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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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毅,你难道要让阿雄死不瞑目吗?”
“我能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到县衙门去告陈掌柜,就说阿雄不是自杀的,而是被陈天万害死之后扔进井里的,当然在这之前我们要把阿雄的尸体转移走,知县肯定会来验尸的。”
王管家又补充说:“即使告不成,陈掌柜经这一折腾,肯定撑不了几天了。”
王管家讲完之后紧盯着王士毅,王士毅竟然不假思索就应允下来,这多少有些出乎王管家的意料。如果阿雄没死,如果阿雄的死没让他这么悲痛,王士毅做决定时也许不会这么草率。
陈伟度却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他在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后惊恐万分。
王管家转向陈伟度,说道:“伟度,这次大概就能为你母亲洗刷耻辱了。”
陈伟度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他知道王管家需要他扮演怎样的角色,但他是力不从心的,他很想从这种尴尬的角色中逃离出来。
王管家又向王士毅简单介绍了陈伟度与陈府的瓜葛,王士毅听得心不在焉,他这时候对其他事情已不感兴趣。
在东门旅店的这次聚会中陈伟度也并未提出异议,在王管家的印象中陈伟度是心甘情愿地参与到陷害陈掌柜的行动中的。
王管家料想这次陈天万必死无疑,他知道陈天万很难再承受什么意外的打击,王管家为即将到手的陈家产业几乎喜形于色。
阿雄的故事中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节外生枝:王士毅到县衙门前击鼓喊冤,王士毅说堂妹阿雄是被陈家人害死的。知县蓝鼎元带了件作和传讯来的陈天万等一行人来到阿雄的墓地,本想开棺验尸,没想到阿雄的坟堆已被耙平,棺盖掀在一边,尸体早已不知去向,王士毅一口咬定陈天万害人灭迹,王管家和陈伟度这时也来到县衙提供了欲置陈天万于死地的伪证。
可是蓝知县在受理这桩讼案伊始,就敏感到王士毅、王管家和陈伟度的陈述有诈,蓝知县对阿雄自杀这一点毫不怀疑。
蓝知县只是没有阿雄不是他杀的确凿的证据,稳重机智的蓝知县决心从王士毅和陈伟度身上找到突破口。
五
这一年冬季的某一天陈掌柜惊悉了一个重大事实。陈府许多人目睹了陈掌柜当时错愕失态的表情。陈掌柜在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时候,仆佣家丁也都知道了,他们掐指算来,阿雄已死去三个多月了。
盗去长颚蟋的不是阿雄。
是王管家。
少东家在阿雄死前好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向陈掌柜讹一次钱,陈掌柜竟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陈掌柜在惊悉长颚蟋被盗的真相之后想到这一点,抱头痛哭,诅咒自己昏庸无度。
少东家那一夜输得很惨,少东家半夜回来取钱的时候,豆腐坊师傅王世和不仅看到了他,还跟他说了几句话,但少东家取上钱走到半途又折回陈府,那就谁也没有看到了。
少东家拿上十两银子心里还不踏实,少东家折回来是为了把枕头下还剩的十两银子一同拿上。
少东家在重新回到陈府的时候,目睹了王管家掏去睡在听蟋屋的陈掌柜口袋里的钥匙,打开蟋蟀房的门,盗去长颚蟋的整个过程。
蓝知县后来在陈府介绍长颚蟋被盗经过时,心情异常沉重。
“少东家没有把他目睹的事说出去”,蓝知县说,“因为少东家知道这将是一次最好的勒索机会。少东家后来每次往王管家面前一站,王管家便乖乖地掏出银子,少东家要多少,他掏多少,从不打折扣。”
“王管家做梦都想得到陈掌柜的家产,他跟陈家不沾亲带故,得此家产名不正言不顺,就把我拉上了。我看在朋友份上就和他掺和在一起。”
据陈伟度说,王管家其实盗去的是他自己买来的蟋蟀。王管家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在巢湖县一个僻远的村庄出了一只长颚蟋,王管家花了上百两银子跑到那里买来了这只长颚蟋,偷偷放进陈掌柜的蟋蟀房。王管家还特地雇人携一只麻头小蟋来参战。王管家不懂蟋蟀,但对陈掌柜的脾性摸得透熟,王管家知道开局第一天,陈掌柜一定忍不住会端上长颚蟋一试锋芒的,果然如此。长颚蟋一声长嘶,麻头小蟋气绝而亡,这既让陈掌柜欣喜若狂,也让王管家欣喜若狂,王管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拿走这只长颚蟋对陈掌柜的打击更是致命的。王管家本来就是为了让陈掌柜归天才折腾这起长颚蟋得而复失事件的。王管家没想到让少东家陈金坤撞上了。
蓝知县喝问:
“你没有参与这起阴谋吗?”
陈伟度说:
“没有。这是事后王管家告诉我的。王管家那时提心吊胆,生怕少东家揭露真相,把在陈府贪污的银子一掷百两地拱手给了少东家。少东家只要有钱赌,什么也就不说了。”
“王管家后来看到陈掌柜没有因失去长颚蟋而丧命,他有没有想什么新招?”
陈伟度老实交待说;
“想倒想过,他想用砒霜毒死陈掌柜,不过未付诸行动。那时候他正被少东家折磨得紧张万分,顾不上别的了。”
蓝知县很快传讯了王管家。
王管家在蓝知县凌厉攻势下对长颚蟋事件供认不讳。
蓝知县把他了解到的真相全部告诉了陈掌柜之后,陈掌柜愤怒而又沉痛的反应是他预料之中的。
“我怎么就相信是阿雄盗走了长颚蟋呢?这么说是我害死了阿雄。”
陈掌柜的哭声传遍了陈府的各个角落。
可是痛哭流涕的陈掌柜在蓝知县眼里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蓝知县好多天之后才意识到,他之所以不顾知县的身份亲临陈府告诉陈掌柜长颚蟋被盗真相,在他的潜意识里藏着一丝恶毒的念头,蓝知县似乎是为了有意折磨陈掌柜而去告知真相的。
蓝知县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陈掌柜的。
蓝知县当初怎么也想不明白阿雄为何要毁掉陈掌柜的长颚蟋,从这起陷害案中意外得到真相,长颚蟋不是阿雄盗走的,他立即敏感到阿雄为何要把赃栽到自己头上。
蓝知县上任伊始就知道陈掌柜痴迷蟋蟀的种种传说,陈掌柜爱妾珠珮丧身的原因他也听说了。也许蓝知县在感到女人可悲的同时,产生了对陈掌柜的憎恨。
六
少东家陈金坤在陈掌柜的干嚎声中偷偷溜出陈府。
少东家并不特别惧怕陈掌柜将如何处置他,让少东家十分痛心的是他以后再也不能从王管家那儿索要银子了。
王管家这段时间对少东家的有求必应大开了少东家的胃口,少东家的赌兴更浓了,只是少东家的手气向来不好,从王管家那儿讹来的钱被他原封不动地送进了魔天元。
少东家想到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不能在魔天元放开手脚尽兴去赌,魔天元对他的诱惑力反而更大了。
那天晚上,少东家揣着仅剩的银子走进了魔天元。
二更天时,少东家空手出了魔天元。
少东家瘸着腿朝陈府走去,走到村口的大树旁时,耷拉着脑袋万分沮丧的少东家没有注意到从树后窜出一个人来。
少东家的那条好腿眨眼间断送在蒙面大汉的棍棒下。
长颚蟋的故事中于是添加上了少东家遭强人袭击的最新内容。
很快从里板镇又传出了这样的信息:
蒙面大汉是受人之雇打断少东家那条腿的。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姥桥镇人看到久未露面的少东家,拖着两条残腿,双手伏地,向魔天元爬去。
第十四章
一
许多年之后,姥桥镇人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妇人搀着一个男孩走过一家家店铺。妇人神色惶恐而急切,步子也是零碎而紊乱的。终于有人认出来了,妇人是失踪多年的梅娘。那个男孩,知情人也猜出来了:是梅娘失踪时肚里怀的孩子。
梅娘的脸上尽管爬上了一些沧桑的皱纹,但气色一如当初。
一些人从店铺里探出脑袋,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梅娘搀着那个男孩往镇子西头的陈府走去。这时候人们发现梅娘身上还挎着一个布包。人们由这个布包联想到旅途、驿站、漂泊之类的情境,但梅娘那白里泛红的脸色似乎又不象刚刚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有人甚至认为她在外面这么多年过得还不错。
梅娘站在陈家大院门口,心口怦怦直跳,眼前的情景让她惊讶万分,陈府荒凉得就象一座坟墓,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蟋蟀房已成了一片废墟,断垣残砖与枯黑的木料杂乱地堆在那儿,风掠过那里夹杂着一片幽咽。
梅娘站了好半天也没见一个家丁仆佣出来。梅娘的惶恐为一种黯然所替代。
后来梅娘见到了豆儿,见到豆儿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跟在豆儿身后的小女孩。
豆儿捧着一个木盆,木盆里放满了脏衣服,豆儿是在去井边洗衣服时看到梅娘的。
开始豆儿诧异地瞪着她,幡然醒豁是梅娘之后,豆儿叫了一声。豆儿撂下木盆跑到门口。
豆儿说:
“梅娘,你是梅娘!你回来啦?”
豆儿拉住小男孩的手,说:“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个男孩,真好!我一直在猜想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豆儿把她的女儿拉过来说:“她叫婉儿。”
豆儿用手在男孩的脸上轻轻摸了一下,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梅娘痴痴地说:“叫司钊。”
豆儿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豆儿想起来了,调查秦钟案子的那个年轻知县的名字好象也叫司刽。
豆儿说:“司刽,这名字真有意思。快进来吧,陈掌柜在屋里,我领你进去吧。”
梅娘搀着司钊路过自己原先住的屋子时,她发现已经尘封的门窗蛛网密布,梅娘不敢多看。
陈掌柜象一段朽木一样躺在床上,床头上放着许多蟋蟀盆。梅娘未进屋就听到了里面蟋蟀的鸣叫声。
豆儿在进屋之前悄悄告诉梅娘,陈掌柜在经历了几次大的劫难后虽然没死,但已不能起来斗蟋了,只能躺在床上抱着蟋蟀盆,别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豆儿惊喜万状的神态与陈掌柜冷漠痴呆的反应形成了鲜明对比。陈掌柜说话已含混不清,梅娘依稀听清了几个词,梅娘稍加连贯才明白了陈掌柜想要表达的意思。
陈掌柜是问她那个男孩是谁。
梅娘回姥桥镇之前已做了充分准备,可此刻面对这个敏感问题她还是感到惊慌失措。
梅娘不知她为何执著地要回陈府,梅娘离开那一天似乎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可她根本不知道留念陈府的什么。在西山尼姑庵,她偶尔发觉她也留念陈府的蟋蟀时,她惊诧不止。
也许陈府给她的是一种家的感觉,梅娘回陈府近乎于通常意义的回故里。
阵掌柜床头的蟋蟀嘶哑的叫声在梅娘此刻听来别有一番悲凉凄惨,梅娘本来是让司钊做陈掌柜儿子的,进屋之前梅娘还准备让司钊喊他一声爹,可面对眼前的陈掌柜,梅娘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梅娘最终什么也没说。
梅娘回到陈府的消息,在尚存的一些家丁仆佣之间激起了层层涟漪,关注的焦点自然是梅娘的孩子的归属。
梅娘对此却讳莫如深,从此以后梅娘一直就未给众人一个明确的说法。当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
二
梅娘从陈掌柜屋里出来,下人开始为她收拾房间。
“王先生去哪儿了?”
“他死了,他吃砒霜死了。”
梅娘惊愕地睁大眼睛,她没想到王士毅也已不在人世了。
从豆儿嘴里,梅娘知道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王管家被判坐了大牢。陈伟度和王士毅由于是那起陷害案的从犯,各被杖答一百,枷号示众,之后就被释放了。
陈伟度被释放之后回巢湖县老家重新种田。
王士毅恩将仇报,无颜回陈府,重新出去流浪了。
据延春药堂的少爷龙保讲,王士毅在巢州芍药妓院重新干起了以前的行当。豆儿得知这一消息曾去巢州找过他,芍药妓院本来最红的妓女黛环在豆儿去找夫君的时候,已成了那家妓院的老鸨。前任老鸨死于一场扑朔迷离的血腥干戈事件,黛环独挡一面地成了妓寮主人的时候,那场血腥干戈的来龙去脉似乎已被迟州人私下里都猜到了,一些身份不明的嫖客在芍药妓院挑起事端,把老鸨捅死之后逃之夭夭,巢州人都知道不是偶然事件,但是谁也找不到这场谋杀的证据,州府也无力查找那些嫖客的下落,黛环上任的时候尽管引来一片怀疑的目光,可怀疑归怀疑,黛环还是成了芍药妓院的老鸨。
若干年后的今天,豆儿跟梅娘促膝长谈自己的夫君的时候,依然满脸疑惑。
梅娘注意到豆儿的疑惑远远大于她的悲伤。豆儿不明白夫君为何要陷害干爹,更不明白他为何于一天夜里突然潜回陈府,双膝跪在干爹面前,请求干爹宽恕他,而在干爹已经宽恕他的时候,他却吃砒霜自杀了。
豆儿曾想过夫君是殉情而死的。可曾被她指责为流氓地痞的龙保带回来的消息,又让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龙保曾在芍药妓院跟王士毅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芍药妓院在巢州冠冕堂皇的名称叫芍药居,这一名称有点儿类似饭店的习惯称法,但它却是偌大的巢州城最大的一家妓院。
王士毅以前在巢州时从未光顾过这家妓寮。见到鸨母黛环的时候,王士毅承认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在容貌上胜过黛环的。王士毅对许多嫖客为了她大打出手,以致发生流血丧命事件的传闻是相信的。
王士毅是在确证了秦钟死因后悄悄回到陈府的。
接着王士毅也自杀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豆儿依偎在梅娘身边,豆儿的声音里含着身心交瘁的成份。“他一直追问我秦钟的死因,我始终说是他自己掉井里的,不敢讲出当时的真相,怕他出去乱说,把已经定好的案子又搞乱了。他一直不相信秦钟是自己掉井里的,四处打听调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秦钟是如何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在确证了秦钟是自杀,不是无意掉井里的,也不是他杀,他就受不了了,竟也自杀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梅娘象一个姐姐那样在豆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