动作稍迟缓了;厨子才把绳索套住那黑狗。
这条黄狗能多活了半个月;除了它比黑狗更加凶悍外;还有这些天不缺狗;厨子就懒得去折腾这条黄狗了。再说那卖狗的中年汉子留下话;说是急用钱才卖这狗;等有了钱再来赎回。当时厨子说;我这里不是典当铺。中年汉子说;您一定给多留些天;我二定回来。厨子挥手说;去吧去吧。中年汉子才硬着头皮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厨子看着中年汉子远去的背影对徒弟说;这条狗好。徒弟说;当然了;是条黄狗。一黄二黑三花四白嘛!
厨子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看这狗皮毛黄得发光;胸宽蹄健;定是一条一胎一仔或二仔的龙虎之狗。少见、少见。师傅我都有点舍不得刮它的毛;想剥了它的皮来垫床;真是个绝好的东西。
黄狗在铁笼子里天天看见厨子敲狗;开始两天不吃不喝;白天在铁笼里又咬又跳;晚上对着夜空呜咽嚎叫。后来见多了;也就不再那么折腾了。厨子开始叫徒弟拿了剔下来的狗骨头给黄狗吃;黄狗嗅了嗅根本不下嘴。
厨子说;怪了;有狗不爱骨头的了。
徒弟说;不怪;它闻出是狗的骨头了。
厨子说;狗吃骨头;从不挑是哪样骨头。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狗。
黄狗几天下来就饿瘦了;本来极有光泽的黄毛也开始有点褪色。厨子有点急了;对徒弟说;把骨头煮熟搅和剩饭剩菜给它吃;我不信它还能嗅出什么来。
徒弟照办了。黄狗果然开始吃;几天下来黄狗的毛发依然光泽闪亮。黄狗的毛发是恢复了;可徒弟却总感觉黄狗与原来不一样。咋个不一样;真要徒弟说;一时还说不清楚。后来经过几天的琢磨;徒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差别;黄狗开始是目露凶光;脸庞呈恶相。现在黄狗的眼光暗淡;眼角边的毛像沾了米汤总是毛与毛紧靠在一起;徒弟知道那是狗泪流过的痕迹。但是狗是什么时候在哭;他却无法知道。还有他知道狗被主人刚带进这院子时;狗是一脸的灿烂;尾巴翘得老高。狗的尾巴是翘起的;说明狗那时没有恐惧感。它当然不知道主人带它来的目的。当狗被主人关进铁笼走后;它才意识到不对。狗想跟着主人走;又出不了铁笼;只好朝着主人走的方向又叫又跳。当主人的背影在它眼里消失时;它的尾巴低了下来并夹进了两股之间。狗一夹尾巴;说明它已充满了恐惧。徒弟最后终于看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折腾;黄狗已变得一脸的苦相是确实细心琢磨了的。
厨子更加喜欢这条黄狗了;闲暇时;厨子与徒弟闲聊说;这黄狗暂时不敲掉;等立冬了敲了剥皮。
徒弟说;狗的主人真的要是回来赎狗咋办?
厨子说;不可能;没这种规矩。
说是这样说;其实厨子也有点担心那中年汉子来赎狗。厨子遇见过那种又想要钱又舍不得狗的人;这些人也曾有人说是要赎狗;可拿了钱几乎没有人回来的。不过厨子觉得黄狗的主人那个中年汉子确实与其他卖狗人不一样。到底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清。
厨子的担心说来就来了。黄狗的主人;那个身着土布衣裤;脚穿草鞋的中年汉子来的时候;厨子正在后院子用干香草熏烧刚才开了膛的狗。只有徒弟在前院坝清理狗肠子。
中年汉子见厨子不在;也没与厨子的徒弟招呼;直接走到了那铁笼子旁。黄狗一见主人;伸开前爪猛扒铁笼的铁条;屁股团团转地摇着尾巴;夹了半个多月的尾巴一下子就翘了起来。徒弟看着黄狗的一张脸舒展开来;眼睛也不再暗淡显得亮晶晶的。
黄狗快乐而兴奋地想从铁笼里伸出头来;可是随它怎样努力;铁条的间隙只能伸出它的鼻子来。徒弟知道;黄狗是想用头去亲热主人的腿;还想后腿立起用前爪去搭主人的手。徒弟家也养有一条狗;他每次回家狗都这样亲热;狗的一张脸还会因为高兴而无比的灿烂;就连眼睛也会眯起来;使人觉得狗似乎在笑。
这时的黄狗高兴得眯起了眼;徒弟明白;这是黄狗半月来第一次开了笑脸。黄狗的主人显然被狗的热情感染了;一手去摸狗鼻子;一手去摘铁锁。中年汉子的双手一冷一热;热是因狗舌头舔着;冷是因铁锁冰凉地死扣着。
中年汉子走向徒弟;盯着徒弟手里的狗肠子说;你师傅呢?
徒弟说;在后院烧狗。
中年汉子说;我可以进去么?
徒弟说;不行;师傅烧狗从不准人看。
中年汉子说;要多久?
徒弟说;快了。
中年汉子说;我来赎狗。
徒弟说;要赎;当初就别卖。
中年汉子说;我爹得急病要钱救命。
徒弟正想再说点什么;他师傅提着烧好的狗出来了。见了中年汉子说;还真遇见要赎狗的人了。说完把狗丢进一个大木盆吩咐徒弟去清洗。
中年汉子从一个小布袋子里;掏出了一大把零票子;递给厨子说;你数一数。
厨子不接钱说;我这儿从不卖活狗。
中年汉子说;是我的狗。
厨子说;你的狗;咋到我这里来了?告诉你;这狗是我的。
中年汉子说;讲好的;我要赎回的。
厨子说;那是你这么说;我没答应过你。再说你卖一百元;赎回还是一百元;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中年汉子又把钱往厨子手里送;说这是一百二十块。
厨子说;那不行;我不卖活狗。
中年汉子说;狗我是一定要赎回的。
厨子说;快走开;再不走我叫警察了。
中年汉子说;你不赎回给我;我就不走。
厨子掏出手机给镇里派出所打电话。一会儿一个与厨子称兄道弟的狗肉朋友来了。
厨子的朋友一进院子就大咧咧地叫嚷;咋个回事?
厨子说;这个乡巴佬在这儿耍赖。
厨子的朋友看着中年汉子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别在这儿耍赖;这不是你耍赖的地方。
中年汉子指着铁笼里的大黄狗说;我没
耍赖;这狗是我的。
厨子的朋友说;凭什么是你的。
中年汉子说;打开锁放出来;看它跟哪个走;就是哪个的。
厨子对朋友说;你看看;他这不是在耍赖是在干什么。这狗他早卖给我了的。和他哕嗦些什么;带到所里关他几天再说。
厨子的朋友对中年汉子说;你说说;是不是这回事。
中年汉子说;是这回事;我说要赎回的。
厨子的朋友说;你们这种纠纷;我们所里不能解决;你们自己商量解决。说完转身走了。
厨子追了几十步才追上他的朋友。他拉着朋友的手说;咋搞的;就这么呀!这乡巴佬讨厌得很;你把他带到所里一吓唬;他准跑了。
厨子的朋友眼睛一横说;你又害我;现在不同原来了;上面的禁令下发后;我们这一行是不好干了;动不动就说我们违法了。你们这是经济纠纷我没法管。你们要是打了一架嘛;属于治安问题;我还可以管一管。
厨子回头看了中年汉子一眼说;这小子有些硬力气。
厨子的朋友不理厨子想抽身走。厨子一把抓住朋友的手说;你说要打一架是不是?
厨子的朋友说;你别张起嘴巴乱说;我什么时候叫你打架了。
厨子说;好;你没说。要是打架了咋个办?
厨子的朋友说;打架就按治安条例处理。
厨子说;狗咋个解决?
厨子的朋友说;还是你们俩自己商量解决。我又不是法院的。
厨子说;那不是白打一架。
厨子的朋友说;你咋个这么不懂事呢?没人叫你打架;我还要劝你好好商量解决你们的纠纷。都什么时候了;打什么架。说完;挣脱厨子的手走了。
厨子回到院子里笑着对中年汉子说;听人劝好一半。我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我的朋友说了;看你可怜就不带你到所里了。你先回去吧!
中年汉子说;我回去狗也要回去才行。
厨子眼一瞪说;给你脸就翘尾巴。一百二十块我不卖;要二百块。没得商量的;回去找到钱再来。
中年汉子说;我没得这么多钱。
厨子说;有没有钱是你的事。
中年汉子沉默了半晌;走到铁笼子旁;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苕喂大黄狗。大黄狗一边啃咬一边把尾巴摇得团团转。中年汉子回头对厨子说;你等着;我筹好钱就来。
中年汉子又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大黄狗见主人走了;不再啃吃红苕;又是又叫又跳的。直到主人的背影不见了;它才停止蹦跳嘴里又发出一阵呜咽之声。
晚上;关了店门;师傅临走对守店过夜的徒弟说;明天早一点起床;要敲两条狗。
徒弟说;为什么?
师傅说;铁笼里的狗也敲了;我要它的皮;真是一条好狗。
徒弟说;狗的主人不是去筹钱来赎么?
师傅说;这个乡巴佬;就是不赎给他。
徒弟不再说什么。师傅骑着摩托车走了。
深夜徒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半夜拿了一根铁棍;插入锁洞使力一撬锁便开了。徒弟打开铁门把大黄狗放了。放了狗后;徒弟一直无法入睡。凌晨时;徒弟忍不住打了个盹;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大黄狗跑进了它的主人家;主人惊喜地迎出来;大黄狗后腿直立;前爪搭上了主人的肩;尾巴摇得团团转;眼睛眯起来充满着笑意;使狗的脸一片灿烂。在徒弟梦到大黄狗伸出舌头去舔主人的脸庞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也湿漉漉的;猛地一下就惊醒了。
徒弟醒后没马上起来;他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师傅就要到了。但是他太困了;他想懒几分钟床。还没等他懒上一分钟;师傅在院子里吼了起来。偷狗了!狗被偷了!接着他听见师傅向他奔来的脚步声;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翻身下床;他的脸上顿时挨了一巴掌。他听见师傅吼道;你狗日的;还睡个球。
一会儿;厨子的警察朋友来了;看了铁笼子说;锁是被撬开的。又审问徒弟说;你没听见有人撬锁和狗叫?
徒弟说;没听见。
厨子的朋友说;撬锁不一定有声音;狗应该叫呀!
厨子火冒三丈地指着徒弟说;是嘛!你狗日的睡死了;狗不可能睡死。
厨子的朋友说;要么就是熟人来撬的。
厨子说;对;一定是那个乡巴佬干的。咋个办?
厨子的朋友说;咋个办?凉拌。你又不知道那人住哪里;咋个找他。
厨子说;这是个案件。
厨子的朋友说;你报案了;当然是案件;一百元的案件咋个搞?我们不可能为了一条狗成立专案组吧。为了一百元的狗;可能要花几百元找狗!还不一定能找到。
厨子说;是二百元的案子。
厨子的朋友说;别逗了;哪有二百元一条的狗。走;到所里做笔录。
厨子说;是我丢的狗;去你那里干什么?
厨子的朋友说;你要报案;当然要去做笔录。不能空口无凭嘛!
厨子说;搞得这么复杂;算了;没时间折腾;别耽搁做生意。
晚上食客们走完了;厨子整理完钞票后;把徒弟叫到柜台旁;说你的错误很大;留你下来继续干就不错了;狗嘛;也不要你赔二百元了;扣你工资一百二十元算了。
一个星期后;中年汉子走进了狗肉馆;送来了二百块钱。并感谢了厨子对他的信任;说狗早回了家;为了对厨子表示感谢;还给厨子带来了几斤自家种的花生。
晚上;厨子油炸了花生;一个人喝闷酒。徒弟三天前已离他而去;他在思考再到哪里招一个徒弟。
(责任编辑 程绍武)
摘自:《人民文学》2005年12期 作者:欧阳黔森
长河边上的小兄弟
他们是一对小兄弟;生活在乎原上一个叫做潘渡的小村落里。哥哥叫潘霄霄;弟弟叫潘乔乔。有一条长长的水波粼粼的大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流过来;经过台上的人家。河上曾经走着很多很多小船的;如今都不见了;因为划船的男人们都出门打工去了。
霄霄和乔乔的爸爸潘清波;每年过年后也离家出外打工;去了千里路外遥远的广州;他在一家工厂里做搬运送货的工人。爸爸的个子高得像一棵桑树;脊背宽宽的;像一面门板。他在家里的时候;是整个台上力气最大的人。
霄霄乔乔是很好分辨出来的;哥哥生得眉清目秀;直鼻圆脸;乌乌的睫毛长长地遮住眼睛。弟弟呢;五官倒是酷似哥哥的;只是两条眉毛倒插在额头上;眼睛时刻摆圆了瞪起。圆圆的胳膊、胸板、脖颈;处处都还留有婴儿胖的浑圆。脑门上的头发旋儿不久前被灶火烫了一个疤;看着;就像一个受戒不成的小和尚。若落在蒲团上;两条藕节般的腿儿;还盘不起莲花座。
日头炎炎的正午;兄弟俩提着树枝削成的短剑;出门往台上来;念念有词地一路比划高下;兄弟两个各是剑客和大侠。人家树阴下聚着一群歇暑的大人;向他们指点道:“那就是黑狗的两个儿子。”说起来真是羞人;像一棵树一样高大威猛的爸爸;却有一个“黑狗”这样的乳名。
“叫潘清波!”兄弟俩停下脚步;齐声强调道;“他叫潘清波;不叫黑狗!”
“这两个小狗伢比黑狗多少要文雅些;”竹椅上坐着的老倌子;眯着眼睛审度这兄弟俩;“黑狗小时候哪里会这样规矩地走路呢?他上得天遁得地呀!一台的猫子狗子看见他来;都吓得慌不择路。鸡子、鹅;跑慢了一步就被他扯住后腿了。”
“菜园里的瓜花刚刚打蔫;点点大的青皮瓜就给你摘走了。”一个老婆婆惆怅地放下手里纳的鞋底;“没有名字;哪里有名字?通台都叫做‘小烂鸡巴’的。”
“出了坏事不用找别个;都是那个‘小烂鸡巴’干下的。他好在不赖账。”老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些恍惚;那个小泼皮黑狗;他是什么时候;趁人眼皮一忽悠;便长成人了呢?眼下这一对热呼呼圆滚滚的娃娃;真的就是他的儿子么?
“他哪里没有名字?他明明有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潘清波吵!”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