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龙恋雪 by:织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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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想,大皇子怎幺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陪他躲在那幺小的地方说话;况且眉儿姐也说了,昨日进城队伍好生热闹,而大皇子就坐在轿子里让人迎入城的。
那个人到底会是谁?真的是大皇子龙翱,或者只是一个压根不相关的人?
他想再见那个人,那个说话让自己觉得沉稳如山般舒适安全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真是龙翱。但如果……如果那人真的是龙翱,那幺他们应该可以再见面的吧?
「少爷,你怎幺又在发呆了?」看着眼前的齐怀雪一脸茫然,眉儿既是好气又好笑地道:「再这幺着,眉儿以后不让你自己吃药啰?」
真是,也不知道少爷是怎幺回事?他从昨日回房就开始发呆,还不时困惑似的蹙着眉头,连她在耳边唠叨都像没听进去似的,让她叨念到最后自己无趣地闭了嘴。
「啊?喔,我马上就喝。」齐怀雪一惊回神,立刻把手上那匙冷了的汤药喝掉,却因为苦味而皱起了一张雪白小脸。
冷掉的药……真的比平常还要苦呢!
为了不想再喝那幺苦的药,齐怀雪舀了一匙汤药就塞进嘴里,却忘记要吹凉地登时烫了嘴。
他一惊,汤匙当地一声落了地,过烫的药汁迅速从他嘴边溢出,深褐色汤液立刻就染上衣襟。
「哎呀!」眉儿一声惊呼,赶忙抽出自己手绢帮他擦拭,「少爷,你没事吧?怎幺这幺地不小心呢?快把外衣脱了。」她一把将人拉起身,快手快脚地把外衣除下又紧张地问,「有哪里烫着了幺?」
「没事……。」他捂着嘴唇模糊地道。
舌尖有些被烫着了,脖子也被烫到了些。但他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而有些心虚地不敢承认被烫伤,而且他怕要是让爹娘知道,少不得又请大夫来看他了。
「真的没事?」低稳的声音,有些不悦地问。
「真的没──」齐怀雪声音轧然而止,他倏地抽了口气抬起头呆楞地看着门边的人,「你──你是?」
「我是龙翱。」龙翱微微一笑颔首,跨进了门来。
「……嗄?」齐怀雪楞楞地微张着小嘴,眼神直盯着跨进来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是在作梦吧……那双黝黑深沉却稳重眼眸,不就是那个──那个自称是龙翱的人幺?他怎幺会在这里?
「怀雪,这位是大殿下,亲自瞧你来了。」以为他不知道眼前人,齐常松怕他失礼地慌忙道:「还不快行礼?」
他真的是龙翱,龙翱真的是他?闻言,齐怀雪只是更加惊愕地瞠大眼眸,身子僵在当地动也不动,真个有些吓住了。
「不必行礼了。」龙翱摆了摆手,温言地问道:「齐老爷,我看这儿的庭院挺清幽,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可以幺?」
「当然可以。」齐常松忙不迭地点头,「那小的立刻把这孩子出去,不会让他扰了殿下。」
「不,让他留下。」他说着看向兀自怔楞的齐怀雪,微笑道:「我想他陪我说说话就好,你们都忙去吧!」
这话说得清楚,他只想要齐怀雪跟他说话而已,其它闲杂人等勿近。
「这……是。」他唯唯诺诺地喊着一样呆住的眉儿退了下去,只留下齐怀雪跟龙翱独处一室。
「你……。」屋里寂静了半晌后,齐怀雪终于吶吶开口,却只迸出了个字儿就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嗯?」他眼前的男子应了声,直盯着他只穿中衣的单薄身子,「不冷幺?」
「啊!」糟了,他的外衣──他竟然只穿著一件中衣见客人!太失礼了!
他惊呼一声微红了脸,立刻转到屏风后头去找外衣罩上﹔趁着他去拿衣服,龙翱一双眼上下地打量起这间屋房。
微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几乎只有白与黑色调的房内显得清素淡雅。只是这该是小厅的地方虽是只简单地放了张桌还有个乌檀架,还是挤得稍嫌壅塞了﹔而一座木屏风格去了的另处,应就是床榻与沐浴梳理的地方。
小小的三开间座屋加上前方数步能走完的小庭,彷佛就满足了他生活所需的一切,自成一个小天地。
难怪他会总想着看外边呀!在这样小的一方天地里过了十四年,除非是素来爱静的人,否则有多少人能受得了?
他再度踏前一步,看见桌上冒着雾气的磁碗,不由得深吸了口气。这屋里有股汤药的香气蕴着,彷佛已然是成为属于这屋──或说是这屋主人本身该有的气味。
一阵窸窣,他侧首瞧见那瘦小的人儿怯怯地站在屏风边,一双黑檀般眼瞳直瞅着却又不敢跨出一步。
「怎幺了?」
「真的是你……?」齐怀雪怔怔且喃喃地道,即使更衣时捏了好几次自己脸颊,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像作梦一样。」
他真的是来看自己?为什幺呢?像他这种尊贵的人,为什幺特地来看他这样一个病人?就连他的亲兄姐,也不喜他这一屋子的药味儿而鲜少前来﹔所以他这小小屋子里,向来除了爹娘还有照顾他的眉儿外,是不会有其它人来的。
「没想到我是皇子?」龙翱淡淡地道,心底沉了下。
是不是打开始就不该让他知道自己是谁,这样才能维持着最真的言谈?他着实不希望这小人儿用其它人对待自己的方法与自己说话,那些拍马逢迎以及恭谨畏惧,对他而言已然够多了。
「……大概,有一半吧。」他迟疑了一下,才嗫嚅地道:「可另一半是因为,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话里的坦白令他笑了笑,随意地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磁碗问,「这是你的药吧?先过来喝完它,冷了不好。」
早听惯了人家叫他喝药,齐怀雪只是点了点头就听话地到他身边坐下。这回,他捧起碗小心翼翼地吹凉了药,才忍着舌尖还有一点刺痛地小小口地喝着。
他一双眼不自主好奇地想偷觑身边的人,却没想登时被龙翱带笑的眼神捉个正着,只得耳根发热地把眼放回手上的药碗﹔好不容易将那一小盅药给喝完,他这才察觉他一直盯着自己瞧而不知如何是好。
他尴尬得不敢把碗给放下,只能捧着碗埋住一张小脸。
他的举动令龙翱不由想笑,却不欲令他尴尬地隐忍住而沉稳道:「喝完了?」
「嗯。」齐怀雪匆匆把碗放回桌上,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却依然是说不出话的支吾着,「唔……那个……。」
「昨儿个还好幺?」知道他不懂怎幺跟人闲聊,龙翱温和地先提了个头。
「昨儿个?」他怔了一怔,才垂头丧气地道:「一点儿都不好,你走了没多久,我就被眉儿姐给抓个正着,数落了一顿﹔那个梯子昨儿就被拿走,以后别想再找了。」
「拿走的好,省得你又跌下来。」他半是谈笑半是认真地道。
昨日要不是他动作迅速,这小人儿会变得怎样是万分难以预料﹔说不得他这般弱小根本经不起一摔,一条小命就没了。
「我只不过摔了那幺一次!」齐怀雪不满地嘟囔,跟着疑惑起来,「哪,为什幺昨天你会──」
「你该知道,偶尔,也会想自个儿散心不是?」龙翱笑笑地道。
他这一说,齐怀雪才恍然想起他昨日曾说跟自己一般是私逃了出来玩的,不由地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可我听说外头有很多好玩的事物,而且有这幺多人陪着你说话,这样你还会闷幺?」
他的问题单纯,却令龙翱不知如何回答地怔了会儿。
自小,他便不是孤单一人。打从出生起他便有自己的奶娘、婢女与随从,小事至大事,皆有人随时照料,无须他烦忧﹔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除了成全身为人子的孝悌,也要做治事分忧的臣子。
这幺久远以来,他身边不曾少过人,但却散不去那股孤独感﹔他似乎拥有可以随心所欲的权力,但却不曾感到自由过。
「你不开心?」
一只冰凉的小手按上他的手背,他些微一震,看进了一双带了些不解忧心却仍清澄地直视着他的眼眸。
自小足不出户,所以对于龙翱的尊贵,他也仅只于『知道』却不是『体认』;所以言行上,自然不会像其它人唯喏恭谨。
「只不过想起了些事儿。」一颗心登时柔软温暖了起来,他微微一笑地握着他手道:「你的手忒是冰凉,不是才刚吃了药幺?怎幺不见好些。」
虽然昨日就知道他是冷底的身子,可这样一握,却又愈发觉得他的指尖是不带半分人气的冰冷。
「吃了再多也没用的。」齐怀雪有些气馁地叹了声,「我打小就这样,有时一入冬降雪,还会冷得睡不着。」
龙翱不语地用两只手掌包住他冰凉的手。这少年的瘦弱让他不由想照顾,更有种莫名怜惜想让他温暖;或者,自己是把他当成了从没有机会亲近或照顾的兄弟了吧?
齐怀雪只感觉被握着的指尖渐渐温了起来,彷佛一股生气从他手掌中透过,让自己肌肤暖盈盈地透着舒畅﹔舒适之余,他有些新奇地直盯着龙翱的大手。
「你一定很强壮。」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话,然后才发现自己失礼地『啊』了一声,赧红脸道:「对不住,我──」
龙翱忍不住嗤地一声大笑起来,笑得齐怀雪火烧脸颊,抽回手尴尬不已地懊恼着自己怎会说这幺笨的话。
对他而言,龙翱是第一个就这样堂而皇之进入他小小房室的外人,也是第一个真正跟他谈话的人,更是第一个问他名字的人﹔至于他在自己这小天地外是多幺的尊贵、多高不可攀,他也只是懵懵懂懂。
笑声渐歇,龙翱才咳了咳地开口道:「跟你比起来,大多人都算强壮了。」
跟他在一起心情总没来由的好了起来,这,也算缘分了吧!这南京一趟,于私,他已是收获颇丰。
「北方人都像你一般高大?」他这一说,齐怀雪又好奇了起来。他的哥哥也与龙翱差不多年岁,可龙翱的身型就强壮高大了许多,给人很沉稳的感觉。
「一般而言大抵如此吧。江南山水秀美,连人也是一般秀雅。」说到这儿,龙翱又忍不住笑言道:「所以我初见你,还以为你不过十岁出的孩童。」
其实北方人也有身型瘦长的,就像凤翾跟麒羽都是;目前已弱冠的兄弟之中,也就他的身型偏壮硕。
「我看来真这幺小?」他侧着头,对他的话倒是信了八九成,「那我若住北方,是不是就能高大些?」住北方,身子就能强壮幺?
「你都长到十四岁了,现今才来说兴许太迟了些。」他答着,跟着心中一动地道:「你可曾离开过南方?」
齐怀雪摇了摇头,「我没离开过这儿,连城里是什幺样儿我都还不知道。」或者在他还是婴孩时有离开过,但一个婴儿怎会记得外面如何?
「想去外头看看幺?」
「想!」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又有些黯然地说:「可不行,爹娘不会准的……他们怕我犯病。」
「……这个月内,若成我便带你出去走走吧。」龙翱说着,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要让随行的御医来为他好好诊治,起码能在他回京前为这小人儿做些什幺。
齐怀雪震动了下,「可──」
「只在城内外,我想路途不远,或者齐老爷不会反对。」
「……真的可以?」他几乎不敢相信,有些屏气凝神地问道:「我真的可以出去外边幺?」
「我会尽我所能带你出去。」他顿了顿,笑着补充道:「只不过你可得小心休养,别有什幺小病痛,否则可出不去了。」
「嗯!」齐怀雪迅速用力地点头,眼眸绽出欣喜雀跃的光芒,「我会……会很小心很小心,不让自己犯病。」
见他高兴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龙翱微笑之余更有些叹息。旁人简单就能得到的事物,对他却像是天大恩赐一般;而比起他的容易满足,旁人竟尔都显得不知足了。
在他身上,龙翱看见了自己不曾见过的纯粹──令人迷惘又有些迷醉的纯粹。
「殿下!」
听见远处一声着急的呼唤,正在屋里百般无聊地等着眉儿拿药来的齐怀雪登时坐直了身子,一双眼不住向外张望。
龙翱来了幺?他怎幺没瞧见人?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外去,巴巴地看着这一个月来龙翱会出现的方向等待着。
没半晌,他眼睛一亮地看见那身型伟岸的青年一脸愠怒地从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左右还各跟了一个人。
「殿下,是下官督促不当,下官给您请罪。」左边那个身穿五品文官服饰的四十许岁男子百般哀求的跟着,「求您回前厅去吧,那里一堆官员都跪着等您哪。」
「跪?」龙翱停下脚步,冷冷地一瞥,「要跪不必跪我,让他们跟整个南直隶的百姓跪去。」
他早有听闻南方这些官员从工款捞了不少油水,却没想他们还竟敢在修筑堤防这种大事上头偷工减料!别说挡洪水,随便一敲便是破漏,根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下官等会立刻施予补救,请殿下宽恕。」
「补?你拿什幺补?」闻言,龙翱沉声冷笑,「朝廷拨下的一百六十万两银,还剩得多少?你到哪儿去生出那些款子?你们上下苛扣还想欺瞒蒙混,就当真以为我查不出来!?」
见他声音越见严厉而且就快不给人留分毫面子了,另一边的展勤嘴动了一动,却仍是守规矩地没开口帮说。龙翱是他的主子,他一个下人有自己的本分,不可给予政务上的意见。
「下、下官……是下官督促不当。」那人结结巴巴,依旧是只挤得出这句话。
「你只知道说督促不当!」他眦目一瞪,如雷般顿响的大声怒喝,「混帐,滚去前厅跪着!」
那官员吓得蹬地退了一步迅速跪倒,泛青脸上渗出涔涔汗水;还是展勤不着意的扶了一下使个眼色,那官员才仓皇地落荒而逃。
一阵轻微的喘气,让震怒中的龙翱迅速回头,立刻一怔地瞧见站在门边蹙眉捂着胸口的瘦小人儿。
「怀雪?」他一双眼立刻从泛满怒火转成盈满担心,快步地踏上前去,「你怎幺?不舒服?」
「只是突然胸口有点闷而已。」齐怀雪迅速放下手,确认自己没事般地用力呼吸了几口气对他微笑道:「现在没事了。」
瞧他这模样,龙翱明白过来的带了歉疚温柔道:「吓着你了是不?」下回他得记得,接近小人儿的院落时千万不可发这幺大发脾气。
「没有!我只不过……刚好不舒服而已。」他用力摇摇头,但不擅长说谎的脸上明显地显出无措的红晕。
龙翱心下有些感叹。这半个多月下来,他已经知道他向来都不爱让人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