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3期-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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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省立医院手术治疗。小峰把一切忙过了差不多一周后,猛然想起毛毛当初是人了人身保险的。小峰把事情通知了保险公司,按规定,小峰已经超过了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告知保险公司的告知时段,但是保险公司还是给予了积极的配合。毛毛出院后,小峰决定请保险公司方面吃一顿饭,对方婉言谢绝了。因为不管怎么说,这次事故证据完备,事实清楚,理赔是应该的。但是小峰执意要请,小峰认为这次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再说,毛毛身体已经恢复健康,就算是借此表示一点庆祝吧!
小峰邀请杜坚作陪。从小,他俩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杜坚的妈妈和小峰的爸爸退休前,分别是本市舞蹈团的团长、副团长,多年的搭档和战友,两家关系处得非常好。小峰和杜坚曾同在一个少年舞蹈队学习过四年,只不过后来小峰考入了经贸大学,杜坚则考上了警察学校。在警校做格斗训练的时候,“旋身劈腿”和“环体空翻”这些复杂的技能动作,全班其他人都不堪其累,只有杜坚做得轻松利落,准确到位。他有舞蹈的练功基础,再加上身体爆发力强,成为训练能手并不奇怪。当然,这些并不是轻易得来的,他十一岁那年胫骨上过夹板,不是受伤了上夹板,而是好好的却用夹板夹伤,因为他的胫骨稍微有外倾的迹象。现在好了。据大夫说,他的身高为此至少增加了零点九厘米,他现在是一米八十
杜坚应邀赶到的时候,才知道保险公司也是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业务部的经理,另一个就是乔闪。乔闪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小峰当初的那单保险协议,就是乔闪上门联系的。与业务经理握过手后,小峰指着乔闪对杜坚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乔闪对杜坚笑着说:“我们见过。”杜坚的职业特性使他当热也不会忘记乔闪。乔闪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和杜坚握了一下,说:“你来之前小峰已经给我们介绍过你了,原来你是公安厅直属防暴队的队长。”
“是副队长。”杜坚说。队长是一直由黄副厅长兼着的。
“防暴队好啊,”乔闪说,“是警察中的警察。”
大家都笑了。
那天晚上杜坚对乔闪的印象很好。杜坚没敢喝酒,原来说六点钟有一个任务需要执行,可是到了下班后也没有动静,说是随时待命,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乔闪倒是喝了一点酒。乔闪喝了一点果酒便脸色酡红,她穿了一件莱卡无袖V领上衣,举手投足有时会隐现诱人的乳沟。也许是当晚轻松特定的氛围所致,杜坚觉得乔闪比他俩第一次见面要美。乔闪那天晚上所喝的唯一一杯果酒,是敬给杜坚的。她再一次向杜坚表示了谢意。当然,她也惬意于眼下宽松的环境,包括小峰对她的问护周到,她觉得这也缩短了她与杜坚之间的距离。她想起了第一次与杜坚的见面,毕竟意外,毕竟偶然,所以陌生。这次不同了,这次因为随意,所以快乐。
临分手的时候,乔闪随意地问起杜坚的家庭是否人过保险?
没有。杜坚说。
“那,有机会我去拜访你。”乔闪说。
“啊。”杜坚愣了一下,出于礼貌,他点了点头。
杜坚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情景。
忘不掉。
是在接到报警之后,追捕一个抢劫犯。他和一个战友同去的,那时候,他还在本市公安局下面的一个派出所做所长。
他们把歹徒逼到了墙角。经验告诉他们,歹徒这个时候往往会激烈地负隅顽抗,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形势。他们在夺掉了歹徒的刀子之后,没想到歹徒又从腰间拔出另一把刀,直接捅伤子他的战友。
在歹徒扑向杜坚的时候,杜坚快速地拔出了手枪,大声警告歹徒。歹徒已经杀红眼了,他把杜坚的警告看成是一种变相的怂恿和鼓励,他继续扑向杜坚的时候,杜坚的枪响了。
没想到64式手枪子弹的侵彻力这么好。也许是距离太近的缘故。子弹产生了在创伤弹道学上称之为“流体动力作用”的效果,在歹徒头部里面发生翻滚,这样,歹徒倒下去的时候;暴露给杜坚一个后脑勺,那里,有一个喇叭形的出口创伤,血和脑浆流了一地。
杜坚当时没感觉到什么。太紧张了。因此,也就是太自然了。到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他看到邻桌的盘子里满是红辣椒和豆腐脑。他的胃部一阵痉挛,想到了一地的血和白花花的脑浆。他退到一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仅仅是心理上产生一点反应,这是远远不够的。他的行动变得迟缓,重复,犹豫。他的说话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哪怕事情微小得就是跟人家要一根火柴。局里及时给他找来了心理医生,帮助他做意外突发事件后的心理治疗和保健恢复。这也是惯例。有不少年轻的警察,就是因为应对不了亲手击毙歹徒的事实,心理承受压力过大,不得不离开警察队伍。这些人想到的一个简单事实是:同样是生命,就因为他们拥有了一把手枪,就可以像抹掉窗玻璃上的水珠一样抹掉另一个人的生命。
尤其是,所谓的犯罪动机与罪后代价不成比的时候。比如,杜坚枪杀的这个歹徒,事后得知,他仅仅抢了一名打工仔的四十块钱。
—心理医生来到的时候,杜坚正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看电视。你好,我姓宫。心理医生说。
杜坚站起来闭掉了电视。。两个人坐了下来。
一般来讲,警察在履行正义行为射杀犯罪嫌疑人时,事后总会产生一点内疚。这也是正常的。心理学把这叫做“肌肉同情”效果。
这是心理医生讲的第一个方面问题。
不过,上述经验,或者说同情,是本能的、低级的,因此也可以说是动物性的。比如说,只鸡看到另一只鸡倒下,它会本能地跳到一边。心理医生补充说。
心理医生讲的第二个方面是,当犯罪嫌疑人在实施犯罪过程中即将危害到公众安全利益包括警察个人生命时,不听劝阻和警告的,实质上对方已转化为我们的敌人。此时,用武器消灭敌人,是法律和人民授予警察的权利,警察是在正常履行职责。
第三个方面,心理医生说,对于警察用枪,必须“该出手时就出手”,否则会极大助燃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举例说吧,1999年全国牺牲警察五百三十九人,负伤五千四百多人。其中差不多有一半的原因,是警察顾虑太多,怕担责任,不敢用枪。至于另一半原因,心理医生说,我相信你自己清楚。
心理医生大约跟杜坚谈了半个小时。他们顺便谈了一些别的。临走的时候,心理医生忽然回头问杜坚:我姓什么?
杜坚想,什么心理医生,绕了半天他连自己都不知姓什么了。不过杜坚马上明白了,对方是在探测自己职业上的注意力和记忆力。杜坚不假思索地说,谢谢你,宫医生。
心理医生终于露出笑容。他连声说,很好,很好,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外面阳光很好,你多出去晒一晒就行了。
杜坚没有想到,自小峰请客的那次晚宴后,乔闪第二天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我去看你。”乔闪说。这是一个星期天。
杜坚知道她要来推销保险。他对保险了解不多,不过,他知道某一种业务冠以“保险”这个名称并不恰当,在潜意识中容易误导人们的消费心理。“保险”并不是保证危险不发生,只不过是危险发生后给予一定的金额补偿罢了。
“你在哪里?”杜坚在电话中问。
“我在单位。”乔闪说。
“那……我去你那里吧。”杜坚说。
“不行,我们今天开客户宣传会,人太挤了,走廊和我的办公室到处都是人。”
“那再说吧。”杜坚说。
杜坚这么说话,并不是想有意推掉乔闪的保险业务,他对保险这门行当并不像有些人那么深恶痛绝。当然,这也并不讲明杜坚经济条件多么好,他多么热爱加入保险。他觉得这就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判断问题,人还是不入,不会比一个人出门时要考虑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难到哪去。
让他稍感为难的是,妻子去市场买菜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让乔闪以推销保险的名义单独上门,很容易使人想到一个常识问题。
“别,”乔闪没理会杜坚的语气,“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十分钟后,乔闪来了。杜坚给乔闪倒了一杯雀巢咖啡。乔闪站在客厅里,环视杜坚书架上历年来获得的立功嘉奖证书,轻轻地发出赞叹:“哇——,这么厉害!”
坐下后,乔闪打开带来的资料,说:“你就保一个毛毛那样的险种吧,你的小孩多大?”
“我没有小孩。”杜坚说。
乔闪愣了一下。在确信自己没有问:错什么、同时也没有听错什么之后,乔闪不由得脱口而出:“哦,你们是丁克家庭。”
也不是,”杜坚说,“我爱人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乔闪没有时间来想自己问的是一个什么问题。
“她婚后患了子宫肌瘤,把子宫切除了,后来,她又被查出患有中度的心肌梗塞。”
“哦。”乔闪明白了。就是说,他的爱人不仅不能生孩子,连平常的性生活都不能有。
“对不起。”乔闪说。
“给我保一个成人险吧。”杜坚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乔闪问。
“我。”杜坚说,“你给我介绍一下都有什么类别。”
乔闪给杜坚简单讲解了几类。如果杜坚执意要投保的话,她推荐杜坚加入下面的险种:“……每年只交两千多元,六十岁之后一次性返还二十万元。如果这其间你意外……意外——”乔闪不做声了。
“意外死亡。”杜坚笑着说。
“对不起,”乔闪不好意思地说,“你就可以一次
性拿到三十万元赔偿金。”
“噢!”杜坚听得入’了迷,“三十万!”
“可是,真是那样,这钱你拿不到了啊——是给你的受益人。”
“我知道。”杜坚说,“给我爱人,这我知道。”
乔闪喝了一口咖啡。她想了一想,说:“不过,我倒是建议你,还是让你的爱人加人这个险种适合一些。”
杜坚明白乔闪的意思。她是好意,并且也是有道理的。不过,杜坚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乔闪问。
“不怎么。”杜坚平静地说,“我是想,如果她发生意外,我得到这三十万元也没什么大用;但是如果我发生意外,三十万元对她来说就太重要了。”
乔闪抬起头,认真地看了杜坚一眼。
那天上午他们还唠了一些别的,杜坚很自然地问起了乔闪的家庭情况。从乔闪若有若无和简短的谈吐中,杜坚知道了乔闪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寄养在附近一座小城的姥姥家。乔闪的丈夫是一位建筑开发商,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对乔闪非常体贴。
“只是,”乔闪说,“他太忙了,对工作过分投入,一个月只能回家一两次。”
“你呢?”
“我?”乔闪笑了,“是呵,有时候我感觉我比他还要忙。”
杜坚下楼送乔闪离开的时候,看见乔闪打开泊在楼下的一辆银灰色宝马轿车的车门。杜坚怔了一怔,他不明白一个四处推销保险的女业务员,怎么会开着一辆高档轿车。
“是我老公的。”乔闪似乎觉察到杜坚的不解,轻声解释道。
记不得签完保险单之后的第几个周末了。反正是一个周末,一个下午,天气非常好。如果不是乔闪再次打来电话,杜坚就会和她极其正常地失之交臂,就像以往杜坚在工作上所接触过的极其正常的异性一样。其实,杜坚在生活中没有真正的异性朋友。
乔闪开车请他到市郊去玩。那里有真正的河水,带着透明的甜味的那种河水,当然,也有山。山的南坡据说新发现了一处明朝的什么大家族遗址,刚刚被开发为旅游景点。
乔闪和杜坚在河里用橡皮筏玩了几趟漂流。他们顺流而下,有人再用越野吉普车把他们接回来。玩累了,他们顺着路标,去看据说是新发现的三百多年前的干尸。路牌广告上说这具干尸的主人(这么说不确切,它是它自己的主人)系男性,是这个大家族的统治者,也是一方大地主。广告上还说这具干尸历经三百多年,仍栩栩如生。杜坚和乔闪十分好奇,都不明白“栩栩如生”是一个什么概念。杜坚买了票,两个人进到陈列馆。
原来就是一具老朽的尸体,皮肤像塑料布一样薄薄地紧贴在骨骼上,泛着黄光。杜坚大失所望,不过说它是明朝的,大概不至于有假。如此,明知道有上当的感觉,却也无法投诉,因为每个人理解的“栩栩如生”程度是不同的。
这么想着,杜坚就去看了乔闪一眼,乔闪正低头看着那具干尸的某一个部位,样子嫌恶却又好奇。杜坚也看了一眼,是那个人的生殖器。已经皴缩销蚀得很厉害了,说它是平面物体上的一个符号更为恰当。倒是旁边的毵毛,可以说清晰可辨,栩栩如生。杜坚忍不住心生悲凉,好歹这也是一方大地主了,生前过的是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生活,谁想到死后,那里会变得如此老境,一片颓唐。又想,这也不错了,人家毕竟还是保存了三百多年呢。
乔闪喊他,说咱们走吧,两个人就出去了。天渐渐黑了,两个人都有该吃饭的感觉,却又都不饿。乔闪说:“买一点东西吧,回去路上可以边走边吃。”
杜坚买了一点火腿、三明治、沙琪玛什么的,塞进了乔闪的车里。上了车,乔闪开始慢慢地往城里开。
一共是一小时四十分钟的路程。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已即将开出郊区边界,快要进入市内了。前面大约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既然两个人不想去饭店,又不能同时去到谁家,那么买的食品,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在车里吃了。乔闪把车停到路边一座工厂的铁艺栅栏下,对杜坚说:“来,咱俩把它们吃掉。”
音乐放的是珍妮·桑坦格的《是这样,我才喜欢》。车内的环周照明灯映出精致的纯皮排座,色调柔和,线条流畅,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