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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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我做介绍,我们公司做技术的小邓。小邓,一个正处于适合结婚年龄的小伙子。
黑色的小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车的主人各处按按看零件灵活与否。坐车的人摇下窗子感受清凉又在速度中变得狂野的晚风。看路灯,看夜景。身在城市应该有辆小车,舒舒服服地坐进车门关严的小车里,这样才能摆脱那些挤来挤去的人们。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个个都是野心家,一会儿斗志昂扬,一会儿垂头丧气,如果不是有警察看着,他们早就互不相让,拳打脚踢了。走在城市宽广的大街上,满眼都是他们,我和叶子这两个外地女孩子就混在其中被他们推来搡去,无依无靠,说起来也很可怜。身边这个小邓,可能他也是第一次在夜里兜风,他那么新奇。他问,这是五环了吧,这是哪座立交桥啊。这附近应该有个饭店,白天的时候看见过。王扶洋说,不是,这是高速路,再往前走就是石家庄了。我当时兴奋起来,咱们去石家庄吧。叶子说,不行,明天我得加班呢,石家庄有什么好玩的呀。叶子说了不去,王扶洋就不去,他是她很听话的男朋友。那么我只好看风景,夜色迷人。如果是走在通往石家庄的路上就更加迷人了,因为我的情人在那个城市生活。
车停下来,小邓陪着叶子去路旁的厕所。王扶洋借这个机会对自己的小妹妹唉声叹气,既然叶子不想订婚,他就把本来准备买房子付首期的钱拿来买了一辆汽车,可是现在房子越来越贵,汽车越来越便宜,他很吃亏。他回头看着我若有所思,又心烦意乱地按一下喇叭,说,我是想安定下来,可人家的意思是我再跑跑看。我说,你不知道叶子有多爱你。她知道你不喜欢她抽烟,她都为了你戒烟。为了戒烟,她嚼了好多口香糖,嚼的牙龈都出血了。王扶洋说,那她现在还抽。我说是啊,她不是后来没能戒掉吗。王扶洋说,我看她是改不了了。我说,她现在好好的一个人,有血有肉,知冷知热,你为什么总想让她改呢。如果在相爱的人中间,能够一切静止,也许王扶洋和叶子就能在这个静止里相爱到永久了。因为他为她而叹气,她为了他而难过,心心相印。
王扶洋对我的好心,也很让人感动。有时候,我觉得他真把我当成是他的亲妹妹,家里人,就是那种最亲近的人了。他偶尔来我们这里找叶子,他总是先到我的屋子里来坐坐,放在桌子上的小说,堆在架子上的影碟,他总是随手就翻。但他从来不借,他大概只看励志方面的书,不过也有一回,他跟我说有个小说写得不错,就是作者不太漂亮。这样的书得看看,不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生活的。他很害怕知道别人比他生活的好,他从小受苦,现在总算有钱了就应该比大家过的都好。要是没做到这一点,他是不会甘心的。他跟我说你也是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应该谈个对象,小邓其实不错。他告诉我说,男人的话不要轻易相信。他一点都不近视,黑亮的眼睛看着我,神情很温柔。他在我的屋子里坐上一会儿,就去到叶子的房间。就是他们打得最热乎的日子里,他也没改变这个先来看我的习惯。但我一直都在刻意的疏远他,自从和小熊相好,我就开始疏远所有的人,因为谈情说爱实在是需要很多的时间。
亲爱的,你过得还好吗?我问他。不怎么样,小熊在电话里回答说,很不顺利。本来他们答应好的事,现在都改了,同事都是些庸俗讨厌的人。石家庄这个大农村啊,是真的不能和北京比。什么活动聚会都没有。他想回北京了,他在石家庄呆了不到一个月。我还没来得及以女朋友的身份去石家庄看他,他就要回来了。最最主要的是我想你了。我说,你坚持一下吧,当初走是为了什么呀,怎么能轻易放弃呢。他说,没有什么放弃不放弃的,他讨厌石家庄这个地方,他一天也不想多呆了。他要回来。他说,帮我找个房子吧。一两天我就回来了。
他要回来了。我跑去生长着丝瓜的小屋看看,窗户上挂着各色蝴蝶图案的黄色窗帘,现在是别人睡在这个屋里,我不敢去敲门。我们走了,别人住进来,小屋拆掉了,别的房子盖起来。盖起来再拆掉,没有人知道我们在那个房子里张狂的姿态,到头来,我们什么也留不下,人和恐龙差不多,恐龙给人留下几堆化石,人给人留下一捧骨灰。叶子说,抓紧黎明前的黑暗做爱吧,命运无常啊,为什么今夜我躺在你的怀中。她捧着时装杂志说自己也很像个诗人。丝瓜花开败了,还剩下淡黄的几朵。去别处看看,找了一天也没看见合适的房子。干什么这么费劲的找房子呢,让小熊搬来和我住行吗,同居,我怎么和叶子说这个事呢。叶子现在恢复了和王扶洋的约会,他站在她的背后给她拉好拉链,然后拍拍她的屁股,走吧,他们出门。坐在汽车里,叶子对着站在阳台上的我摆手。她像是一个被劫持的孩子。那一会儿,我突然很讨厌王扶洋,我很想跑到下面去把叶子从汽车座位上拉起来,撕下她身上的白裙子,让她跟我回家。为了什么,为了王扶洋好像调戏拍了拍她的屁股吗。我想,他应该脱光她的衣服,好好看看她,然后再轻柔地吻她,给她下跪,她那么美,他应该那么做。可是给自己的女朋友下跪是不是太肉麻呀,肉麻的事情叶子不喜欢。
第二天,叶子在清晨回来,身上带着王扶洋的气味非常疲倦地回来了。我说,叶子,我领一个男人回来同居行吗。她说当然行了,你自主自决。我说,那我明天就把他领来。叶子吓了一跳,她拢起挡住眼睛的头发,你是说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他叫小熊,二十岁,短头发,好了快两个月了,一直瞒着你,因为他没工作,我养活他。叶子放下手里的面巾纸看着我问,失身了。我说,失身了。叶子说,你这个人呀,哪儿都好就是太不现实。她拉住我的手,她脱下昨天夜里穿过的衣服,现在那件白色长裙上面满是躯体缠绕挣扎的皱折。她换了一件干净整齐的衣服,她说,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恋爱和同居还不是一回事呢。她又精神抖擞的去上班了。有时我会想,人在工作的时候是一个样子,在夜里爱人身边躺下的时候是另外一个样子,到底哪一个更加真实呢。小熊说他永远都是一个样子,永远真实,因为我是一个艺术家,他说自己是个艺术家。
将近一个月的离别给我的情人带来了新的变化,在我眼里他成了一个新的情人。我差点不能把他认出来了,直到我们抱在一起。他站在车站冲我招手,小熊更加瘦了,不过他看起来很体面。他笑着自己弯腰往出租车里搬行李,好像一个干净利落的农场主,他穿着一件新衬衣。他说,现在咱们去哪儿。我说,回家啊。坐在出租车的前面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开车的司机。他坐在后面一排,汽车的后视镜照着他的脸,他在笑,汽车的后视镜也照着我的脸,我也在笑。这么走了又来,是不是就算订了终身,在没有性冲动的情况下认真地说了我爱你呢。是不是分开了,再走到一起就证明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呢。你们这么甜蜜啊。叶子打开门,谢天谢地,她的脸上还是有让人温暖的微笑的,她也帮着弄行李。小熊还想和叶子握下手,叶子躲开了。我的情人对着我的女朋友微笑,让我觉得自己找上了一个刚从中戏毕业的帅哥,他总是感觉自己很迷人。我真讨厌他这一点。
叶子说,给你们这张大床,不过,得让小熊和王扶洋一起来搬,太沉了。王扶洋没有正经地看看小熊,他也没和他握手,他脸上倒是有一个笑容,可他眼神涣散,他挥着手,说,好,好,你好。王扶洋的笑容是对小熊很沉重的打击,男人了解男人,他看不起他。王扶洋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他说,怎么办呢,你自重吧,我保证不会把这些事跟你家里人乱说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啊,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他是来帮忙的,看见这张大床横在门口,看见我瘦弱的小男朋友,想起我就要和这个男人一起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张床上,他摇了摇他大大的头。
同居了,我们三个。叶子每星期都会去王扶洋那里过周末,也就是她不在的时候,我和小熊抱在一起。平常的日子,我很害怕她听见我们做爱的声音。我怕她听见了会伤心。以前,叶子偶尔领男人回来,听见她的动静,我是会有点伤心的。那时,我不敢想象,她在男人那里会是什么一种样子,她的双臂会是什么样,双腿呢,还有她纤细柔滑的腰肢。我很想念那些日子,我们两个躺在她的大床上,脸上敷着黄瓜,她要求我切更多的黄瓜敷在她的身上。我在她的腿上用黄瓜片排成丝袜,然后告诉她,她看上去就是一只正在消化老鼠的蟒蛇,缓缓扭动身上的黄绿色条纹的蟒蛇。那时世界非常安静,我们忘记了外面的一切,躲在窗帘后面玩我们的游戏。她说,你吃了那些黄瓜,我不肯。她说,那你吃糖吧,她把五颜六色的彩虹糖倒在我的手上,再一颗一颗放进我的嘴里。我们发誓要相好一辈子。我想是我安排王扶洋来和叶子做爱的,我觉得他那副身板儿还行,就让他来替我爱她,用我不能做到的方式爱她。
叶子,我们这么着急地去爱是为什么呀?书上没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了怕死,为了怕老,为了我们是女人。我们早就没有充满忧虑的少女时代了,我们要拿出职业女性的勇气来。勇气不够就会死掉,以前的时候有很多的女人死掉,为了思春,为了不能私奔,为了私奔又被抛弃,她们整日坐在绣花架子前头等死,绣一个花手帕,没有人要,她就擦眼泪擦湿了,再绣一个手帕又擦湿了,最后眼泪流光郁郁而终。我们不能那样活着,我们要自由的选择生活。所以叶子说,原则上讲,养男人是可以的。可是这个小熊,她不太喜欢。她说,你看他那么懒,天天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看见我还总是假模假式的。小熊对也叶子也有很大的意见。他说难道非要和这个做作的女人住在一起吗,她什么也不懂,平白无故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而已。他们两个的矛盾,我从没有认真的调停过。因为这个矛盾好像不能调和,不过还好,他们也不曾当面怒火爆发,大吵大闹,讲出自己有多讨厌对方,他们都是强忍下来,被我按在餐桌的前面吃下米饭和青菜,然后他们的视线偶尔从桌子上面移开就会平行着落在我的身上,墙壁上,他们谁也不看谁。
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平淡了。人们说,清晨和黄昏是最大的事件,在这两者之间有非常重要的东西流逝了,那不是时间而是生命。听到这个,我感到安慰,感到在那个夏天和秋天我和小熊是非常诗意的彼此托付了正在流逝的生命,而不是像看上去那样辛苦挣扎过着窘迫的日子,就算是拿文字来自欺吧,就像我改来改去写下这个故事。刚才你还在抱怨炎热,转眼就是秋天,然后就会下雪,在北方一年四季炎热的日子最多。天热的时候,太阳出来的早,落下去的迟,长长的一天,气温总是特别高,明天和今天完全一样,天气永不变化。小熊送我下楼去上班,他挥挥手,格子衬衣蹭着裤子,我走了,他回到楼上去。生活凝固了,身体也不再新鲜。有些倦怠,这倦怠是在盛宴上才有的倦怠,肚子饿也不用着急吃东西的倦怠。在夜里,两个人都睡着了,某一时刻他把我弄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欲望是什么时候来敲的门,我们两个都不知道。我们醒过来,就像是睡了一百年才醒过来,睡了一百年才发现身边的这个人一样。我们抱在一起,我们还是在相爱吗。是的。我们看着对方的脸说,觉得离开你真是不行。
叶子出门去找王扶洋了。这个冬天,他们可以频频约会不用惧怕寒冷,因为他们有车。城乡结合部某个角落,外面刮风下雪,他们坐在车里,接吻,拥抱,性交什么都干。黑色的小汽车有时会很厉害地摇晃起来,吓退了正要从旁边经过的人,那时他们两个正扶住装有皮套的座位大口地喘气,试图再一次找到美妙的平衡。王扶洋现在是叶子的知心爱人了,应该怎样给她打开车门,她的脸在面前晃动的瞬间如何捉住她的嘴唇,她身上这件塑形内衣是不是新买的,他都知道的非常清楚。跟她约会,不再是让他兴奋而又紧张的冒险,变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他们相处的越来越熟练,他就越来越经不起分别的考验,王扶洋去外地出差两周,回到家,一边换衣服一边给叶子打电话,他那么着急地把脏了的裤子脱下来,手里举着电话,脚踩着一只裤腿,一路上拖拉着从客厅一直到卧室,总算是把它踢在地上。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去迫不及待地去拥抱自己的高个子情人了。除了那个把他从机场拉回来的出租车司机,她是整个城市最先看见他的人。
我们现在避免和他们一起外出。我们是我和小熊,他们是王扶洋和叶子。就算王扶洋请吃饭,美味佳肴品尝起来也不自在。成功人士王扶洋,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他见不得有个男人不去办公室,不在烈日和寒风中拼搏,而让自己的女朋友去赶电车,赶地铁,为了养活他抛头露面。他看不起他。这样小熊就受了很大的刺激,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会一个人跑到外面喝酒。他一个人坐在小饭馆里喝酒,我看见他弯曲着瘦弱的脊背,他在和饭馆的老板说话,在这个世界上,那个老头现在是唯一爱他和尊敬他的人。他说王扶洋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小老板说,对对,他可真不怎么样,还重重地把抹布扔到桌子上。他喝多了。我的爱人看见我来了,命令我坐下,命令我看着他的眼睛,问我,你说,你觉得我有希望吗?你说,你觉得我到底有没有希望?我说,有,大大的有,回家吧,好吗。小熊拿手打开我拉着他的手,别拉我,你撒谎,他质问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眼看着别人羞辱我,我这样活着容易吗。我说,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他说,你错了,我不是因为活着不容易,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