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池 下-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已谢了,都说梅花傲雪,可今年的雪来得太迟,边关的战火太近,梅花没有等到雪。雪停了,姑苏的天空依旧星罗棋布……
只有夜,……才是我们难得的清明。
月下站了一个人,翠玉华裳,是这冰雪皑皑的冬季里唯一一朵凄艳的花。
……C38D秋之屋欢迎您
是浅阳召她来的,他想以楚国的公主为质,看看是否能暂且让他们休兵。
女子站在门前盈盈一拜,然后接过了宫女手中端着的两盏茶走进宣事殿,表面看上去一切不为所动的样子,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眼神已经撩乱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和浅阳相互看了一眼,这小动作自然被她收在眼里。她把茶水递到我们跟前,说道:“大王和将军放心,我就是杀身成仁,也断不会为了楚国。……你们都把我当作危险的人,其实……你们都错了。如今吴国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
无论是错是对,我们都为她的话一惊。浅阳自然比我先镇定下来,他接过茶水连喝了数口,说:“你的意思是……要背叛自己的国家么?”
“叛国?从何说起?大王指得是楚国,还是吴国?”女子的眼光犀利而又疯狂,浅阳显然被她的话给震住了,只得绕个弯子问了一句,“楚国怎样,吴国又怎样?”
“如果是楚国,哪怕是我处心积虑的想背叛,也没有人给我机会。如果是吴国,大王连效忠的机会都不给我,又何来背叛二字。……您知道‘四面楚歌’这四个字怎么写么?我每日在伏霞宫里写上千遍,可大王您养了一群好狗,他们全给烧了,没有一张能传到您手里。”
浅阳没有答话,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我们遇到了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如果诚如楚妃所言,那么以其为质这条根本行不通。也许是我未生在帝王之家终究是无法理解,在浅阳还没有开口之前,我问了个可笑的问题,“你们不是一母同胞自幼相互扶持么?我不相信你会背叛他,也不相信他会不管你死活。”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后悔了。有些话放在喉咙里很杂乱,可当说出来的时候,清晰的听见那吐字的音节,就立即明白了自己说道多么幼稚的东西。
楚妃如是笑了,笑得很疯狂,或许不是因为我的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有所差距。我想到了陈炀,那个为了表示他曾经做过什么而迅速扼杀自己疑豫的人,……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质疑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可以判断了。
“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他为了自己的霸业连他最爱的人都可以利用,难道还会在乎一个三年持政,随时会威胁到他地位的王妹?是,我是与他一母同胞,我们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所以他有野心,并不代表我没有!你感受过权力的激荡与迷人么?……”她说着又把脸转向浅阳,“您体会过那种为他人作嫁的滋味么?……昭和知道我迟早要背叛,所以他连子昊还活着都不告诉我。……大王,您枉费心机了。”
这几句话多半是气话。也许她始终压制了很多东西,因为她曾经告诉过我,这一辈子放弃的东西太多,而忘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可是最终,楚王选择了她最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把她逼反了。
过河拆桥,好狠的一步棋,现在就算她是真的反了也无济于事。
女人静了静,很迅速的压制住了情绪,她走到一盏宫灯前,挑弄着里面的烛火,似是漫不经心的。由于宫灯的罩子被拿下了,烛火也被她调得很旺,刚刚还红朦朦的宣事殿一下子有些亮堂起来。
“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掌政么?楚王昭和十年至十三年。”她说着回头看看浅阳,“那时候大王还未登基吧?那时候我哥哥他……在您身边么?
东方,你知道吴国的凉州与楚国第二王庭衍州的距离么?只要翻过一座月冠山,再过了斛城,快马简装两天便是一个来回,吴楚相距如此之近。……对了,有一次你跑去凉州,从邺城那么近的地方去,他还算准了你不会去,这可真把他给吓坏了……”
她还没说完,我已经有些失控了,难以自抑的回头去看浅阳,他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靠在王座里,有些憔悴的,仰头望着宣事殿顶上的黄粱,如一座毫无反应的雕像。我不知道有多期待他能够发怒,可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茶放凉了,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呛了出来,
“我不信!……我不相信,我死都不信!”
“你要不要去凉州找他?亲自问问他………,问问他是如何利用你的,问问他的名字,是叫做何渝,还是……昭和?”
【tetsuko】
42…43
楚妃死了,是一头撞在龙柱上撞死的。死之前,她已经疯了。
现在,我正在赶赴予州的路途上,如此牵强的三万甲兵,竟是由一个手无举锤之力的人率领。浅阳,你是不是错了?我还记得那个女人死之前对吴王猖狂的斥责与嘲弄……
枉你身为一国之君,偏偏重情轻礼。翡翠到了吴国便是您的妃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只奢望有朝一日后世登基,母凭子贵。……翡翠满腹才学,既然您把我要来了,为什么处处堤防于我!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哈……吴国完了,我也完了。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错过了什么转机,她同样是个疯狂且歇斯底里女人,这一幕就如血一般刻在了眼中,抹杀不去。
那时候的浅阳也有些疯癫,我明显感到他害怕了,他对自己的能力已经质疑到了一种几近绝望的地步。
“琅琊,你去。”
他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
“可是,浅阳,我行么?”
“你不该问我,而是要问问自己……你行么?”
其实我想去,真的很想再试试领兵,自修说过,“男儿志在凌宵,岂可碌碌无为”。可是这一役太关键,如果一个将领不能陷阵在前,如何服六国之众?堪当大任……我行么?
可我还是点头了,倘若如今连我也同他一样的没有信心……我已经不敢想像接踵而来便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再讽刺,我如是匆匆挂着帅旗自国内压兵直上予州。
予州城所有人都处在备战状态,可相对来说还是安逸的,楚军仍旧将凉州作为据点,至今尚未发起行动。
趁着这个空隙,我将三万大军安置在予州城内,自己拣了匹快马,独赴凉州。
………
凉州城的城墙被打扫得没有一丝积雪,显得很尖锐突兀,一道道竖起的长戟象征着他们的森严壁垒,谁能想到有一天,吴国的边关要城,竟然成为了楚军的根据地。
我立马于紧闭的城门前,我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我根本进不去,也……见不到里面的人。一路上想到了很多,在水落石出后所有事情都越发的昭然。
而我,是想来质问谁?我有那个份量么?东方……为何而来?
这样蔓无止境的不解就如同四周覆盖了一切景物的皑皑冰雪………。然后城墙顶上出现了一个人,他的衣着同雪一样的白,淡淡地带了一丝空泛的味道,却让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激腾的汹涌起来,那不是我想要追问的,却是我想见的。
他穿着孝服,项上一丝不苟的束着金玉琢砌的冕冠,想来已经继承盛陵君爵位了。那一番英采一如在邺城大殿上一览众山的醒目夺眼。
我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潮已澎湃得无法平复……。如果不是看到他的眼神,我想我已经失口唤出了。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他的眼神沉敛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初见那时的陌生。……这让我想起了邺城的青灰色城墙,坚固沧桑无情沉淀的基石……
宇文,是否对我已经失望?
……是否因那一箭而挫伤了心?
……是否在千百度回转中,已经觉悟了东方的不值?
心底有无数个猜测,然……每一道空溟而来的猜测都能够让自己绝望透顶。
一片方城,高台雪冷,……人的心却是更凉。
终究是对方先沉不住性子,掉头离开了。
我仰头,眼光越过了高耸的城墙,上天明澈。雪势蔓延无边遮不住天的空旷,……许多年以前,举目朝天信誓旦旦,有朝一日要化作雄鹰冲天一驰。……如今再度感慰上苍,落在心底的,只是一片荒芜。
……
我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夜色深暗深暗的,西风刺骨,城墙上的冷月一闪,他们架起了一只弩机,三十余发箭矢的目标是如此明确。
原来,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我掉头,策马向来路奔去。
………
回到予州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予州城已经没有了,就在昨天我私顾凉州的时候,邻城余邪起兵,攻下了予州。
一直以来,大家都认定宇文的万军是踞于凉州城,然而在我行军途中,他们正以一招暗渡陈仓折兵余邪。
我不知道那三万兵伤亡有多少?更不知道他们现在退到了哪里?重金之下凑出多国之兵也算是乌合之众,散了没有……。一天,仅仅一天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而我竟为了一己私怨,置三万大军于不顾。浅阳荡尽了国库换来这唯一能就国于水火的一纵军,……我和他们彻底的失去了联系。
雪又开始下,迷茫中也带了一点死寂的安宁。举首再望天,天涯竟漫漫……,浅阳,我如何向你交代。
………
也许是有楚兵在战场上见过我,予州的城墙上不知谁大吼了一声,“是吴国的将军。”,瞬间几十把弓箭连番架起,然后又很快的放下了。……我一回头,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一人一马。
这个人,又选择了出现的最佳时机。
“为什么你总是如鬼魅般站在我身后?……我从来听不见你的脚步声。”
“因为我在演绎这世间不曾出现过的人物,史书里将不会有他一片足迹。”对方以一种无比生分的说话方式,眉目间隐隐透出严肃的意味,显然是决定向我摊牌了。
“怎么,不打算继续演下去?”我讽刺的说道。
E2B1F00B56CE78秋之屋欢迎您
他目光缓慢的游离过对面高高飘扬的楚旗,神情松了一松。“因为你已经知道了。……你来凉州,不就是为了见我么?”
“是,”我答道。“只可惜我屡教不改,忘记了前车可鉴,竟被你利用了去!”
再明白不过,难怪楚军迟迟不发兵入予州,他们放出异军的消息迎来了吴国的垂死挣扎。楚王算准了吴王无将可征必定会让我来硬撑,也算准了翡翠的背叛,或许也算准了我一定会来找他。打扫城头,好一个空城计。在凉州城上故意让宇文被我看见,以使我对异军集中在凉州深信不疑而忘了警惕。
事实上我在大雪里站了一天一夜,宇文正掐紧时间赶赴余邪,与早已囤积余邪蓄势待发的一万骑兵汇合,直攻予州。楚王在凉州城里操纵着局势,那支架起的弩机不过是个胜利的标志,不过是示意我……可以走了。
兵将分置两地,六国之军群龙无首,散兵游勇便是人数再多,何以抵挡一支万人精兵。
我恨!“一国之君,纡尊降贵,蜇伏在敌国王都三年。琅琊想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一愣,然后松了手中的缰绳,任马儿在身后飞驰而走。彼此对视久久,久得如流光逝去,久得已经消散了过往烟云……,他的眸子渐渐的清澈而柔和起来,终于像是坚定了信念那般说道,“琅琊,……我是否能选择不说。”
可以,真的可以,这天下都要是你的了,所以你……不必再同情我。
这种时候竟然选择说这样的话。琅琊如今一无所用,你大业将成,难道不该从心所畅,难道还不愿展露出你猖狂本性么?………我想知道,无论是怎样残忍的事情,我的生命绝不该是一片茫然。琅琊刨根究底的性格此生不改,琅琊只是琅琊。所以不必虚伪迁就,我不稀罕!
纵使心中水深火热,却发不出半点音节,唯有怒目而视,静静等待他的发言。
“你想知道的那些并不是我一开始想做的,”他双手垂在腰间紧紧握住拳,那双眸子又恢复了先前的严肃冰冷,“如果只是索取情报,那根本不用我亲自出马,方怡非在吴假以人相十年之久,早已根基深固。……事实上我并没有打算呆上三年,我在楚国太累了,只是想出来放松一下,……仅此……而已。
可是方大人他,告诉了我一句民谣,”他低下头,眼光却越发的冰冷,“‘艳裳一舞驾云娉,百万吴师朝复来’………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与方大人一起,演绎了一段历史。”
历史。这个字眼让我尤为惊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匪踱,万般忐忑间,已是身在犹疑的边缘,我难耐的看向他,指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是我臆想的那样。
他折下一支挂在银桦树上的冰条,在我面前轻轻一晃,尖锐的形状与锋芒瞬间割开了他静如止水的眼光。我了然,或许早已沉寂在他的暗示之中,所有的一切将要乾坤逆转。
“先王是国君,所以我很清楚他需要及恐惧的是什么。司马东方御系出名门,又有战功赫赫,一生都是众星拱月,他太骄傲太坚固,刚则易折。尉迟远威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这种人太过游刃,所以必定相信做错了任何事情都有补救的办法,……他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诗……”他以一种高压的姿态走近至我身前,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眼睛犀利如鹰,已经全然没有了昔时的风雅淡然,他盯着我的眼,轻轻道出了那句诗,“……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拼命的向后退,恍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你们………是你们……把他们一个逼死,一个逼走……”
他站在原地空洞的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抓住我,可终究还是把手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