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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当代-2005年第6期-第25部分

小说: 当代-2005年第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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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馥也就会得救。 
  馥之青春的秘语、垂暮的牵挂乃至一生的企盼,也就会得救。 
  设若萨脱去灿烂的衣裙,在红、蓝、白三色之间随心所欲,浪态千般,柔姿万种,那就是说:萨以其真诚的心愿——就像那个魔术师——开启了时间的通道,或时间以萨的名义敞开了伊甸之门。设若那灿烂的衣裙如风也似的飘扬,真诚的心愿如静夜般弥漫,那就是说:时间将因此而不论今昔。设若赤裸的萨以其赤裸的想像而低回如吟,而浪步如舞,那就是说:所有被忽略的生命都已得到这魔术般时间的恩宠,被埋没的心魂都可以在那一刻复活。 
  (譬如耶稣曾说:你的时间是钟表,但我的不是,我看现在还不是去耶路撒冷的时候。) 
  如果时间不止于钟表,馥的心魂便可在娥的躯体中复活。 
  如果时间不止于钟表,娥为什么不可以就是馥呢? 
  如果娥脱去素白的衣裙,从红区步入蓝区,那就是馥从白昼的埋没中苏醒,走进了黑夜的再生。如果娥在那儿静静地守候,那便是馥在轻轻地唱着——曾经多少次在心里哼唱,而终未能唱响的那首——给姑父的歌:看晚霞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在这黑夜之前,快来我小船上……如果这歌声惊动了隔壁,一条遥远无比的路就可能因时间的魔术而缩短为一刹那,丁一就会带着姑父的梦念飘然而至。如果,两个经生隔世的心魂借助娥与丁一相拥而吻,泪眼相望,即便是从不屈服的时间也要为之动容……那一刻,丁一可能会想起少女阿春,想起那个小小的公主曾对他说:“喂喂,我没有死呀!你看呀,我哪儿死了……”而姑父呢?唉唉,这样的戏剧已不知在他的梦里上演了多少回! 
  萨所以静静地坐在一旁,让时间也停下脚步。 
  萨所以注视着丁一和娥,让时间重新接纳姑父与馥的在世团圆。 
  时间静静地流淌。时间满怀热情。 
  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现在就到了“去耶路撒冷的时候”。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亚当和夏娃便可借助任意的男身女器而畅诉别梦离情。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一切就将回到创世之初:心魂消失掉界线,冲破“你”“我”的命名,跟随着上帝的灵在浩淼的水面上汇合…… 
  因而萨知道,她务必要参与其中——惟时间可以补偿被时间所拆散的心灵。 
  因而萨知道,她注定要与娥与丁一在那浩淼的爱愿中汇合——惟时间可以唤回那些随时间而遗失的梦境。 
  一俟萨油然地拥抱起相互拥抱着的娥与丁一,青春即显其炫耀,暮年即得其赞美,亘古的梦愿就会在三个爱愿激扬的肉身上显形成真…… 
  那时,一切放浪就任由其放浪吧,一切“淫荡”就任由其“淫荡”。 
  那时,天地寂寂兮如悦其声,星月辉辉兮如慕其形。 
  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一切白昼的恶名都将在黑夜中圣化。娥呀,你的屁股从来就是这么光彩照人吗?萨呀,你的毛丛一向就是这样野性张狂?丁一之花你为什么动荡得如此动荡,昂扬得这般昂扬?是呀是呀我知道,丁一的欲望我当然知道:那是为了你们颤跳的双乳,为了你们跌宕的腰身,为了那美妙的峰峦与沟壑,以及那沟壑中蓬勃的埋藏,或那由汩汩心泉所酿成的滴滴晶莹……啊不不,绝不仅仅是为了那一处娇嫩的孔或魅人的洞,或那晶莹的露与袭人的风,而是为了那一处处神秘地带的敞开,为了她们竟是如此自由、畅朗并圣洁地开放……并且那自由并不是单向的,那信任亦不止于双向,而是系于多向的他者,朝向无边的夜与无边的思念…… 
  因而,这样的时候,于幕后或远方,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你将闻一曲天籁般的哀歌:门前有棵菩提树,站立在古井边,我做过无数美梦,在她的绿荫间……这歌声在静夜中流淌,随时间而不停歇:今天像往日一样,我流浪到深夜……啊朋友,到我这里来,到这里长安乐……这歌声流入春天: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这歌声流向暮年:岁月像支无情的笔,在我脸上写下痕迹,他们称我们是老人了,梅姬,像泡沫被浪花冲洗,但你依旧还像从前,那样年轻和美丽……流向北方的草原: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流向西部高原:三哥哥今年一十九,四妹子今年一十六,人人说咱们二人天配就,你把妹妹闪在那半路口……流向故乡的村庄: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得这样匆忙,要记住红河村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流向异域的河流: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姑娘呀我要同你见面……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你千万要把我呀记在心间……流向远方的海洋:亲爱的我愿同你去远航,像一只鸽子在海上自由飞翔……美丽的小鸽子呀,请你来到我身旁,我们飞过那蓝色的海洋,走向遥远地方……啊,所有流传的歌都是情歌,所有的情歌都似哀歌——何谓哀歌?即对那“逝者如斯”的留连,对那美好如斯的祷告!因而所有的哀歌都是祈祷,祈祷飘向天际并在那儿汇合:马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马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 
  129依回来了 
   
  依回来得非常突然。石榴树结出了绿白色果实的季节,一个中午,依似从天而降。其时丁一正在自己的小屋里续写他的《空墙之夜》,忽听院子里响起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请问,丁一还住这儿吗?”母亲应道:“哟,这么漂亮的姑娘!您从哪儿来?”“哦伯母,我是他老同学,丁一他……他回来了吗?”这声音熟哇,熟得厉害,谁呢? 
  丁一推门出去,只见石榴树的浓荫下,婷婷然站着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 
  “依,你是依?” 
  “嗨,丁一!”依转过身来,满脸的惊喜不亚于丁一。 
  “真的是你吗,依?” 
  依在那丁肩上轻捶一下:“喂,你好像还是那样儿嘛。” 
  依走进丁一的小屋,四处看着。 
  丁一却止步门前,怯怯的不敢跟进。 
  “你看我是不是都老了?”依说。 
  丁一望着她,仿佛隔山隔水,隔生隔世一般。 
  “你们是不是都认不出我了?”依说。 
  “我变得真有那么厉害吗?”依说,同时在书柜的玻璃上望望自己。 
  风把屋门悠悠地合拢,依把它挡住,丁一这才顺势迈进门来。 
  “什么时候,依你是什……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有几天了。你呢?” 
  “我?” 
  “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你是不是也回来了?啊,谢天谢地,现在好了!”依双手合十,闭目之间还默念了一句什么。 
  我悄悄对那丁说:怕是又有麻烦啦哥们儿,依还以为你也去了边疆呢! 
  那丁脑袋里“嗡”的一响,甚至全身都忽悠一下,哪儿也不挨着哪儿了似的。 
  “太好了,太好了!”依由衷地舒一口气,继续墙上、地上、桌上地看着。 
  那丁只觉眼前有些昏暗,扶住书柜稳一稳神;怎么书柜的玻璃中好像坐着姑父? 
  “别人都干吗呢?”依问:“咱那些老同学都好吗?” 
  “哦哦,干吗的都有。”丁一敷衍着,慌忙借沏茶之名走开。 
  在厨房里烧水时那丁问我:咋办,哥们儿? 
  这可让我怎么说呢?就实话实说呗,你这个出卖者早晚还能跑得了吗? 
  幸好依没再问起往事。依被桌上的剧本吸引了:“嗬,你写小说哪?” 
  “哦不,不是小说。” 
  “那是什么?” 
  “咳,瞎写着玩玩儿。”丁一忙把稿子抢过来,合上。 
  “写的什么,也许我能给你提供点儿素材?” 
  “你还画画吗?” 
  “不知道。” 
  “那你……你父亲呢,他还好吗?” 
  “他不在了。” 
  丁一脑袋里“嗡嗡嗡”地连着响,随即书柜的玻璃上又出现了馥。 
  依说:“我爸他,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对不住我?” 
  “他最怕连累别人,可结果还是连累了你。” 
  “哦,没没……” 
  “咱给抓去的那天晚上,我爸就去了‘革委会’。我爸跟他们说,你们不就是为了给我凑‘材料’吗?好,说吧,让我承认什么?我爸说,可你们不能再折磨那俩孩子!他说我以前教育我女儿要诚实,现在和以后我还是要这样教育她,所以我不会不承认我自己说过的话。我爸拍着桌子问他们,你们年纪轻轻的是从哪儿学来的这苦肉计?从哪儿学来的株连?要是你们不学就会那我就说对了:人性恶!如果你们是刚刚学来的那我就又说对了:这是个狗屁时代!好了,我爸说这些话我承认都是我说的,你们可以放了那俩孩子了吧?尤其是那个男孩儿,这事跟他毫无关系……” 
  依说:“可我爸还是太天真了,他以为他承认了,你和我就都没事了。” 
  依说:“我们离开这儿的那天,直到上了火车,我爸还向那些人问起你,问那个名叫丁一的男孩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可他们说谁的事是谁的事,你以为革命是请客吃饭吗?” 
  依说:“直到最后,我爸也没忘了你的事。他跟我说:如果你能回去你一定要去看看丁一。那时候我爸已经有了一点儿自由,传说我们就快能回家了。” 
  依说:“那些年里我爸一直想给你捎个信,可又怕连累你,甚至连累你全家。我爸让我告诉你,这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他自己承认的。他想嘱咐你,不管那些人要你承认什么,你都可以往他头上一推了事。” 
  依说:“他也是这么嘱咐我的。可我说,那样的话我成了什么?” 
  依说:“这时候他就搂紧我,半天半天地什么话也不说。” 
  依说:“直到有一天我们看了个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你还记得吗?里面有个老钟表匠,你还记得他是怎么跟他女儿说的吗?他说:‘有些人要站出来,有些人要等待,你是个姑娘你还年轻,所以你要等待。’这句话让我爸泣不成声。我还从没见他哭过呢。然后他说:‘就是这,就是这,我一直想跟你说的就是这句话呀!’” 
  丁一悄悄地走出门去。 
  依不拦他。 
  那天丁一独自走了很久。也不知走到了哪儿,也不知自己是已经解脱了呢,还是依旧罪孽深重? 
  回来的时候依已经离开。依留了个纸条在桌上:大作已读,未经同意,抱歉。明天我再来,我要跟你谈谈我对《无墙之夜》的看法。 
   
  130依的疑虑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写黄色小说吧?”丁一故作调侃地说。 
  依却一脸严肃:“那倒不会。而且呢,而且我理解你的愿望,或者说是理想。” 
  “是吗!”丁一一拍大腿,几乎跳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一样,你绝不会那么傻。” 
  但依并不被他的兴奋所感染,严肃中却又像多出几分忧虑。依把那稿子拿过来,核对账目似的翻看着:“可是,我但愿这些,永远,永远只是一种理想。” 
  “喔?” 
  “永远都只是美好的愿望。” 
  “为啥?” 
  “否则会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丁一笑得已经不那么自信了。 
  “不知道。”依看着丁一,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来。“只不过是直觉……” 
  “直觉到什么?” 
  “那里面,好像,潜伏着一种……” 
  “什么?” 
  “恐怖。” 
  “你是说,恐惧吧?” 
  “不,是恐怖。我亲眼见过的那种,恐怖。” 
  “你亲眼见过的?”丁一低垂下目光,心想那一定是在边疆了。 
  “无墙之夜!”依说:“你的‘无墙之夜’不过是一种,嗯……怎么说呢?充满善意也充满着天真的,梦想。” 
  “对呀,是梦想!”丁一紧跟上说:“但梦想未必就不可以实现。”丁一想把话题赶快转向他的戏剧,万不可过多地触动边疆。 
  “但是在边疆,”依说:“我亲身经历过那样的噩梦!那是真正的无墙的黑夜。真正的无墙的黑夜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整夜整夜地提心吊胆,惊恐不安,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人闯进来问你们在干什么?问你在想什么?要不然就把我爸我妈带走,剩我一个人在那间小土屋里等着他们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忽然一激灵又醒了,以为是醒了,一看我是睡在旷野上,四周毫无遮挡,狼就在周围亮着眼睛,猫头鹰就在树上哭一样地笑……等到爸回来了,等到妈也回来了,我才知道那是梦,毛骨悚然的一场噩梦……” 
  “但这不一样啊,依!我知道你在边疆受了很多苦,但我们的戏剧跟这不一样!你的梦里,失去墙,那是因为你害怕失去保护,而我们在梦想里消灭墙,恰恰是要消灭隔离,消灭敌意……” 
  “可危险就危险在这儿!丁一你听我说,恐怖就恐怖在这儿!就怕你消灭不了隔离,反倒消灭了保护!”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 
  “怎么就肯定不会?” 
  “因为,因为我们那都是自愿的。对了,这两种‘无墙之夜’的不同就在这儿:边疆,那是强迫,而戏剧是自愿的!” 
  依默默着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把声音放得很轻:“你以为,自愿的,就都靠得住吗?” 
  “我宁愿相信。” 
  “姑父当年也是自愿的呀!” 
  丁一一惊:“依,你也相信姑父是坏人?” 
  依摇摇头:“但他是自愿的。他出卖的人,和出卖他的人,都是自愿的。” 
  “这么说,你还是认为人都是靠不住的了?” 
  “丁一,听我给你讲件真事:在边疆,那些人,要我爸我妈和很多像我爸我妈那样的人向领导交心,要自觉自愿地把自己真实的思想都写出来。” 
  “这不一样!”丁一喊着:“依,这完全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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