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4期-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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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插好,然后他走到阿美的身边,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嘴里嘟囔着:“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我再想想办法吧。”那表情,好像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一份别人硬塞给他的礼物一样。
阿美任他搭着,没有动弹。这一哭就像盛在瓶里的水被打破了一样,收不起来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得更起劲了,身体随着哭泣一抽一抽的。她想,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赵书记看着她,脸上的肌肉渐渐绷紧了,牙根处的骨头在脸上横斜了出来,咬牙切齿的感觉。他似乎正在暗中积攒着一股劲,又似乎正在内心里进行着一番激烈的争斗。突然,他猛地将她从椅子上一把抱起来,力气之大,动作之蛮,都惊得阿美一跳。他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这个动作太缺乏过渡了,让两人都毫无防备地被吓住了似的。阿美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睛还是红红的,她傻傻地看着他,既没说话也没动弹。赵书记似乎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样做了。他犹豫了片刻,突然一声不响地将手塞进阿美的怀里,一把捏住了她的乳房。
事情进行到这里,就没什么含糊了,也没什么谜语可打了。此时,阿美如果跳起来反抗,惊呼,打斗,哪怕最终被逼就范,那么事情的性质都会发生本质的变化。可是……没有。阿美的乳房被赵书记一把捏住的时候,阿美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她扭动着身体,想摆脱他,可是他在她的乳房上重重地揉起来,还捏住了她的乳头。赵书记的一张黑脸像在炉子上被烤红了一样,一双小眼睛亮得冒火,他的呼吸也像风箱一样急促地呼啦着,从他的嘴里飘出了一股浓重的烟味,熏得阿美有些头晕脑胀的。在那种滚烫的热和光里,阿美的身体像被电棍击中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用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可是他对她来说,像山一样,推不动,真的一点都推不动的。她的力气到哪里去了呢?
赵书记一把掀开她的衣服,扯开她的乳罩,俯下头去,用嘴叼住了她的乳头。他像个饿极了的孩子,贪婪地吮吸着她那松软温暖的乳房。阿美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身体在那吮吸中软了下来。她的眼睛想张又不能张地眨了几下,她的手想推又推不动地挣扎了几下。在阿美这种毫无反抗力的反抗之下,赵书记的身体和欲望无限地膨胀着,他的胆量和勇气也无限地膨胀起来。他用一只手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腾出另一只手来,开始解她的裤带。
就这样了吗?就在这里吗?就在这间挂着锦旗、扔着报纸的办公室里吗?就这样把最后的脸面也撕下吗?阿美猛然惊醒过来。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一切怎么变得这样可怕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阿美死命地在赵书记的手上掐了一把,指甲都掐到了他的肉里,掐得他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手放松开来。阿美两条腿用力一蹬,人狠劲一挣,终于从赵书记的怀里滑了下来。她站在他对面,像只小兽那样喘着气。赵书记也从椅子上顺势站起来,他面红耳赤的,也像一只兽
那样喘着气。
看着阿美那喷着火苗的坚定的眼睛,那种一触即发、随时逃跑的表情,再摸摸自己那火辣辣的手背,赵书记像一锅烧开的开水被陡然揭了锅盖似的,热气一下子四散开来,然后,那热气就慢慢地泄了,凉了。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抻了抻自己的衣摆,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他脸上的红润也渐渐地退去了,一张黑脸似乎更黑了:“你,不是想要,找个工作吗?你现在想清楚了,到底,还想不想,找个工作呀?还要不要,我帮忙呀?”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短促着。
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找工作,就等于找他。要工作,就等于要他。事情一下子有点图穷匕见、剑拔弩张的意思了。有点赤裸裸下流无耻的感觉了。阿美的脸先是一阵红,再一阵白,身体像打疟疾那样激烈地抖动着。她用颤抖的手指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指着赵书记的鼻子,有些哽咽地骂道:“你,你这个臭流氓,你欺负人,你,你不得好死!”她的嘴唇哆嗦着,她还想骂,可是骂不出来了。她一转身,打开门,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路上,阿美缓过一口气来。那么痛,那么恨的感觉,好想拿刀子去杀人,又好想一头在墙壁上撞死。她是生生地被人欺负了,欺负到这个程度了,可是她能找谁呢?去告他吗?明明是她自己等着他,等了一下午,明明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啊。在他刚开始侵犯她的时候,她居然都没有怎么反抗,反而像是个同谋一样。是的,她知道了,在那样的时候,因为怀着肚子里的那些小九九,实际上她是纵容了他的。只是她料不到,他还有更赤裸裸的欲望。她把脸皮练得再厚,也只能给他五十步,可他要的却是一百步。如果骂他那个一百步是无耻下流,那么她这个暧昧不明的五十步就不是无耻下流了吗?阿美这么一想,天旋地转,险些栽倒。老沈才离开自己多久呀,自己居然就被别的男人摸了……好贱啊,好羞啊,阿美把自己恨死了,恨得真想一头钻到地缝里去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黑暗中有一些匆匆而过的人群,匆匆而过的汽车。阿美想,天黑得真好呀,黑得真及时呀。黑暗包裹着她。她的脸,她的身体都在黑暗里。那黑暗是水一样的东西,让人感到安全了。可是她的心还是浮的,藏不到那黑暗的水里。她的心一半是火一半是冰,一半抽着明亮的火苗,一半闪着冷酷的寒光,那么刺眼的,触目的,惊心的。阿美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拖着往家走。家,远得像在天边。工作没有了。现在,她怎么还有脸再去找那个流氓呢?那不真的等于送上门的贱货了吗?狐狸没打到,空惹一身臊啊。她真是吃了亏了,吃了大亏了,吃了一个哑巴亏了。离开了丈夫,她真是无用啊,一点用都没有啊。在这个社会上,她这个无用的女人,真的是一点事情都办不成的啊。
她想到刚才那一幕,忍不住全身抽搐了一下。她知道,在这个小城里,看起来生活适宜、民情浓郁的小城里,人与人之间好像都有着温情的瓜葛,你来我往的,互帮互助的,东家的藤连着西家的瓜,西家的沟淌着东家的水,想起来总有那么点牵牵绊绊丝丝缕缕的联系。可是小城的人只在一件事上是最严酷的,天罗地网,火眼金睛的,那就是对待男女作风的问题。在他们看来,一个出了男女作风问题的人,就是世界上最没脸没皮的人,就是把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光的人,就是比杀人犯盗窃犯还要羞耻的人。他们投向这些狗男女的目光,是匕首,是尖刀,他们恨不得把这些狗男女用唾沫活活淹死。
不知为什么,阿美的眼前慢慢地浮现出前些年那些牛鬼蛇神被游街的情景。那时,经常会看到一队人,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木牌,被一些举着小旗子、戴着红袖章的人压着游街。围观的人挤在马路旁指指点点地看热闹,有时也跟着喊几句标语口号,但这种事情看多了,大家的样子也疲沓了,多少还带点耍把戏乱起哄的意思。对于那些地富反坏右,路人的恨是空洞的,虚无的,隔得很远似的,没有多少实质的内容。但是,此时,如果有一个挂着破鞋的女人出现在那群地富反坏右当中,那情况就会大大不同了。人们的情绪就会被调动起来,很多人就会群情激昂地冲她吐口水,骂脏话,连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会夹在人群中,冷不防地朝她扔一粒石子。对于这个不认识的女人。大家的恨陡然间变得实在了,切齿了,入骨了,好像那个“破鞋”女人偷的是他们自己家的儿子或丈夫。而那个被游街的女人呢,披头散发的,将脸遮去大半,头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完全像个疯婆子,她在那些唾沫和石子中木然地走着……
那些天,阿美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就在头脑里放野马。她想的都是些无着无落的事情。她翻来覆去想得最多的竟是个死字。死,是什么?死,就是把眼睛一闭,两腿一伸,一了百了,是不是?死,就是像自己的丈夫一样,变成一个冰冷的骨灰盒,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呢?没有苦了,不受罪了,冻不着了,饿不了了,不操心了,不烦恼了,想一想,真是一个大解脱,大自在。可是,为什么人家都怕死呢?活着,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可是,为什么人家都千方百计地活着?是不知道怎么个死法吗?其实,活,有千般难,死,还不是最简单?不怕痛的,可以拿刀一横,拿剪子一划,可以从几层楼的楼上往下跳;怕痛的,可以投江,大江又没有上盖子;可以吞药,安眠药到处都能买得到;可以挂个脖子,找根结实的绳子就行了。这些都是容易的事情,就是苦,就是痛,也都是一会儿就能过去的事情,比活着受罪要少得多,轻得多,可是,为什么人家都愿意死皮赖脸地活着?是放不下什么东西吗?那到底放不下什么呢?
想到这里,阿美的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再也想不下去了。心里是痛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酸,酸得牙齿都在嘴里沤烂了。她知道,想归想,她是不能死的。她还有大英小英这两个孩子呀。她还要撑着一个家呀。正因为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不会死的,那死,就格外地吸引她了。就格外值得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人到了这光景,就自怨自艾了,也自卑自怜了。阿美眼睛里都是一层灰。再俗再艳的布料到她的眼里都是蒙上了一层灰了。
过了一些日子,孙志强来家了,来帮她充气。阿美就怕他来,怕他问工作的事情。可孙志强一点也不知道底细,一见她,就说:“嫂子,你找赵书记谈了吧,谈得怎样?”
阿美虽然在心里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一听这话,还是闹了个关公脸。她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谈是谈了,可是——不行。”
孙志强手上套着一对沾满汽油的白纱手套,他拽下来,用力地在手上甩着,脸上是一副出乎意料的神情:“怎么不行呢?我师傅为单位卖了那么多年的命,照顾一下他的家属,有什么不行呢?赵书记平时倒是个爽快人,这次是怎么啦?嫂子,你别着急,我帮你再去打听打听。”
阿美连忙打断他:“小孙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会开车,又没有多少文化,还是个女的,到你们运输公司能做什么呢?打打杂,扫扫地,这些事情我还不愿意做呢。真的,再等一等,你也帮我打听着还有没有其他的工作,好不好?”
孙志强听阿美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把头一甩:“那行,嫂子,你等着,有什么消息,我再告诉你。”他从厨房里提出一只空液化气罐,三步两步就出了门。阿美看着他那高大健硕的背影,在门前一闪,就消失了,可是屋子里还是留下了一股浓重的汽油味道,那是有点霸道的蛮横的味道,也是亲切的熟悉的味道。阿美在那种味道里发了一会儿呆。
孙志强前脚刚走,朱香兰后脚就到了。她一进屋,就神神秘秘地趴在阿美的肩膀上,咬着她的耳朵说:“刚才那个小伙子是谁?长得好帅呀,还帮你干活呢。”
阿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别这么神神道道的,那是我丈夫的徒弟,运输公司的小孙。”
朱香兰笑着摇摇头:“好倒是好,可惜年龄太小了。”
阿美打了她一下:“你瞎想什么呀。”说着,就取刚刚做好的新衣给朱香兰试穿。
朱香兰一看那衣服,又像被蛇咬了一样地大叫一声:“哇——这么漂亮啊!”她迫不及待地脱下自己穿的外套,激动地把那件新衣服穿好,嘴里嚷着:“镜子在哪?镜子在哪?”
阿美举着一面镜子给她照了。她在镜子前拉拉滚边,摸摸盘扣,扭扭腰,挺挺胸,搔首弄姿地摆弄了一番,然后跷起一双兰花指,向阿美道了一个万福,来了一句戏腔:“官人,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年华——”还没说完呢,就扑到阿美的怀里,笑得直抖。阿美一手扶着她,一手举着镜子,既怕她跌倒了,又怕把镜子摔碎了,想笑又不敢大笑,很是狼狈。
朱香兰笑够了,直起腰,两只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又叫:“完了,完了,我这样笑一场,皱纹又要加深好几道了。”
阿美看着这个既妩媚又开朗的女人,心里涌起了太多的羡慕。瞧,人家活得怎么这么有劲道呢?跟自己一比,完全是两个品种。天下掉下来这么个活宝似的姐姐,和自己一见如故,真是叫人开心呀。阿美把镜子放好,搂着朱香兰的肩膀说:“香兰姐,你一来,我的心情就好了,连这间小屋子都亮堂了,你今天有没有事?没有事情,就陪我多聊聊,中午就在我这儿吃顿饭,好不好?”
“陪你说说话,还行,饭,我就不吃了。”朱香兰边说边用手拨拉着挂在绳子上那一串花花绿绿的新衣服,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款式。
阿美问:“剧团是不是很清闲呀?”
“是啊,现在爱看戏的人不多了,年轻人都喜欢听流行歌曲,什么李谷一,苏小明,关牧村,郑绪岚,她们的歌就是好听嘛,我也喜欢听呢。剧团一会儿说要大胆创新,上什么新编剧目,一会儿又说要保持传统特色,恢复老戏,反正不管怎么弄,写戏的少了,看戏的也少了。我们剧团有些年轻人干脆改唱流行歌曲了。他们到外地走穴,听说跑一场,就能赚个一两百呢,比我们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唉,反正我年纪大了,没什么想法了,混口饭吃呗。”
“你丈夫是做什么的呀?”
“他呀,本来也是我们剧团的,现在调到市文化局搞剧本创作去了。”
“哟,你们两个是才子佳人嘛。”
“他呀,才子谈不上,只不过会写点东西吧。——他这个人呀,很有意思的——”朱香兰说起丈夫,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种不合年龄的娇羞。她含笑地垂下眼皮,又猛然睁大眼睛,有些忍不住地说:“跟你说说也不妨——我丈夫呀,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