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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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一惊一咋的。”
阿雄说了豆儿一句,再没追究下去。
豆儿始料不及的是,结婚一个星期后,有一次王士毅彻夜未归。王士毅吃过晚饭出去时拿着那把骛萧。
豆儿自然一夜没合眼。王士毅在第二天早晨进屋时,脸色很难看。豆儿眼泪婆娑,问道:“你去哪儿了,竟一夜未归?”
“我去干我的老本行了。”王士毅满心疲乏地躺在床上说。
“去魔天元唱曲啦?”
“去翠苑楼了,翠苑楼的歌谢正需要一个吹萧的人,我……”
豆儿陡然放声大哭。
“你怎么又干这一行了,陈掌柜收留你,是为了让你去翠苑楼鬼混的吗?你怎对得起你干爹。他也是老糊涂了,找你作干儿子。”
王士毅纵身坐起:“别嚷嚷,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豆儿停止了哭泣。她用丝绢抹着泪:“下次你要再去那种地方,我非告诉陈掌柜不可,让他把你赶出去。”
后一句话是在豆儿破涕为笑时说的。豆儿走到夫君面前,双手搂着他的头,“你睡吧,我去小姐那边,别忘了,我还是阿雄的贴身丫环,虽然现在分了一半儿身子给你,我还要用另一半去伺候小姐。”
王士毅在豆儿走到门跟前的时候叫住了她。王士毅说:
“你也一夜没睡吧?你脸色很焦黄。我们在一起睡一会儿,然后你再去阿雄那边。”
“哪有大白天在一起睡觉的,给家丁仆佣看到还不知怎么嚼舌头哩!”
豆儿接着笑了笑说:“只有大小姐白天敢跟掌柜的睡觉,陈府的人也习惯了。”
王士毅听见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豆儿不明白夫君的脸色怎么又变了。王士毅每每听到豆儿提到阿雄跟陈掌柜如何如何时都会出现这种若明若暗的扑朔迷离的古怪脸色,豆儿却好象第一次发现似的。
“又怎么啦?”豆儿嘟哝着嘴,问道:
王士毅沉吟了一会儿,神秘地蹙着眉头。王士毅趄着身子靠拢着豆儿说:
“自从和县的那位知县自尽后,我发现阿雄神色不对,常常发愣,会不会和秦钟的案子有关?”
“不许再提秦钟,我早就跟你说了。”
“知县判这个案子是有鬼的,和县人都知道秦钟是被害死的,知县是不是难负重压而自尽的?至今人们仍找不到一条足以让知县上吊的理由。我猜想,理由就在秦钟案子上。可他为什么要错判呢?”
“你瞎寻思什么。我走了。”
王士毅一把拉住豆儿的手说:“如果想要我不去翠苑楼,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秦钟到底是怎么死的?”
豆儿一下子坐在床沿上。豆儿的脸因气愤而显得铁青。
“你到底希望他是怎么死的?”
“你先告诉我,我然后再告诉你。”
“其实,你的心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告诉我就知道了。跟你结婚我实际上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我知道你来陈府的目的,你心里始终装着阿雄。”
两行清泪就象两根冰条一样挂在豆儿的脸上。豆儿用平静来表达她内心的痛苦,豆儿默默地离开屋子。
春天的灿阳使陈府大院生机盎然,风轻轻地飐动在桃花上,一对鹧鸪在没有围栏的井边鹐着藏在石缝里的蚯蚓。老桐树的叶子在款款细语,委婉缠绵。而豆儿的心就象被鹧鸪鹐着的蚯蚓,挛动成僵死的一团。
豆儿抹去象虫儿一样爬过面颊、爬过下腭的泪水。
豆儿走过新鲜亮丽的院子来到阿雄屋里的时候,阿雄除了看到豆儿眼睛泛红之外,其它迹象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在觉察了王士毅内心真情以后,豆儿知道她不能不使出浑身的力量掩饰自己的痛苦。
“豆儿,昨晚没睡好吧?”
“睡好了。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待命。”
豆儿说着噗哧一笑。
豆儿听到阿雄深长地叹息了一声。阿雄的叹息象掠过瓦檐的轻风静悄悄的,而豆儿却敏感到这声叹息又深又长。豆儿很紧张,她害怕阿雄觉察到什么。
“小姐怎么啦?”
“没怎么啊!”
三
王士毅头脑昏昏欲裂可就是怎么也睡不着,他焦躁地爬起床。盥洗一番之后便要一位仆佣给他拿酒,喝了一大碗酒之后,觉得还不过瘾,要仆佣又给他端来一大碗,王士毅是在决绝的气概中一气喝完这第二碗酒的。王士毅嗜酒如命,可酒量不大,第二碗下肚,他觉得自己的血管在膨胀鼓荡,心象驴子一样尥起尥落地激跳。王士毅知道自己喝多了,王士毅有意让自己醉是为了睡觉,王士毅想不到喝了这么多酒之后刚一入睡就做起了梦。
各种各样的梦象旷野寒夜的磷火一样在脑际闪烁,阴森可怖,遥远迷离。
快到吃午饭时,王士毅似乎是不堪恶梦的压迫而惊醒了。王士毅醒了之后便来到院子里。蟋蟀房那儿有许多家丁在忙碌。
王士毅走过去,问一个家丁:
“你们这是干什么?”
蟋蟀房正门那儿堆了许多木材、砖石。
“给陈掌柜建房,快要入夏了。”家丁说。
每年夏天陈掌柜都是在蟋蟀房旁睡觉,这一习惯由来已久。陈掌柜一到夏季不挨着蟋蟀房就不能入睡,蟋蟀那此起彼伏透迤不绝的嘹亮呜唱是陈掌柜最好的安眠曲。虽然在屋内依然能听到蟋鸣,可陈掌柜总觉得离着一段距离,只有挨着蟋蟀房他的心才能踏实。
另外,夏季正是斗蟋的顶盛时期,陈掌柜害怕盗贼,别人看守着他不放心,唯有自己亲自把守他才觉得万无一失。在斗蟋的鼎盛时期若被人偷走了一只强蟋,这对陈掌柜来说意味着什么,陈府上下都知道。
听了在一旁晒葭草荧秆的焦大的介绍,使王士毅惊奇无比。
“夏天的夜晚陈掌柜就睡在他们现在盖的简易小屋里,到了秋季,蟋蟀大战过去了,这小屋就拆了,来年再盖。”焦在说。
“看守蟋蟀也是陈掌柜自己看守,那你这个蟋夫干什么呢?”
“陈掌柜不仅在夏季亲自看守蟋蟀,其它什么活,比如饲养、换土、捉蟋蟀等等都是他亲自干,我只不过是辅助罢了,另外若陈掌柜不在家,所有的活就是我的。”
“这么说陈掌柜去年去省城的时候就是你睡在这小屋里的?”
“是的。”
“中秋那一夜也是睡在这儿的?”
“没有,到中秋这小屋早就拆了。”
“反正那一夜你在这个院子里是吧?”
焦大放下捏在手上的一根芡秆,警觉地注视着这位新婚不久的古怪客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王士毅也察觉自己失言了,一些家丁正拿异样的目光瞅着他。
王士毅表情呆滞,举措失当,便门头闷脑地回屋里了。回屋之后,王士毅再次感到头疼欲裂,醉酒之后觉没睡够,王士毅知道头痛的原因,可他没有再睡,因为他知道肯定睡不着。
焦大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拿出那把鸾萧准备吹。
“嗅,你来了,”王士毅放下驾萧,连忙让座,“我是酒喝多了,刚才瞎问一气,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焦大没有坐下,两手交插在一起机械地搓着。王士毅发现焦大神情很紧张,王士毅也便紧张起来。
焦大欲言又止的表情越发使王士毅恐慌,他反省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惹大祸的。
“你想要说什么?”王士毅问。
焦大吞吞吐吐地说:“你……是秦钟的亲戚吗?”
“瞎说,他是我什么亲戚?”
“这就对了,都说你是阿雄的堂哥。我还以为都说错了呢。你不是秦钟的亲戚,那就是他的朋友?”
王士毅心中涌动着一股恶气,焦大发现王士毅嘴唇直哆嗦,王士毅说话的时候气势汹汹,焦大不明白王士毅何至如此。
“朋友?我跟那个蠢猪、恶棍、恶杖东西是朋友?你怎么说我跟他是朋友?他成了鬼我还恨不能把那鬼也卡死哩,我和他是朋友?”
王士毅说话的时候醉态十足。
焦大晕晕恍恍,焦大说:“那你询问秦钟干吗?”
王士毅龇着牙。王士毅说:“我什么时候询问秦钟啦?啊?”
“你刚才,在蟋蟀屋那儿。”
“我刚才说秦钟了吗?我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我说了吗?”
“你没直说,但你问了去年中秋之夜的情况,你问我那时在不在这个大院里……大概是我想多了,你可能随便问问而已。对不起,奴才多心了。”
焦大往外走的时候,王士毅懵懵懂懂之中摹然警识到什么,他叫住焦大。
“焦大,”王士毅说,“我问中秋那一夜的事,你多心眼干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秦钟是怎么死的?”
“秦钟就是那么死的。”
“怎么死的?”
“知县大人不是已经定案了吗?”焦大的眼睛躲躲闪闪,“说是秦钟自己掉进井里的。”
“那么你多心眼干什么?”
焦大说:“我就害怕别人再问我秦钟的事,什么也不为,就为我害怕。”
“你为什么害怕?”
“那位已经死了的知县大人去年在鸡笼山审问我,把我吓得半死。第一次审问我还不怎么害怕,虽然是在县衙审问的。第二次是我在鸡笼山看“秋决”的时候,知县大人把我叫到一边,说我当初撒了谎,要把我推到南天门法场斩首,自那以后……我就不敢再提秦钟的事,别人提我更害怕。”
“你当初怎么说的?”
“照实说的。去年中秋之夜的下半夜确实没有月亮,我起来小解时还特地看了看天色,记得清清楚楚,奴才哪敢撒谎?”
“那你也认为秦钟是自己掉进井里的了?你说没有月亮嘛!”
“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那一夜的下半夜确实没有月亮。”
“你还记得那一夜的情况吗?秦钟是什么时候进陈府的?都下半夜了,他还往外跑干什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争吵声,比如阿雄和秦钟的争吵声?”
焦大丢下一句“奴才不知道”便拔起草履往外跑。
王士毅经过这一问一答,脑袋完全清醒了。
四
这一夜王士毅又来到了翠苑楼。十八刀娘见到王士毅的时候表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他吹的鸾萧在翠苑楼大受欢迎,许多嫖客在第二天晚上都是冲着那鸾萧来的,可一连几晚都不见王士毅的影子,十八刀娘的焦急自然可想而知。那些想在鸾萧中尽兴度良宵的嫖客在老鸨的许诺兑现不了之后也不抱希望了。十八刀娘总是对那些嫖客说:今晚他有点急事,明晚我保证让他来。一连几个“明晚”嫖客们也未见那箭手,在王士毅来的这一晚,其中有几位已经没再来了。
十八刀娘极尽风骚之能事,拉着王士毅的手似乎还不能尽表其心,只有在王士毅的脸上亲一口才能体现她的欣喜之情似的,而王士毅自然躲开了,既挣脱了她的手,也回避了她有可能凑过来的嘴。
来到后楼的歌榭,十八刀娘把王士毅推到前面:
“老娘骗你们了吗?你看,这不来了吗?”
王士毅没有告诉十八刀娘他在和县的住址,十八刀娘前几天急若热锅上的蚂蚁,她得不到王士毅的丝毫信息。王土毅今天晚上宛若从天而降,十八刀娘来到歌榭,在那些一边调情一边听歌赏曲的嫖客面前兴奋得近乎手舞足蹈了。
那位年轻的知县自杀身亡给她各方面以沉重打击,她独霸一方的地位受到各式各样的挑战,理应交付的各项税款也没有指望减免了。十八刀娘于发发可危之中意识到唯有猛抓生意,她才能处于不败之地。只是她再也没想到那位衣冠楚楚的萧手会给她带来这么好的效应,想到两个月前是她把他从这里赶出去的,十八刀娘后悔不迭。
王士毅的萧声在嫖客们听来更加柔婉哀怨,凄丽动人,一些妓女在萧声中默默流泪,这么凄惨的曲子也能让嫖客喜欢,十八刀娘觉得匪夷所思。
子夜刚过的时候,王士毅在香雾弥漫、锦簇灼灼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嫖客们大多选好了妓女准备进屋子了,所以王士毅那惊奇的神情没有引起格外的注意,王士毅放下鸾萧,他终于看清了,那闪进了后楼左边一间屋子的女人是梅娘。
后来十八刀娘跟王士毅谈酬金的时候,他依旧神情恍惚,他不明白梅娘怎么会混迹于妓院,此时他还不知道梅娘以前的出身。
“你每晚都来,客人给你的钱你全收下,另外每晚我还给你二两银子,这么高的酬劳,你不会不答应吧?”
十八刀娘见王士毅不语,以为他不满意,便说:
“再加一两,每晚三两银子,这总够了吧?小兄弟,你可不能太黑呀!老娘开这个妓院也不容易,一夜赚不了多少钱,要不是你吹得好,客人给你的小费我们还要平分呢。”
王士毅傻傻愣愣地说:“梅娘也是你这儿的妓女?”
“怎么,你以前认识她?是不是看上她了?若看上她,我叫她每晚都陪你如何?她已歇好一阵子没来了,今天也不知怎么又来了。”
“以前她常来吗?”
“也不常来,只是特殊的时候才来。”十八刀娘想了一会儿,说。
“什么是特殊的时候?”
十八刀娘眨了眨眼娄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一位小厮给他们端来了夜宵,十八刀娘瞪着小厮喝道:
“你不知道我兄弟喜欢喝酒吗?快拿酒来。”
王士毅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这位颇颔丑陋的老鸨的兄弟的。不过拿酒来正合他的心意。
小厮很快拎来一个沉沉的酒壶,十八刀娘给他斟满酒,自己也斟上一点,把杯子举到王士毅面前。
“干杯。”十八刀娘一饮而尽。
王士毅喝不下这杯酒,追问道:“你刚才说特殊的时候梅娘才来,什么是特殊时候?”
十八刀娘吃着夜宵,呼啦呼啦的声音让王士毅很厌恶。
“兄弟,你就别问这些,你要是喜欢她,我保证让她伺候你,怎么样?”
王士毅说:“我虽长期混迹于妓寮歌榭,可我从不跟妓女有染。”
王士毅说着就起身离去。十八刀娘一把抓住他,娇滴滴地说:
“我兄弟是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