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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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桥就站到了王勇面前,说,你找我吗?可王勇说,我找胡三桥,不是找你。胡三桥说,怎么不是我,我就是胡三桥。王勇说,那这里还有没有另一个胡三桥。胡三桥说,开玩笑了,这个名字,人家都觉得很少见的,有一个已经不容易了,还会有几个?王勇说,你是什么时候进管理处的?胡三桥说,开始筹建时我就在这里了。那个去喊胡三桥进来的人说,胡三桥是三朝元老。王勇说,就奇怪了,那年我来的时候,碰到胡三桥,他还替我描了字。胡三桥说,他收你钱吗?王勇说,他是公墓管理处的,就是做这个工作,不能额外再收钱。但是我硬给了他,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不能陪着父亲,却是你们天天陪着他,应该收下的。胡三桥和那个去喊他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胡三桥说,老金,你觉得会是哪一个呢。老金说,唉,猜也猜不到,捉也捉不尽。他们告诉王勇,附近的一些农民,老是冒充公墓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在坟地里拔几根草骗人的钱。因为这个公墓大,我们想管也管不住。我们一上山吧,他们就四散溜开了,我们一走吧,他们又围聚过来。王勇说,可我见到的那个胡三桥,是个复员军人,他穿着迷彩服。胡三桥说,这地方的农民都穿迷彩服的,他们觉得穿迷彩服人家就会相信他了。王勇说,可他是从老山前线回来的,他一直惦记着牺牲在前线的战友。因为在公墓管理处工作,他好像还天天陪伴着他的战友。他说他叫胡三桥。胡三桥和老金又对视了一眼,胡三桥说,你上当了,他不是胡三桥,我才是胡三桥。王勇心里明白,他应当相信眼前的这个胡三桥是真的胡三桥,但是在他的意识深处,却又觉得他不应该是胡三桥,那个在墓地里描字的人才是胡三桥。可胡三桥说,他不仅不是胡三桥,也不是复员军人,穿迷彩服也没有用的。王勇说,他不仅穿迷彩服,他的气质也像军人,他还讲了许多老山前线的故事。他的战友都埋在那里,他就在那边的墓地里转来转去,喊着战友的名字,拿了笔和红漆把战友的名字描了一遍又一遍,后来他就复员回来了。胡三桥说,是他编出来的故事,事实不是这样的。王勇说,事实是怎样的呢?胡三桥说,事实么,事实就是,我是胡三桥。王勇说,那他是谁呢?胡三桥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这时节好多农民都跑到公墓里去,满山遍野都是,我们猜不出他是哪一个。
王勇心里像是被掏空了,因为墓地里的那个胡三桥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甚至已经和他的心连在一起了,要将胡三桥从他的心里拿出来,赶走,他的心,忽然间就空空荡荡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个穿着迷彩服用红漆描字的人不是胡三桥,王勇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能够见到他,他就还是胡三桥。但是王勇见不到他,他也许正在墓地里,但是墓地太大,王勇找不到他。
女儿在农民的摊子上买了做成蜜饯的梅子和杏子,农民给了她一张名片,叫她下次来的时候还找他买梅子。女儿拿那张名片过来给王勇看,女儿说,笑死人了,他说他姓万,我一看这上面,明明是姓范,他非说姓万。这里的人,范和万分不清的?
就在这一瞬间里,在王勇沮丧灰暗的心头忽然地闪过了一点光亮,这一点光亮将他的混沌的思想照耀得透彻通明。王勇又惊又喜,大惊大喜,他知道了,公墓管理处的那个人一定是叫吴三桥,穿迷彩服的才是真正的胡三桥!王勇早在三十多年前就知道了,这个地方,吴和胡是不分的。
这时候王勇的手机响了,一个朋友发来短信,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墼齑戢笄畿蕺丮魀瓂匄畡豥啰穸醯菥鼷呰醢嚡駴乤枌,你个文盲,你认得几个字?还好意思笑呢。”
村里的两条狗
卢江良
卢江良,本名卢钢粮,男,1972年11月出生于绍兴。在《当代》《中国作家》《上海文学》《江南》等刊发表小说,部分入选《小说月报》《短篇小说选刊》《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等选刊选本,曾获“贝塔曼斯杯”第三届全球网络原创文学作品大赛短篇小说奖,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中国小说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现居浙江杭州,从事编辑工作。
一
村长是从村委回家路上,看到那两条狗的。要是以往村长不会留意,可这次两条狗在交媾,村长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多看了几眼的村长意外发现,其中那条雌的就是自己家的白白,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村长记得,前年春节的时候,支书来家里做客,看到了他家的白白,便禁不住对自己说,你家的狗要是生了崽,别忘了送一条给我家喔。村长见支书这样爱狗,当下就满口答应了。支书是自己的领导,要自家的狗那是看得起自己,岂有不答应之理。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村长家的狗差不多养了三年了,可由于村里没别的狗,一直没有怀过胎,更不要说生崽了。自家的狗生不生崽,本来对村长而言并不重要,问题是当初支书开了口,现在两年过去了,还没给人家狗崽子,不知道人家心里会怎么想,人家住在另一个自然村,可不知道你家的狗生不生崽的。
现在,村长见白白跟一条雄狗在交配,暗想生狗崽的日子应该不会遥远了,心头恍如被卸下了一扇石磨,走起路来步子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村长回到家的时候,老婆正跟一个女人聊天。老婆本来是镇办厂的挡车工,自从自己选上村长之后,她就不上班了,整天闲在家里享福,那架势好像成了官太太。
女人见了村长,满面笑容地招呼:“村长,你回来了。”
村长“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女人是隔壁木兴家的,村长不怎么看得起她。这倒不是说女人怎么不好,村长只是觉得她以往不怎么来串门,自从自己当上村长后,就一下子来得勤了。村长瞧不起这种势利眼。不过,话说回来,也不只是她这样,村里其他女人也差不多。
老婆还在跟女人瞎聊,村长就冲着她问:“怎么还不烧饭?”话里夹杂着一些不满。其实,村长并非真饿了,他只是想将女人打发走。
女人到底是聪明人,很快领会了村长的暗示,于是讪讪地告辞了。
女人一走,村长就随口问老婆:“咱们村谁家养了狗?”
老婆迷迷糊糊地说:“我也不清楚。”继而问:“你问这个干吗?”
村长说:“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一条雄狗在跟白白交配。”
“这样好呀。”女人乐滋滋地说,“管它是谁家的狗,只要能让咱家的白白怀上崽就行。”
村长就不说话了。当了村长后的村长,已习惯于缄默。这他是向支书学的,支书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跟底下的人打交道很管用。
二
跟白白交配的那条雄狗,是村长同一个自然村的冯四家的。那条狗是冯四特地从县城买来的,花了他整整三百元辛苦钱。
花三百元钱买一条狗,要不是为了讨好村长,打死冯四都不干。现在的村长权力虽不如以前大了,但有些事情还是他说了算,譬如你家要批地基,没他点头就不行。最近,邻村的自留地都转让给村里培植花苗了,听说自己村里很快也跟着搞,到时一块地多少钱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然而,当冯四提出要买一条狗时,老婆二话不说绝然反对。按老婆的想法,现在围墙砌好了,台门也做好,一门关紧,不要说贼,就是老鼠想出来,也是难上加难,养一条狗派什么用场?
冯四说:“我养狗不是防贼。”
老婆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她讽刺冯四说:“不防贼,你防我呀,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
这明显地揭了冯四的伤疤,冯四的气就一下子短了。但他没有放弃劝说:“我要养狗也是为家里好呀。”
老婆说:“好什么了?好!”
冯四很耐心地解释:“你看看,村长选上村长后,哪家不在跟他家套近乎?”
老婆白了他一眼:“你养条狗也算是套近乎?你养狗关村长家屁事!”“那你就笨了。”冯四压低声音说,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正在透露一个机密,“你有没有发现阿木家跟兴海家关系特好?”
老婆说,发现又怎么了?
冯四说:“那你也不想想,他们两家为什么好?!”
老婆不屑地说:“不就阿木家的雌鹅经常到兴海家的雄鹅那里去交配呀。”
“这就对了。”冯四得意地说。
老婆不吭声了。她想,冯四说得也有道理,为跟村长家搞好关系,买一条狗花一点钱也值。但她没表露出丝毫认同的意思,免得冯四这个鸟人以为自己不计前嫌了。
三
村长知道了那条狗是冯四家的,心里便有了一些疙瘩。他想,如果是支书家的该多好!这样就门当户对了。村长当上村长之后,开始注重这些无形的东西了。可事与愿违,这狗不但不是支书家的,而且竟是冯四家的!村长对冯四家的狗有成见,倒不是说他跟冯四有过节,只是自从冯四出了那事后,他就打心底里鄙视他了。但随后,村长也就想通了,不就是两条狗嘛!懒得再去计较。
冯四这边自然不知道村长讨厌他。他一直将村长的冷淡,视作自己不去套近乎造成的。他想,一旦自己的狗让村长的狗怀上了崽,自己家跟村长家就等于拉上了关系,虽然他不奢望他们两家能像阿木家跟兴海家般亲密无间,但寻思村长所持的态度至少应该有所改观。
所以,冯四得知阿花跟村长家的狗好上了,心里就一下子舒坦起来,那感觉恍如跟村长家结了亲。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见老婆就连声说:“好上了,好上了!”
老婆不知道他说什么,因为一直生他的怨气,由他自说自话着,权当狗叫懒得搭理。
冯四感到一种有福不能同享的失落,他不悦地说:“你也不高兴一下?”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一没捡到钞票,二没偷到汉子……”老婆讥讽地说。
冯四知道老婆始终对那事耿耿于怀,为了避免扯上那个话题,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他当作没听到,顾自说狗的事。
可让冯四困惑的是,两家的狗都好了一段时间了,村长的态度似乎并未改变,相反每次见了自己,脸都扭到一边去,好像跟自己有怨似的。
老婆说:“会不会村长怕咱们收他家钱?”
冯四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狗又不是鹅不是羊,配一次胎收一次钱的。村长也是农村里长大的,难道连这个都不懂?
老婆吃惊地说,他不会不知道阿花是咱家的吧?
冯四想想也有可能。
这时,老婆忧心忡忡地说:“要是村长真不知道,那咱们买狗的钱和养狗的费用,算是打了水漂了。”
冯四沉思了一会,说:“假设村长真不知道,那咱们得让他知道。”
老婆问:“你有啥办法让他知道?”
冯四胸有成竹地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然有办法。”过了一会,补充道:“要不,咱家的阿花不是白养了?”
四
这天中午,村长刚走出家门,就听到村口闹哄哄的,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村长急走了几步,绕过弄堂的墙角,看见不远处村口的空地上,有人在围观白白和那条雄狗交媾。那闹哄哄的声音,就是围观者的哄笑声。
要是以往,村长肯定会赶过去,流着口水一起围观,嬉笑着跟着起哄。可当上村长后,他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同了,所以保持一副熟视无睹的姿态走近去。作为一村之长,他深知再怎么样也不能掉价。要不,怎么在群众中树起威信?如果威信树不起,以后说话做事就难了,这个村长等于白当。
村长走过白白它们旁边时,无意间还是发现白白它们的交配,原来是一次人为的交配。冯四正为他们的愉悦而努力着,他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样子,逗得哄笑犹似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要是换了其他的人,村长最多一笑了之。可此刻他发现是冯四,心眼宛如被棉花堵住了,感觉就特别不舒服。但感觉不舒服的村长,又不好当面阻止或表露,那样太显示自己的肤浅了,便装作不在意地走远了。
尽管村长是一声不响地过去了,但冯四还是看到村长瞅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大大地鼓舞了冯四的士气,他在心里兴奋地叫:村长呀,这下你可看到了!村长呀,你这下该知道阿花是咱家的了吧?于是,他操纵得更加起劲了,那架势好像非立马让白白怀上胎不可。
如果就那么一次,村长也就不计较冯四了。可让村长忍无可忍的是,由于冯四的表现失当,以后的日子里,几乎每隔一二天,冯四都要让白白和阿花交配一次。而且每次交配的时间,都安排在村长出门去村委上班之际。
村长心头的厌恶便如春笋般疯长,他终于忍不住了,对老婆说:“你将白白关好。”
老婆迷惑地问:“关白白干吗?”
村长说,它在跟别的狗交配。
“那好呀。”老婆说,“你不是想白白生条小狗吗。”
村长说:“好什么好呀!那条雄狗是冯四家的!”
老婆还是不解,欲开口再问,村长不禁火了:“叫你关好就关好,你多嘴什么!”
老婆就不敢吱声了。自从老公当上村长后,自己在村人面前是风光了些,但在老公跟前地位一节一节下降了。
五
那时,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一切都在发春,小到一只蜜蜂,大到一条鲸鱼。显然在这个季节里,想遏制白白的性欲,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最终,村长的老婆斗不过白白,使白白屡次从家里出逃,让冯四趁机依然频频得手。
随着人为的交配次数的增多,村长的意识里不再是两条狗在交配,而是自己的老婆在让冯四一次次强暴,这让村长觉得自己的颜面在村里人面前丧失殆尽,也对冯四的举止越来越感到深恶痛绝,但