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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作者:魏巍-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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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 著)

序  聂荣臻
 
  我从《当代长篇小说》杂志上看到了魏巍同志的新作《地球的红飘带》,兴奋不已,接连十几天,一口气把它读完了。《地球的红飘带》是用文学语言叙述长征的第一部长篇巨著,写得真实,生动,有味道,寓意深刻,催人奋进,文字简洁精练,读来非常爽口。读完全书,我仿佛又进行了一次长征。

  长征是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是我党我军和中华民族的骄傲,永远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碰到了困难,人们就想起长征,想想长征,就感到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作者抓住这一伟大的历史题材,搜集了大量史料,两次到长征路上探胜,又经历了几年的精雕细琢,小说写得非常成功。它高屋建瓴,着重从敌我双方的最高层活动来反映长征壮举,艺术地再现了这段历史。过去一写长征,就是雪山草地,这次则写了内部斗争,更充分地显示了党的力量,使读者得以全面地了解长征。作品中出现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以及王稼祥、彭德怀、刘伯承、叶剑英等的形象,写得很象,很活,这些都是我非常熟悉的领导和战友,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他们在革命最危急的时刻,忠贞不渝,从容不迫,使红军每每绝处逢生,不断走向胜利,情节真实感人。对于蒋介石、王家烈、杨森等敌方人物,同样写得有血有肉,性格鲜明。对其他典型人物,也都刻划得细致入微。这就构成了一部史诗般的作品。它必将对我们继承和发扬红军长征精神,起深远的重要作用。

  魏巍同志是大家熟知和喜爱的作家。他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东方》等作品,在人民中广为流传。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我就认识魏巍同志,他有文学天赋,又经过革命战争的锻练,是位难得的人才。以后,他长期在文学战线上耕耘,成就卓著。今天,他以接近古稀之年,又为我们奉献了《地球的红飘带》这样一部优秀作品,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是难能可贵的。
                    一九八七、十、六 


卷首语
 
  中国英雄们的长征,是中国人民的史诗,也是世界人类的史诗。这部史诗是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人用自己的脚步和鲜血镌刻在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它象一支鲜艳夺目的红飘带挂在这个星球上,给人类,给后世留下永远的纪念。

  长征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它的历史意义究竟是什么呢?现在回头来看,历史本身已经显示得很清楚了:正是长征付出重大代价之后所留下的火种,孕育了抗日战争的胜利;正是由于抗日战争中人民力量的壮大,才迎来了解放的曙光。这样来看,长征正是中国漫漫长夜的第一缕躁动的晨曦。在中国黎明之前展开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斗争,它与我们民族和人民的命运有着多么深刻的关联!

  而历史的昭示决不止此。长征留给后世的是无价的精神财富。中国红军战士在长征路上所经受的艰难困苦,是人间罕见的;他们所显示的勇敢和坚毅,是人类美好品质最辉煌的范例。这一点,对我们的后代,对我们的建国事业,对全人类争取进步争取解放的人民,都会从中汲取取之不尽的鼓舞力量。

  在我们民族的历史上,充满着波澜壮阔的农民战争,任何时期也都有令人感泣的英雄人物。可是,那些成百上千次的农民战争,一次又一次地归于失败,或者为另一个封建王朝所代替。为什么象长征这样以农民为主体的革命会取得胜利呢?历史已经作了回答:长征有近代无产阶级的领导,它的体现者中国共产党具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灵魂。

  长征是我心中的诗。自我投身这支军队之日起,就一直倾慕着它,向往着它。可是由于它本身非凡的壮丽,一想到从文学上反映它,就自愧才疏学浅,因而却步。现在随着岁月过多地流逝,不得不提笔了。当这支英勇无敌的军队建立六十周年之际,我谨以此粗疏之作,作为对培育我的党,培育我的军队和人民的报答。

  伟大的长征,是由红军的三大主力——一、二、四三个方面军完成的。其内容极为丰富,要全面反映这段历史需要多卷著作。这本小说,着重反映的主要是中央红军,想来读者不会求全责备。

  在本书写作之前,作者曾访问和请教了许多革命前辈,并两次在红军长征路上进行考察,受到各地同志和群众的亲切接待。同时作者对当年红军战士的亲身经历是重视的,在写作中曾认真研讨和汲取了他们回忆录中的素材,这里谨向他们致以深切的谢意。

  已经长眠在长征途中的烈士们与健在的长征英雄们,他们的精神和伟业永垂不朽! 


(一)
 
  湘江,是一条宽阔的碧绿的江水,今天却成了血的河流。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的最后几天,从江西苏维埃区域过来的中央红军,在桂林以北的湘江边被阻止住了。在此以前,他们已经冲破了三道封锁线,转战了两千三百余里。不消说崇山峻岭间的崎岖道路,林莽荆榛,早已将他们的草鞋磨穿,军衣挂得破破烂烂;而连续的转战奔波,敌军的穷追不舍,难免使具有钢铁意志的人也感到疲惫。中国当时的统治者,也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反共人物蒋介石,又一次看到消灭红军的极好机会,于是调集了四十万人的兵力,企图将八万之众的红军消灭在湘江之滨。

  而红军却必须拼死突过湘江。这不仅因为,他们的战略意图是要进入湖南,与红二、六军团会合,以求新的发展,而且在此时此刻,任何的后退甚至犹豫就是死亡。于是,红军的统帅部将它的最有力的一、三军团置于两翼,以五军团殿后阻止追击之敌,决心掩护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迅速渡江。位于右翼的第一军团,本来要抢占全州,由于何键指挥的湘军已先期占领,只好占了全州以南三十里脚山铺一带小山。这时何键将军被蒋介石委任为追剿军总司令,这等厚恩岂可不报,于是日夜督促他的四个师实施突击。这样,脚山铺一带小山就日夜笼罩在浓烟烈火之中。位于左翼的第三军团,这时正与桂军激战于灌阳,也杀得难解难分。红军总部选择的渡河点,是南起界首北到凤凰嘴的几个渡口。因时届冬初,有些浅水处可以徒涉,要过起来本不是难事,但是由于中央及军委纵队,负载甚重,行动迟缓,所以掩护部队不得不坚持苦战,付出沉重代价。

  昨天,十一月三十日,两军的激战进入高潮。扼守在脚山铺一带小山上的红一军团,在优势敌军连续的冲击下,伤亡惨重,米花山、美女梳头岭、尖锋岭等阵地先后失守,不得不退入夏壁田、水头、珠兰铺、白沙,构成第二线阵地。整个看,这一带地形相当开阔,从湘江两岸直到西面一带大山,几十里内,全是坡度很缓的起伏地,高处满是幼松,低处尽是稻田。稻田已经收割完毕,原野显得十分空旷。加上一连几天都是响晴天气,这就给敌人的空军以极好的机会。从早到晚,几十架敌机大显身手。它们飞得只比树尖高一点,得意洋洋地轰炸扫射着渡江的红军。那些从浮桥上行进的和在江中徒涉的红军战士竟无能为力,成批地倒在江水里,漂在江水上,把碧绿的江水染成了红色。

  按红军总部命令,今天,是突过湘江的最后一天,也是何键将军作最后努力以求一逞的一天。这样,战斗就比昨天还要激烈。从一早起,隆隆的炮声和稠密的枪声,就象海水起大潮似地一阵高过一阵。尤其北面白沙、夏壁田一带显得激烈。飞机也从微明时分出现,沿着湘江盘旋飞翔。所幸的就是红色指战员望眼欲穿的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终于踏上了在界首镇搭设的湘江浮桥。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天空只有几片薄云。这时可以清楚看到中央纵队从东山里出来,越过湘江,正向西面一带大山急促行进。他们多数着灰布军衣,缀着红领章,戴着有红五星的小八角军帽,身后背着斗笠,脚下穿着草鞋。还有不少穿着便衣、头上缠着黑布的农民羼杂其间,他们是长征前的那次“扩红”到部队来的。如果细看,很容易看出,这是一支非战斗部队。行列里骡马多,担子也多,还抬着一些笨重的东西。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夜,脸色发青,显出相当疲倦的样子。但早晨的冷风一吹,加上盘旋的敌机在头上不断光顾,把瞌睡都赶跑了。他们只在敌机轰炸扫射时,稍稍躲避一下,飞机刚刚越过头顶,就又紧张地向前赶去。

  这时,在湘江东岸,从队伍里出来两个人,一个骑着红马,一个骑着黑马。他们岔上一条江边小路,似乎要赶到前面的样子。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骑在红马上的那个人,面容消瘦,神情严肃,颔下飘着长须,实际上不过三十八九岁的样子。从他那充满着聪颖、智慧、坚毅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很容易看出,他就是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委员周恩来。骑在黑马上的那个军人,年纪大一些,完全象个老农民,满脸都刻着皱纹,就象赤铜雕刻一样,显得十分坚实。他的神态虽然也相当严肃,但从他的嘴角,甚至从那些皱纹,都可看出他本性的慈祥。这正是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朱德。他俩的眼睛都布满红丝,仿佛有几个晚上不睡觉了。今日凌晨一时半,他们给一军团下了紧急命令,要求一军团“无论如何,要将向西的前进诸道路保持在我们手中”。紧接着,又在三时三十分,以中央局、军委、总政的联合名义,指令一、三军团严格执行。直到凌晨五时,他俩做了最后布置才从后面赶来。尽管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正在渡江,但随着北面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两人的心情仍然十分沉重。他们在马上不时转首向北,望着炮弹掀起的一片浓烟,判断着战场的形势。

  前面不远处就是湘江。红军沿路丢下了不少笨重东西,愈往前走,丢弃的东西愈多。在一处稻田里,他俩看到有好几架铅印机和石印机歪倒在那里,上面还缠着粗绳,插着杠子,附近却是一摊一摊的血迹,想来是刚才飞机轰炸,抬机器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把机器委弃在这里了。他们很熟悉,这正是中央苏区印刷厂的东西,许多印刷品,包括《红色中华》和中华苏维埃的钞票,都是这些机器印制的。他俩皱了皱眉头,谁也没有说话。

  在前面一行柳树下,燃着几堆大火。旁边站着几个红军干部,神色黯然。周恩来和朱德下了马,走到近处一看,原来他们正在焚烧书籍文件。秋风卷着火舌,一本本《共产党宣言》、《反杜林论》、《国家与革命》、《两个策略》、《“左派”幼稚病》等等他们平日奉为珍宝的书籍,正在化为灰烬。

  周恩来忍痛问道: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我们是中央党校的。”一个干部答。

  几个人见是周恩来和朱德,神色十分激动,纷纷说:

  “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你们处分我们吧!这些东西我们实在背不动了……”

  “许多同志都负伤了……”又一个说。

  他们说着,难受得哭起来了。

  周恩来看见文件已经烧完,书籍还要烧很长时间,就挥挥手说:

  “快走!再晚就过不去了!”

  说过,就和朱德一起来到江岸上。往下一看,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触目惊心的场面,使他们的脸色立刻变了。面前,在二三百公尺宽的江面上,星星点点,不断漂过红军战士的尸体,死亡的骡马,以及散乱的文件,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钞票,还有红军战士圆圆的斗笠……红色指战员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江水。

  这种场面,使久经战阵的人也不免痛心疾首。周恩来不禁低下头去。朱德那张农民脸绷得象铁板一般。他们竟好半天没有说话。

  “快走吧,飞机又转过来了!”周恩来的警卫员小兴国尖着嗓子喊道。

  周恩来和朱德这才转过身来,沿着江岸向南面界首渡口走去。警卫员为了减小目标,隔了一段距离,拉着马走在后面。

  界首,坐落在湘江西岸高高的河岸上,南距兴安三十余里,是一个约有三五百户的小镇,一色青砖瓦房。红军用许多小船相联接,在这里搭了一座浮桥。浮桥上正川流不息地通过红军队伍。周恩来和朱德从队伍旁边走了过去。桥头上一片人声,骡马的嘶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在高高的江岸上,有一座高高的祠堂式的房子,两边翘着风火墙,门上刻着“三官堂”三个字。房子前面,有一个颇为粗壮的军人,在那里背着手踱来踱去。他不时地看看浮桥上行进的部队,向旁边的人说一两句话。周恩来立刻认出,那是彭德怀,他正同他的参谋人员在这里指挥渡江。

  彭德怀也看见了他们,停住脚步,不无埋怨地说: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呀?”

  “拖不动哟!”朱德一面说,一面同周恩来上了江岸。“带这么多东西,象打仗么?”彭德怀带着一股气,又说。

  “这问题要解决,代价确实太大了。”周恩来深有感慨地点了点头;又望着彭德怀问,“博古同志过去了吗?”

  “过去了,还有那个李德。”彭德怀扭扭脖子。

  “毛主席呢,过去了吗?”周又关切地问。

  “没有看见,”彭德怀摇摇头,“也许还在后面。”

  “还有稼祥同志、洛甫同志呢?”

  “也没看见。”

  这时,周恩来眼睛暗了一下,添了一层愁容。朱德也不免有些着急,问道:

  “老彭,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是北面何键攻得凶,这个狗娘养的!”彭德怀狠狠骂道。“刚才我还同林、聂通过电话,他们打得苦哦!有一个团被敌人包围住了,后来突出了两个营,又钻到敌人堆里去了。伤亡很大!有好几个团的干部负伤、阵亡!我再同他们联系,电线断了……”

  “南面呢?”

  “灌阳也打得很激烈。伤亡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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