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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过程 作者:方方-第4部分

小说: 过程 作者:方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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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黑说:“安不安全都无所谓,‘强盗’他还不至于杀我。”

    李亦东有些诧异,说:“是么?”

    二黑说:“要杀他昨天就杀了。以我对‘强盗’的了解,一会儿,我还会收到
一辆轮椅,而且这轮椅价格还不便宜。”

    李亦东又说了一句:“是吗?”

    二黑苦笑一下,说:“不太明白,是吧?‘强盗’从不做让人明白的事。而且
我说了你们还会不信,他会亲自送来。”

    正说时,一个护士小姐笑盈盈推了一辆进口轮椅进来,对二黑说:“这是您的
朋友送给您的。他说他姓强,还说,如果有一个姓李的朋友在的话,就要他不要出
来追他,追也追不到。他在这几天会专门去拜访姓李的朋友。”

    李亦东和组长都大惊失色。二黑淡然一笑,说:“这就是‘强盗’。”

    李亦东平静了一下自己,说:“据我们了解你是‘强盗’最铁的搭档?”

    二黑说:“以前是。”

    李亦东说:“现在呢?”

    二黑说:“自从他杀了三个人后,就不是了。我是玩古董起家的。我低价收,
高价卖,也指示过人盗墓,偷窃,当然也走私,这些帐我都认。但我从不杀人。东
西可以没有,钱可以想办法弄,但人不能杀。两手鲜血淋淋,就算有钱过富日子,
也没办法过得心安。所以‘强盗’为了那个鼎连杀三人,让我觉得恶心,就坚决跟
他分了手。”

    李亦东说:“他就为这对你下毒手?”

    二黑说:“当然也不光是这个。他杀了人,亡命天涯,顾不了手上的事。本来
应送到他那里的货,人家找不到他人,就送到我这里了。我虽不杀人,但也不是善
人,送上门来的东西,条件讲得合适,我为什么不要?”

    组长说:“还有呢?”

    二黑说:“还有,他被抓了,当晚他的弟兄都来投奔我,说他非死不可,硬要
让我做老大。结果他当晚就跑了出来。弟兄们虽说在外混,手上都不干净,可也不
想杀人,弄得自己命不是命。所以都来找我讨主意。我说你们愿意回去跟他,我不
欢送;不愿意回去的,我照留。‘强盗’不干,要我把他的人都还给他。我不能背
叛弟兄们,没有同意,同他大吵一架,翻了脸。‘强盗’就是‘强盗’,他不知使
了啥招,把他的弟兄都弄了回去。弄了回去,我也没意见。咱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各走各的路。可‘强盗’不知听了手下哪个人的挑唆,硬说是我离间了他的弟兄,
要给我一个教训。他声称办一桌和解酒,结果我上了当。他原本要用枪子打我的嘴。
我说你打烂我的嘴还不跟打烂我的头一样?你何不就直接了当说要我的命?‘强盗’
说你帮过我,我不想要你的命。既然打嘴不行,那就用腿来换吧。就这么给了两枪。
瞧瞧,我今天能在这儿用嘴跟你们说话,是我的腿换来的。”二黑说着自嘲般笑笑。

    李亦东说:“他现在住在哪里?”二黑说:“在‘强盗’眼里,你我都仇人一
个。你不知道的,我也全都不知道。”

    组长瞥他一眼,说:“真这样?”

    二黑说:“他把我弄成个废人,我干嘛要替他遮掩?当然了,如果我听到啥风
声,一定告诉你们就是。对我来说,这世上没他比有他好。”

    李亦东说:“我信你一回。要是信错了,你可没得第二回了。”

    二黑说:“这话我认。”这天夜里,李亦东在局里分析案子太晚,组长便让他
开车回家。重案组有两辆车,组长开一辆,另一辆便放在局里停车场上,白天谁有
任务谁开,晚上便留在值班室以防万一。

    江白帆和小高因暂住李亦东家,自然也在车上。汽车很快驶上了街。夜已更深,
街上空寂无人,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

    小高有点感冒,猛烈地在车上打着喷嚏,打得鼻涕横流,江白帆便笑道:“一
个大男人,喷嚏打成这样,也够呛。”

    小高说:“啥地方规定男人不能这样打喷嚏了?”说时便回头在车上找纸巾。
一回头时,便发现后面有辆车。小高说:“这么晚了,还有车在外面跑呀。”

    李亦东说:“有车?咋没见车灯亮?”

    小高说:“有街灯,还不赶紧省电。”

    李亦东笑道:“跟你妈似的,眨巴一下眼睛,也得把灯关一下,好省电钱。”

    李亦东说罢,小高和江白帆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后面的车赶了上来。那车开
得颇快,转眼就要跟李亦东的车并行了。李亦东突然心里“嘭”一下,有如爆炸。
他猛然一踩刹车,以急剧的速度后倒行。小高和江白帆两人猝不及防,脑袋连连地
撞在车壁上。没等他们惊叫出来,便已听到连珠炮一般的枪声。

    但因李亦东的车后倒及时,业已错过了子弹。李亦东说:“趴下!”然后猛然
地打着方向盘拐向人行道,从人行道上插入一条小巷,再由小巷折回了局里。车在
停车场泊定,李亦东跳下来,查看车头。竟有五粒子弹打在上面,所幸没有击中要
害。李亦东高声地骂了一句:“娘的!”

    坐在车后的小高和江白帆半天下不来。听李亦东在车外骂人,脑子方清醒。小
高下车后,心有余悸,说:“我的妈,差一点就光荣了。”

    江白帆浑身发软,心跳如跑马,腿亦颤抖个不停。他是第一次遇上如此惊险之
事,想想那枪声,就连回到办公室的气力都没了。

    李亦东依然在骂:“狗日的‘强盗’,害咱组里还得拿钱去修车。”

    小高说:“那算个啥?命捡回来是大事。我说亦东,你咋就知道来者不善呢?”

    李亦东说:“咋知道的?直觉。闻出气味来了。”小高说:“真他娘的狗鼻子!
你爹妈可真是专门为咱公安生了个警察。跟你这一比,我和江白脸都该回家种地去
才是。”

    李亦东说:“种啥地?把‘强盗’抓了再回去种地。”

    这一夜,他们便蜷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过了一夜。李亦东透过窗户,望着满天的
繁星,心说,咋就能让“强盗”逼得过这种日子呢?



                             七 

    惊人的信息终于来到了。那是出了院的二黑派人送来的。有人要在三天之内给
“强盗”

    送一批货。因为重要,“强盗”将亲自接货。接货地点设了三处。一处是城内
天鹅宾馆,一处是郊外李家屯,还一处在城西废矿井。重案组立即开紧急会议,布
署行动。根据以往“强盗”活动的规律,他最有可能出现在天鹅宾馆。因为“强盗”
是个喜欢舒适的人,同时也因为宾馆人来人往,不易被人发现。组长说重点多半应
放在这里。李亦东却持了否定态度。李亦东说,以往他是喜欢在这里。可这会儿,
他是通缉要犯,知道咱把宾馆都盯死了,他敢往这火坑里跳?江白帆说,说不定强
盗吃准了你这么想,偏往那里去呢?李亦东眼睛一瞪,说:“没你说话的份!”江
白帆的脸一下子变成酱色。他想说什么,声音却只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吐不出来。

    李亦东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讲个没完。他把“强盗”做事的习惯和他
的性格分析了一通。分析过程中,他突然觉得“强盗”这次设定的三处接头地点都
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不像“强盗”所为。他不由顿下话。在他一顿之间,组
长接过话头,将重案组的人分成了三个组。由副组长带人进驻天鹅宾馆,李亦东带
人去郊外李家屯,而他自己则带人去城西废矿井。分配完后,组长问李亦东:“亦
东你看如何?”

    李亦东的脑子被卡在“强盗”这次行动何故怪异的推测上。只是他还没来得及
说出口,组长已经安排下人员。李亦东想,不管怎么说,有了线索,是真是假,反
正都得查。就算有疑,也得带疑去做。这是行规,干比不干强。这么想过,也就没
把心里的疑虑说出口。李亦东说:“还是我去城西废矿井吧。你年龄一大把,何必
去吃那份苦?再说那一带我比你熟。”

    组长想了想,便同意了。李亦东又说:“城西废矿井的条件太艰苦,地形又复
杂。我带江白帆去可能应付不了。我想让小高跟我。”

    组长说:“糟,扫黄组这两天打击卖淫嫖娼有大行动,让我抽调一两个人去帮
忙,我已经答应把小高支援过去两天。”

    李亦东说:“咱这里重要还是他们抓妓女嫖客重要?”

    组长有些不悦,说:“话可不能这么说。”

    李亦东说:“那……让小江跟小高对换一下可行?万一真遇上‘强盗’,动起
手来,你想想,江白脸这架式能行?没准‘强盗’打不死,倒把他打死了。就算没
遇上,江白脸能一老一实呆在那地儿?”

    江白帆气得面孔发白。他一句话也没说,显得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可他知
道,他的颓然是做出来的。城西废矿井是个什么鬼地方,他清楚得很,就算“强盗”
不出现,光是埋伏在那里被虫咬遭蛇缠,也够让人心惊了。不让他去,正遂了他的
意。江白帆心说,你看不起我又算什么?反正我又不想当英雄,这辈子能平安地活
着,小人物就小人物,平庸就平庸,哪个活法不都是一活?谁更自在还不一定哩。

    组长同意了李亦东的要求。江白帆仍然一言不发。倒是小高兴奋得不行,连连
说:“太好了。李哥能看上咱,是咱的福份,咱就愿意跟李哥行动。那才有个干头!”
    李亦东见小高如此,脸上便满是笑。他瞥了一眼江白帆,心里对自己一脚踢开
他也有些愧疚。江白帆伛腰驼背,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一声
不吭。李亦东一看不打紧,刚刚生出的一点愧疚立即烟散而去。李亦东最是讨厌江
白帆这副样子。成天都死鱼似的没个精神气。李亦东想,这脸儿,哪里适合当警察?
当个嫖客倒是满不错的。第二天下午,李亦东穿了便衣,带着小高,埋伏到了城西
废矿井。随他同时行动的还有十几个武警战士。李亦东恐怕埋伏的人多,容易暴露,
便安排他们在废矿井隔壁的一家小化肥厂待命。约定发生情况,枪响出击。

    城西废矿井是五十年代大跃进时候挖掘的一口小井,曾经出过一些铁矿石,但
因乱开乱采,影响近旁国企铁矿有计划有布署地开采矿层,八十年代后,便被废弃
了。废矿井东头便是国家铁矿。矿山并不景气,年年亏损,一副落败的样子趴在那
里。附近一些个体小企业,便常雇人夜里来矿山偷窃钢材或是机器。

    废矿井西头是一座臭水塘。因距矿山太近,长年污染,早已无鱼,气温稍高,
便散发一股恶臭。水塘附近曾经有过的十来户人家也都因此而迁离。因无人气,塘
的四周便长满荆棘野草。人若进去,立即便被淹没,蝇虫小咬蜂涌而上。

    与这片荒草地隔塘相望的是一座小树林。越过树林后,方开始有零星的菜地和
人户。一条铁路擦着树林的边缘,绕过水塘,从铁矿横穿而过。不时有火车鸣叫着
风驰电掣般远去。

    李亦东和小高临近黄昏,才在草丛中几株灌木下找好埋伏点。从这里可以对废
矿井作全景式观察。小高在清除身边杂草时,骂道:“娘的,真的是当强盗呀,找
这么个好地方来接货。整个跟演电影似的。”

    李亦东笑道:“这会儿像演电影,半小时后看你还说像啥。”

    小高说:“像啥?”

    李亦东说:“像人肉包子呗。这草堆里的蚊虫小咬多久都没吃上肉了,今儿咱
俩算是给它们打牙祭。”

    小高说:“有蛇不?”

    李亦东说:“难说没有。”

    小高说:“我的妈也,那你应该让江白脸儿上这里来的。”

    李亦东便笑,说:“咋啦?你后悔跟我了?”

    小高说:“咱啥时候说过这话了?只不过觉得江白脸儿最应该来这地儿锻炼锻
炼。要不他那样儿,多久才能像个警察。”

    李亦东说:“他咋锻炼也锻炼不成个警察。我倒觉得凭他那张白脸,倒能练成
个嫖客。”李亦东说完便笑了起来,小高亦忍不住大笑。夏风扫荡着四周萋萋荒草,
发出簌簌的回响,将他俩人的笑声化解在其中。

    这天的晚餐就是啃了两个干馒头。李亦东带了两包四川榨菜,就着榨菜吃馒头,
倒也觉得味道不错。夜色很快降临了。天黑过后,邻近的矿山也静下许多。风的声
音便愈加响亮。

    最安静的境界往往不是无声无息,而是只有某一个声音,因为这声音的单纯倒
给人一种静得人的感觉。小高觉得冷寂得慌,不时地耸耸肩,挑起些无聊话题,好
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活在人世。李亦东却心思重重,不愿多言,更愿多想。他有一句
没一句地同小高答白,脑子里却在清理着关于“强盗”的一切线索。

    夜就这样深了下去。约摸十点左右的样子,废矿井影影绰绰出现几个人影。李
亦东捅捅小高,低声道:“有戏。”

    小高一激凌,立即抓紧了枪。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向矿山方向移动。李亦东说:
“几个?”小高说:“五个……不,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李亦东说:“不对劲,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未必是小偷?我的天,可别搅了咱
的局。”

    他的话音没落,矿山那边突然灯光大亮。一阵咋响中,几十个人举棒扬棍地从
矿山里冲了出来,边跑边高喊着:“抓小偷呀!”

    “一个也不要放过!”

    “从两边包围!”

    适才鬼鬼祟祟向矿山移动的人,惊慌失措,掉头便跑。一直朝着李亦东和小高
埋伏的荒草丛跑来。李亦东说:“糟了!”还没来得及思索,跑在前面的人已经逼
近了他们。小高说:“这他妈的咋回事呀。”正说时,便见有人被抓。矿上追出来
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抡起棍子就打。一声声的惨叫,如利刀般撕裂着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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